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程家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空气里都是馥郁的馨香。


    晚上,程父剪下几枝栀子花插瓶,泡了一盅茶坐树下纳凉。程诺陪母亲看了会儿电视,也端了杯冰水出来,陪父亲说话。


    程父看她眉头深锁,不由关心,“怎么?有心事?”


    程诺叹了口气,把父亲手里的蒲扇抢过来扇,“爸爸,我一定要结婚吗?”


    她和季然都已经正式拜见过对方父母,结婚这件事成了不得不提上日程的计划。


    这个时候,她开始恐婚了。


    明明季然才该是恐婚的那一个,可他看起来适应得挺好,不像她,一想起结婚,连觉都睡不好。


    “你不想结婚吗?”


    “也不是。”程诺不知道该怎么和父亲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实际上,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


    知女莫若父,程父点破她恐惧的真相,一针见血。


    “你害怕身份升级,结了婚以后,就不得不成为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被迫承担更多的责任?”


    程诺愕然。


    程父进一步发问,“还是你害怕季然不能和你一起承担,他做不了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


    程诺一下一下打着扇。


    也许父亲说得对,比起担心季然,她更担心自己。


    程父又问,“你们商量过没有?想要孩子吗?”


    “我说实话你别骂我。”


    “不骂。”


    “季然说他无所谓,要不要都行,他欲望不强烈,但也不排斥。我自己的话,其实没那么想要。亲眼见你和我妈带小橙子,感觉养小孩儿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要是觉得没有孩子能过得更好,不怕将来后悔,不要也可以,只要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爸爸都支持你。”


    程诺扬起头来,因为天气炎热,脸颊微微泛红。


    “爸,你不会很失望吗?我知道你和我妈都希望我能早点结婚生孩子。”


    “我会这么希望,但不会这么要求你。”


    顿了顿,程父又问,“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和你姐姐多读书?”


    “想要我们通达明理?”


    程父摇头,“这只是其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爸爸没本事帮你们行万里路,但可以让你们读万卷书,在书里看到更多的活法,不必再拘泥于成为谁的妻子谁的母亲,你们得先成为一个自由的自己。”


    程诺听得一阵感动,“你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要为妈妈为我们放弃这么多?比起后来的工作,你更喜欢教书做学问不是吗?”


    程父年轻时,为了给妻子治病,辞了教书的工作,出来做销售。他性格老实不够圆滑,本不是做销售的料,不想后来遇到一个贵人,看重他的人品与他结交,为他介绍了不少客户。由于做人厚道实诚,反而搏到了客户的好感,业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干就是几十年,再也没能回到教书育人的岗位上去。


    程父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无所谓放弃不放弃,有舍有得是自然规律。人活一辈子,不能样样都想得到,什么好事都要轮上,既要又要,就太贪心了。得抓清楚主次,一家人圆圆满满在我心里最重要,其他的都是次要。”


    程诺想了想,觉得父亲说的在理。她比父亲幸运,不需要面临理想、家庭二选一的困境,她应该做的,是趁年轻把路拓宽,让未来的自己有更多选择。


    踏入下一个阶段,并不意味着丢掉自己、牺牲自我去当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即便结了婚,在妻子和母亲这两重身份前,她还是她自己。


    她相信季然也会是这个想法。


    健康的两性关系,必然是互相成就的。


    蒙在心上的雾霾一瞬消散,可程诺心里还有一根刺。趁着这个机会,她决定刺探下父亲的真实想法。


    “爸,在你心里,是不是更喜欢姐姐?”


    程父挑挑眉毛,茶盅还端在手里,“为什么会觉得我更喜欢你姐姐?”


    “因为她打小就聪明,自信,好多人夸她。不像我,打小就不起眼。”


    青春期最大的痛苦,总来源于比较。父亲再细心,也无法洞察小女儿心底深处幽微的心思。


    那时候的她对姐姐的感情很复杂,一边又敬又爱,一边又在暗地里同姐姐默默较劲。


    那口茶程父没能喝成,他把茶盅放回桌上。


    “俗语里又称女儿为掌上明珠,明珠的特质在于它罕见且珍贵。在爸爸眼里,你和你姐姐同样珍贵。爸爸发誓,在抚养你们的时候已经努力在平等对待你和你姐姐了,如果还是让你心有落差,证明是爸爸做得不够好,爸爸给你道歉。”


    “不”,程诺笑起来,“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比起叶樟,比起大多在童年受到忽视的人,她与程承已经足够幸运。正是父母的珍视让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光,让她在与心上人重逢后,即便看清楚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也从未因此看轻自己。


    她不是非要和他在一起,但她应该变得越来越好。


    那时候她是这样想的。


    和父亲的谈话给了程诺莫大的力量,之后,她又约丁念一吃饭,更坚定了自己去体验下个阶段的想法。


    三个月后,季然程诺领证,打算婚礼从简。领完证的那天晚上,季然包下一间餐厅,叫上了所有关系亲近的好朋友一起吃饭。


    觥筹交错中,有个女孩穿一件BABY蓝衬衣,浅蓝牛仔裤,戴了一对白珍珠耳环,穿一双一字带细高跟,缓缓向程诺走来。


    程诺觉得她有点眼熟,等到来到面前,她瞪大眼睛,“天呐鲸鱼,你不是说赶不回来了吗?变得我都不敢认了。”


    从前五颜六色的脏辫,变成黑色的低马尾,妆容干净素淡,不过两年,就彻头彻尾得变了一个人。


    “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啊!”鲸鱼在她面前转一圈,“是不是漂亮得你都认不出来了。”


    程诺冲上前抱住她,“可不是,你在发光,你知不知道?”


