“在等我?”
俞迩一眼就望见端正坐在桂花树下的顾姒。出于好玩的心理,她放轻脚步,猛然拍上她的肩膀。
“……”
顾姒淡漠的目光投过来,显然并没有被这种小把戏吓到,而俞迩心中一角因此被遗憾占满。顾姒总是这样,所有的小动作在她眼里都只能归为无趣。
“俞迩,你这样很没意思。”
不料顾姒率先开口,将俞迩的吐槽如出一辙地还给她。
明明是俞迩发出邀请,顾姒才赴约,却在一个问题下,因果关系发生转变。
“顾姒,你也很没意思。”
只是想活跃气氛的俞迩顿时失了兴致,顾姒如此较真,真是没话聊。她可什么也没说,是顾姒自己跑来的。俞迩只是凑巧从大会堂出来,然后凑巧走到教学楼下,又凑巧遇见一个落单的顾姒。
虽然大会堂与教学楼南辕北辙,但是有影响吗?没有,缘分终究会让有缘人相遇。
“还有半小时。”
顾姒不理会俞迩的小心思,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冒出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俞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寻常人很难理解其中表达的意思,怎么就从“没意思”转变到“半小时”了?偏偏不想懂的人却明白,顾姒是在告诉她,两人之间的谈话如果不想被打扰,就只有半小时。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提醒。”
要问她为什么知道,俞迩也不清楚,大概是奇怪的默契吧。
“不叙叙旧?”
同一个地点的上一场谈话,没正式结束就被打断,着实可惜。俞迩认为,她们可以适时延续一下,不然实在浪费大好的机会。
想来上次见面是四年前,下次见面可不一定是四年后。
在往后的日子里回忆往昔,总要存在一点乐子,才显得有意义。否则,着实难以平复俞迩蠢蠢欲动的破坏欲呢。
“坐。”
言简意赅一个字表明了态度。顾姒一幅“你尽管说,我奉陪”的态度,全部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
又是片刻无语。她干嘛非得找顾姒叙旧,找谁不好过找她,句句踩在她的底线上。
真没意思。
俞迩不知是庆幸顾姒了解她好,还是惋惜失去乐趣强。瞧见这幅模样,她彻底没了兴致。
都说人是会变的,而顾姒依旧如此会破坏气氛。
有机会的话,真想研究一下她的脑回路构成。不就是想让她直接了当说重点,非得如此委婉。
“你退学吧。”
俞迩看天看地看风景,脚尖在地面胡乱地画圆。
“理由?”
似是没料到俞迩一开口即王炸,顾姒抬眸,想从眼中得出缘由,而后者浅茶色琉璃般的瞳孔也在瞬间回望。
“戴了隐形眼镜?”
“没有度数。”
怕顾姒不会多想,也怕她多想。俞迩欲盖弥彰加了句:“单纯想换个颜色。还可以吧?”
“可以,适合你。”有种纯净到虚假的美丽。
“我也觉得,为了见你特地换的。”
俞迩面不改色地眨眨眼,不自觉地加快频率。初次使用的异物感实在是明显,看来是时候催促研发员加紧研发了。
一天天闷在实验室里,用着最好的设备,住着最好的环境,大问题解决不了,小产品问题不断。
无语。
俞迩的糟糕的心情又迈上一个台阶。
“一个月后。”
一个月的时间,加上姜深,足够了。
“放心,我的承诺永远有效,我不会参加胥考。”
为了增加可信度,顾姒重复四年前两人分别时的约定。
“我,顾姒,向俞迩承诺,不会参加胥考。”
她捻起掉落在长椅上的嫩黄花骨朵,手指一弹,眼见着它砸在地上,融入压瘪的棕褐色腐烂物中。
很快,它们都会归为养料吧?
“现在吧。我来都来了,有时间见证。”
俞迩揉了揉眼,愈发不耐。顾姒不问她还不觉得难受,一问就觉得哪哪不对,眼睛不仅干还涩,像是要爆汁一样。
“一个月。”陈述语气。
“现在。”寸步不让。
俞迩碾死一只想要爬上鞋子的蚂蚁。
这个破地方一点都待不下去,到处是蚂蚁,烦死了。
“那我走了,祝你在交流会中乘风破浪。”
原来如此,顾姒知道俞迩的目的了,不过可惜,她要失望了。
“顾小四!”
俞迩森冷的声音如同一道电流,从头顶贯彻到脚底。她身体一僵,起身的动作滞住。
“我叫顾姒。”
不知是在说服谁,语气中是不容置疑。
“不问问她们吗?”
“……没必要。”
好个没必要,顾姒她怎么能说出口?
