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不得人?
    乔温屿在定亲宴上和未婚夫家闹得那么不愉快,程诺没想到她最后还是和魏同结婚了。


    季然想借这次婚礼,把程诺介绍给自家老妈认识,程诺说到时候自己爸妈也会来,太突然了,再缓缓。


    季然有些不乐意,但她不愿意,他也不勉强。


    婚宴上,两人装作互不认识。


    敬茶环节,男方妈妈又搞了一出幺蛾子,非要让乔温屿跪着敬,说是她们那边的习俗。


    季然一直看着台上。


    程诺是伴娘团中的一员,穿的是统一的粉色伴娘裙,头发剪短了一些,披在肩上,特地让造型师设计的公主编发,只画了个淡妆,陌生的甜美风,乍一眼,还以为是大学生。


    同桌的几个阿姨窃窃私语,把六个伴娘一一品评了一遍,有人注意到程诺,“你们谁知道那姑娘有男朋友吗?看着跟我儿子差不多大。”


    没人知道。


    有人出主意,“是女方那边的亲戚,待会儿问问嘉音就知道了。”


    季然松了松衬衣领口,一口干掉玻璃杯里的红酒。


    一杯茶半天都没敬上,新郎妈妈脸上笑呵呵,新娘和新娘的父母脸色都不好看。


    程诺见表姐端着茶僵硬得站着,无论司仪变什么法子催,她都不跪,忍不住为她出头。“新郎先跪,打个样版,不然我表姐不会。”


    她一开口,伴娘团纷纷应和。


    台下丁念一早看不下去,不顾老公劝阻,大声喊,“新郎官家有这习俗,肯定打小就跪习惯了,快,跪一个,我看姿势够不够标准。”


    新郎妈妈变了脸色,顿时黑如锅底灰一般。


    刚刚说要打听程诺的阿姨立刻变了话锋,“这女孩子心眼多,要不得。”


    应嘉慧一听,在心里嗤了一声。


    什么心眼多要不得,是不好拿捏所以要不得。


    程诺一马当先反抗男方妈妈的奇葩要求,帮表姐家争回一分面子,最终新娘新郎按正常程序敬茶,谁都没跪。


    陪新郎新娘敬完酒,程诺被自家母亲叫到旁边,忙了这么久,一口水没喝上,程诺口渴极了,一气灌下一杯饮料,嫌不够解渴,又倒了一杯。


    “你喝水斯文点儿。”程母拍了一下程诺,给旁边人介绍,“这就是我女儿程诺,今年二十七岁了,还没谈男朋友呢?”


    程诺身子一僵,差点把水喷出来。


    那阿姨笑眯眯地打量程诺,“巧了不是,我儿子就比你女儿大两岁,也是没谈女朋友呢。”


    程诺感觉有一道目光像冷箭一样射在背上,她回头,隔着几桌人,对上了季然冰冷的视线。


    他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厅。


    程诺赶紧给他发消息,季然不回,她就知道事态严重。两位母亲开始交换自家孩子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程诺顾不得这么多,急忙追出去。


    追到走廊,已经找不见人了。


    程诺给季然打电话,听见铃声在附近响,程诺顺着声音推开露台门。


    露台上有两竖花架,围出一个隐秘夹角,程诺没注意到,经过花架时被人一拽,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人推到夹角里,封住了呼吸。


    近乎暴虐的一个吻,程诺嘴上的口红被季然吃得不剩多少,季然嘴上还沾着一些,程诺掏出卫生纸帮他一点一点擦,哄他,“好了,你就别生气了。”


    季然怎么可能不生气,“是我见不得人还是拿不出手?”


    程诺赶紧安抚他,“今天回去我就给我爸妈说我们的事,然后挑一天,带你回去见他们,怎么样?”


    “那你什么时候见我爸妈?”


    曾经口口声声说三十岁之前一定要结婚的是她,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立马退缩的还是她,季然想着就来气。


    程诺豁出去了,“你定时间。”


    “行!再遛我一次,以后这婚都不用结了。”


    这回季然下定决心不再惯着她。


    今日不愧是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程诺万万没想到跟未来婆婆的第一个照面会在这种乌龙场合下。


    程诺为了安抚季然,非要去挽他的手。


    应嘉慧推门出来,准备去趟洗手间。


    然后,未来儿媳跟未来婆婆就在走廊……狭路相逢了。


    程诺当场石化。


    “诺诺,你跟你妈妈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程诺如遭雷击。


    向后看去,手仍挽着季然的胳膊。


    “爸,你怎么来了。”


    程父盯着她的手看,说话有点卡壳,“小……小橙子的衣服落家里了,酒店空调足,我怕她冻感冒了。”


    季然也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上自己的未来老丈人。


    他想要给对方留个好印象,刚想礼貌地打招呼,应嘉慧突然喊了一声,“老程。”


    接着,儿媳妇都顾不得了,一脸惊喜地冲到程父面前,“老程,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嘉慧,好多年不见了。”程父也很激动。


    应嘉慧上上下下打量程父,“这么多年你一点儿信都没有,死哪儿去了。”


    程诺和季然互看一眼,两人都一头雾水。


    程诺小声道,“你妈和我爸……该不会……过去有一段吧?”