    季然与人说完话,程诺就将他叫了过来,“季然,快看这是谁?”


    季然和鲸鱼太熟了,很快就认了出来。


    “出去一圈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鲸鱼俏皮得努努鼻子,“肯定是比从前更好了。”


    季然附和,“那是自然。”


    程诺总感觉有人在看这边,抬起眼皮,看到人群中的江聿,他感应到她的视线,冲她扬了扬酒杯。


    程诺收回目光,看向鲸鱼,鲸鱼无知无觉,并没有感应到江聿在看她。


    到了十点,鲸鱼来和季然程诺告别,“你们慢慢玩儿,我先走了。”


    季然要安排车送鲸鱼,鲸鱼眨了个WINK,“不用了,我有帅哥来接。”


    鲸鱼走后,程诺看到江聿追了出去。


    她摇了摇季然的手,“你说他们会不会和好?”


    季然也不是很确定,“随他们去吧!”


    “鲸鱼!”


    听到有人唤自己,鲸鱼回头。


    江聿跑到她身边。


    “要回去了吗?我送你。”


    鲸鱼深深看了他两眼,摇摇头,“不了,我男朋友来接我。”


    江聿脸上血色尽失,“你……有男朋友了?”


    “是啊!”


    一道突兀的喇叭声响起,路旁停了一辆迈巴赫。


    “我该走了。”


    曾经无比亲近的两个人,曾有过一段不是恋人但胜似恋人的好时光,在一起时有很多话可以聊,而现在,只剩下这四个字。


    江聿就一直在后面看着她离去,看着她上了别的男人的车。


    曾经有人问鲸鱼为什么不学人穿高跟鞋,她说穿高跟鞋是女人变成熟的标志,她还是个宝宝呢!


    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穿上高跟鞋的那一天,就是彻底离开他的时候。


    当他以为她还在赌气时,她早已从中脱身,去到了更高处。


    她变得如此耀眼,衬得他如此黯淡。


    他永远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鲸鱼从后视镜里看江聿。


    主驾的男人问,“你喜欢过他!”


    肯定的语气。


    鲸鱼笑着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怎么?你吃醋啊?”


    男人笑笑,“是啊!除非你再亲一口。”


    鲸鱼又亲了一口,男人认真开车,她回到座位上坐好,瞥一眼后视镜,江聿的身影已经变成一条难以分辨的黑影。


    那么的不起眼。


    可曾经,他是她的整个世界。


    那晚,江聿喝了很多酒,季然让司机先把程诺送回家,他送江聿。


    程诺洗完澡,吹干头发,玩了会儿手机,季然才回来。


    “丢他一个人在家,没事吧?”


    “没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喝得这么醉。”


    程诺感叹,“他肯定恨死我了,我一直撺掇鲸鱼跟他划清界限。”


    刚刚她收到一条消息。


    鲸鱼说,她去到了更高处,遇到了很好的人。放弃他,离开他,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不怪你,是他自作自受。”


    季然晚上被灌了不少酒,过去一把搂住程诺按在怀里揉,“看他们灌我也不知道帮我挡两杯。”


    “我看你喝得挺高兴的,不好扰你雅兴……诶……你先去洗澡。”


    程诺抵挡着他的毛手毛脚。


    “一起洗。”在酒精的催化下,季然无比情动,在她脖子上吮出一道草莓印。


    程诺皱眉推他,“要死了,我明天还要上班,这样我怎么见人。”


    “新婚夫妻身上没点儿爱的印记证明感情不好。”季然抱起她往浴室走去。


    今晚可是新婚之夜。


    程诺挣扎,“我洗过了,你自己洗。”


    后来还是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他逼着又洗了一遍澡。


    郑苇如批了程诺十天的婚假,休假的前一天,程诺安排好工作,接待了休假前的最后一个客户。


    送客户出来时,季然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


    程诺今天穿一件白色雪纺衫,搭配一条纯黑色的伞裙。


    他看着她落落大方地和客户攀谈,身姿挺拔,如同一枝风致楚楚的白玫瑰。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看见他的车,踩着一双细高跟,款款而来。


    他其实早就记不清高中时她的模样,对酒吧后巷发生里的那段记忆也很模糊。那也没关系,他已经拥有了现在和未来的她,若是还奢求连过去也要拥有,就太贪心了。


    程诺拉开车门坐上副驾,“你等多久了?”


    “没多久。”季然探身过去,为她系上安全带,呼吸相闻间,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今天真漂亮。”


    旁边有人经过,程诺赶紧推开他。


    “不止今天,每天都很漂亮。”


    车子融入车流,排队等待上高架。


    傍晚,沸腾的云霞烧红了天际。


    程诺一偏头,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


    酒吧巷口,目送着心上人渐去渐远的女孩忽然回头,隔着十二年的时光,与现在的自己对视。


    程诺笑了笑。


    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就可以堂堂正正站到他身边去。


    高中时有人告诉她,和太耀眼的人站在一起,自己的光就会变暗。如果能够穿越回十六岁那年,她要告诉那个女孩儿,不要相信这句话。


    旷日持久的一场暗恋并没有消解女孩儿身上的光,因为在与心上人并不对等的平凡人生里,她足够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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