“你敢当着她们的面说吗?”
“为什么不敢?”
俞迩眼眶被气的通红,眼泪却倔强地兜在眼中,不肯掉落。她强硬地按住顾姒,不让她离开。
“你敢当着她们的面说吗?”
颤抖的声线在顾姒耳边呢喃,如同指甲在铁皮上滋啦。顾姒一抖,一把推开俞迩,呼吸略微急促。
她就说,她不喜欢和俞迩待在一起。
心脏的区域,如同溺水一般,连呼吸都不自在,嘴上却说着:“为什么不敢?”
一样的问题一样的答案。
“她们?是‘她们’,还是‘她们’?你分清楚了吗?”
让一群陌生的人顶着熟悉的名头重逢,有意思吗?
顾姒的语调中带着丝丝嘲弄与讽刺,用最平静的语气问出最尖锐的话语,同时,也让俞迩失去面部管理,刚才还巧笑嫣然的少女现在面如夜叉。
俞迩死死盯着顾姒,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情绪变化,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顾姒的双眸中,除却淡漠就剩平静,像一潭死水,掀不起任何波澜,如此真实,又如此令人厌恶。
“带着逝去的人名来提醒我,大可不必。”
顾姒终是亲手捅破虚掩的一层窗户纸。四年前,她离开是为了掩盖它,四年后,她到来是为了揭开它。
她微微错开视线,不去看俞迩,衣摆上的褶皱纵横,手掌心是斑驳的指甲印痕。
“逝去,好一个逝去,”俞迩的嗓音如此刺耳,“顾姒,你是不是永远只会心如止水地陈述事实?”
“逝去”这个词深深地刺激到俞迩,她无法接受,短短地两个字道尽过往种种。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全部化为不偏不倚,不带情绪色彩的“逝去”一词。
俞迩似哭似笑,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落下,砸在石砖上化开。
“也是,你是顾姒啊。”
眼前的俞迩与病床上的俞迩渐渐重合,顾姒递出一张纸巾,却被俞迩打掉,悠悠晃晃,飘落在地面上。
一瞬间,时空交错,昼夜颠倒。
某个静谧的夜晚,即无皓月当空,也无繁星点点的一个夜晚,萤火虫尾部的荧光与水洼构成小小的星河,倒映着顾姒布满擦伤的侧脸,眼神麻木而空洞。14岁的俞迩躺在她的怀中,一动不动。
“你说,我们能走出去吗?”
“……”
周围一片寂静,顾姒像是在问俞迩,又像是在问自己。她好累,想就这样睡过去,可是她不能,她答应过的。
山上没有山下的烟火,林间没有街边的熙攘,唯有不知名昆虫的振翅声,以及不知名树叶与树叶的纠缠声。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顾姒罗列完她全部的记忆,又反复将细节扒出来,才等到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快来人,找到了。”
“……”
顾姒的意识在俞迩躺上救护车的那刻,终于如愿以偿地陷入黑暗。
当她再次拥抱光明时,迎接她的,不是死里逃生的庆幸,而是来自俞迩的一巴掌。
“他们人呢?”
“……死了。”
“啪---”
出来的时候是整整齐齐六人,回去的时候是貌合神离的两人,一如现在。
“俞迩,他们不希望你这样。”
本不该这样,现在只能这样。
俞迩、顾姒、纪仲、王诗、文箐、史仪六个名字曾被绑定在一起,提及其中任意一个,人们总会想起其他五人。就像是约定俗成的俚语,没有任何规则指明,所有人却都默认。
只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人可以左右意外的到来。
“那她们希望我怎样,像个傻子一样没心没肺地活着吗?还是说,像你一样,淡然自若地忘记她们,不断开始新的生活?”
“……”
良久,顾姒才开口,声带干涩得仿佛不属于她一般:“她们,不会希望活着的人活在痛苦中。”
“呵,”俞迩嗤笑,双手擦掉眼泪,“大道理一套一套,也亏你心安理得,一句过去了就想翻篇。”
俞迩不会也不能忘记她们是怎么死的,同样,她也不会让顾姒忘记。
“他们是因为你才会死的啊!”
如果不是因为顾姒失足掉落山崖,又恰逢暴雨冲松土层,他们怎么会死?
顾姒身体一僵,没有否认,只是说道:“一个月后,我会离开。”
“不行!现在退学,立刻马上。”俞迩紧紧抓住顾姒手腕,眼神中渐渐染上疯狂,是隐形眼镜也遮不住的强烈情绪。
与之相对应的是顾姒平稳的回答:“一个月。”
“……”
俞迩扭头就走,不再多说一句话。
她不知身后的顾姒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许久方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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