    季然摇头,“应该不会,我妈一直吹嘘我爸是她的初恋,废了好大劲才追到手的。”


    季然也很紧张,要程诺爸爸真是自家亲妈的前男友,情敌变亲家,回去怎么跟季教授交代?


    “泽川呢?他还好吧?”


    应嘉慧傲娇起来,“娶到我,他能有什么不好的。”


    两人的手早松开了,程诺用手肘拐了拐季然,“你爸爸啊?”


    “嗯!”


    程诺和季然干站着,插不上话,应嘉慧突然把季然拖过去,给程父介绍,“给你看我儿子,幸好长得不像他爸。”


    程父打量着季然,面容和蔼地笑,“的确更像你,长得一表人才。长得像泽川也没什么不好,你当初不就是看泽川长得好,才硬要把他追到手的吗?”


    应嘉慧没介绍,季然主动喊了声“程叔叔”。


    程父微笑着应下,瞥见一旁的程诺,把程诺叫过来,“这是我二女儿,程诺。”


    程诺赶紧打招呼,“阿姨好。”


    应嘉慧看着程诺,笑盈盈道,“我们见过的!怎么也想不到你是老程家的闺女,长得可太标志了。可惜我家季然不争气,早早找了女朋友,要是你能当我儿媳妇就好了。”


    应嘉慧可没忘记刚刚两人亲密挽着手。


    程诺尴尬得脚趾抓地。


    季然看她一眼,决定顺势把名分坐实,脸转向应嘉慧,“不可惜,现在当你媳妇儿也不晚,本来决定挑个时间带回去见你的,择日不如撞日,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程诺。”


    应嘉慧神色不改,程父一脸惊讶,看着自家女儿,“诺诺,你交男朋友了怎么没给家里说?”


    应嘉慧吐槽季然,“肯定是嫌弃你带不出去。”


    程诺忙给季然澄清,“不是不是,阿姨您误会了,我只是想等感情再稳定点儿再和家里人说的。”


    应嘉慧亲亲热热地拉程诺的手,“放心吧,我家季然虽然带不出去,但人还是靠谱的。”


    程诺干笑,“阿姨说笑了,他怎么会带不出去。”


    应嘉慧高兴得嘴都合不上,“哎呀,净顾着说,老程,你来这么晚,还没吃饭吧?今天的新人是你亲戚?”


    程父老实回答,“新娘子是我妻子的外甥女。”


    “赶巧了赶巧了,走走走。”


    饭吃到一半,两家人抛下宴席,自己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喝茶。


    应嘉慧打电话给季教授,季教授一听是失联多年的好友,抛下手上的事,光速赶来了茶室。


    一见着程父,内敛的季教授先是说不出来话,眸子里破天荒有了泪意,季然还是第一次见季教授这么感性。


    季然插嘴,“你俩当初好上,该不会是程叔叔牵的线吧?”


    季教授和妻子相视一笑,季教授脸皮泛红,明显是害羞了,就换脸皮赛城墙的应嘉慧来解释。


    “这就说来话长了。”


    三人是在偏远山村支教时认识的。


    山里条件清贫,应嘉慧家世好,矜贵,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种苦,经常抱怨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程爸怜惜她一小姑娘不容易,对她很照顾。


    一来二去,两人就走得很近了,但也只是单纯的兄妹情谊。


    季教授是后面才加入支教队伍的。


    他天生性子轴,在学校里遭人排挤,教导主任召集老师开会,动员大家积极报名,为偏远山村的孩子走出大山尽一份力,季教授满心愁绪无处纾解,一气之下就报了名。


    年轻的季教授身上那股阴郁气质吸引了口味刁钻的应嘉慧,她写了一封情书,条件有限,没有像样的信纸,就用数学本的纸代替,叠成爱心形状,让程爸帮忙转交。


    两人躲在季教授必经的路上,程爸拿着信,脸刷一下红了,讷讷说,“这不好吧。”


    应嘉慧见人都要到了,自己的战友竟然临阵退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掌把程爸推到了季教授面前,自己躲在暗处看。


    程爸赶鸭子上架,脸上竟有心虚之色,把信递出去,三个字半天抖不利索,“给……给……你……你的。”


    躲暗处的应嘉慧早急死了,等他回来,就冲他发脾气,“你怎么不告诉他是我给的?”


    程爸满脸通红,结巴,“他拆开了就知道了嘛!”


    应嘉慧一想,也是,她署了名的。


    没想到,那封信季教授压根没看。他吓坏了,以为程爸对他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把信扔了,从此见程爸都躲着走。为了证明自己性取向正常,还故意跟应嘉慧走得近,歪打正着,两人就走到了一起。


    应嘉慧笑,“给老程委屈坏了,他以为是自己哪儿得罪你爸了,对他殷勤得不得了,差点没把你爸吓死,直到有天你爸忍不住,偷偷问我,要不要直接给老程说他是直的,喜欢女的,没把我笑死。”


    季教授扶着额头,“我后来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很过意不去。”


    多年挚友,见面有很多话聊。


    季教授和程爸挨一起回忆往昔,应嘉慧就过来和程妈妈一起逗小橙子。


    看到粉嘟嘟的小橙子应嘉慧心都要化了,睨季然一眼,“你也赶紧生一个给我抱。”


    两家人凑一起聊到了晚上,分别时,季教授还依依不舍,应嘉慧啐他,“一座城市,又不是见不到了,你做这样子给谁看?”


    季教授一想,是这个道理,和程爸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季然先送程诺和程父程母回家,然后来接自家爸妈。


    在车上,季教授给季然上眼药,“要合适就把婚结了,不要把人姑娘吊着。”


    季然想到季教授之前一心撮合自己和苏柠,他坦诚两人不会在一起后,季教授虽然没说什么,明显有点失望。


    他故意打趣,“你都不了解她,对她这么放心?”


    季教授语气笃定,“老程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


    应嘉慧在旁边搭腔,“我看着也挺好,长得漂亮,性格好,又机灵,在婚礼上,她和她表妹唱双簧,我就看出来这孩子脑子转得快,有主见。”


    季然觉得万般欣慰,“感谢你没被大姨洗脑,一心想让我找个没主见好拿捏的。”


    应嘉慧深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谁要跟她一样?”


    季教授想起什么。


    “对了,刚刚我没好问,程诺姐姐,叫什么来着?是生病去世的吗?”


    “不是”,季然犹豫一下,“是车祸。”


    “也是个老师,还这么年轻”,应嘉慧知道得多一些,唏嘘不已。


    季然默了一会儿。


    “小橙子是叶樟的孩子!”


    “谁的?”应嘉慧差点惊掉下巴。


    “叶樟。”


    应嘉慧惊了半天才有反应,“他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吗?”


    “知道。”


    “那他还?”


    季教授叹了口气,“算了,逝者为大。”


    应嘉慧忍不住为叶樟鸣不平,“也不全是叶樟的问题,我早说了,雪峰的打压式教育要不得,从小就是,那孩子做什么都得不到一句好。”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想必雪峰也后悔了,上周他找我喝茶,发现他多了很多白头发,两口子关系也不好,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分居了。”


    这事儿应嘉慧也知道。


    “我最近有空就叫简心出来坐坐,有一次在咖啡馆看着外面的孩子玩儿轮滑,简心想起叶樟小时候,说叶樟八岁时学轮滑,老师说他很有天分,哪知道被雪峰知道了,劈头盖脸地把孩子骂了一顿,说书不好好念,整天搞歪门邪道。过段时间,换叶柏喜欢上击剑,雪峰不说歪门邪道了,还夸叶柏爱好广泛,以后练得好,说不定能去参加奥运会。”


    “简心一说就哭,无论物质上给了多少,从情感上他们都愧对那个孩子。曾经嘴上不肯承认,但他们夫妻心里一直都更偏心叶柏。父母更喜欢谁,孩子怎么会感觉不到?咱俩只生季然一个是对的,一碗水不容易端平,大人不一定意识得到,可怜的还是孩子。”


    季然默默开车,没有搭话。


    叶樟不仅喜欢过轮滑,他还很喜欢看人打架子鼓。被叶爸爸骂搞歪门邪道那天,叶樟丢掉了他的轮滑鞋,从此再不提自己也喜欢架子鼓。


    季教授沉吟半晌。


    “你看,后面你能不能组个局,让雪峰和简心也见见小橙子,前提是先征得老程两口子同意。要是能见见孙女,对雪峰和简心也算是一种安慰吧。人走了,再后悔也于事无补,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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