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错愕。
苏姑娘既然早就知道兄长何在,为何到现在才说。
苏浅浅不理会空山的诧异,自顾自道,“你应该去白云观找一找,老道清楚。”
空山道人面色瞬间青黑,苏浅浅又接着说道,“我骗了你,我去天谕,就是为了天师之骨,丹顶鹤也是我毁尸灭迹,你误以为我是崆峒门人,我便将计就计……”
回顾着一件接一件的事,从客观的角度来讲,她真是坏心眼到家了。
指尖森森泛白,她抬起头望着空山,眼眶红了一圈,“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有负空山大哥的信任,天师尸骨在此,我的命在此,空山大哥想取就取!”
空山道长看她露出的纤细脖颈,又扫了眼枕边的包袱,一时间竟然无法消化苏浅浅说的话。
她这算是坦诚么?
还是因愧疚,甘愿用此弥补?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你只当贫道是一颗棋子?”他出奇的平静,仿佛一个局外人,代他人问出疑惑。
“是!”
苏浅浅少有的板正,一问一答。
没有想着去钻什么空子,也未曾阴阳怪气。
空山道人看着她……
魏闲卷起乌黑的指甲,伺机而动。
三人僵持着,空山很想试试,攫着她的脖子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眉心紧拧,指尖屈起却又松开,“贫道明了。”
退后半步,作了个揖,哑着声道,“是贫道不该轻信别人,人心隔肚皮,苏姑娘给贫道上了一课。”
不是……
苏浅浅想解释,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解释的资格与立场。
他转过身,清瘦的背影落寞,“一切因果当由贫道承担,缘尽于此。”
“空山大哥……”
苏浅浅不知怎么,心底似有隐隐的抽痛。
拉开客栈的门,空山道人迈出去,转身面对苏浅浅,那张喜怒哀乐不显的面容,眼眸黯然,“苏姑娘安心下榻于此,就当从未与贫道相逢。”
他缓缓关上门扉,苏浅浅呼吸一滞,他的意思是恩断义绝吗?
一别两宽是情理之中,但空山道人的平静却让她难以释怀。
他完全可以暴跳如雷,可以杀了她泄恨,可是他没有……
一如既往地,平淡如水。
蓦然,她一拳捣在被子上,“浑蛋,我真是个浑蛋!”
骗谁不好,骗了个如此真诚的人!
她掀开被子,想要追出去,哪怕苍白的只言片语,也想获得空山道人的谅解……
可是,身体太弱,稍稍挪动就痛得撕心裂肺,鲜血又涌上了喉头。
“夫人,属下可去灭了口。”魏闲平静地说道,在他看来,与此愧疚,不如杀之,对死人无需亏欠。
苏浅浅差点被魏闲气死。
她顺下胸口漫起的气血,摆了摆手,“你走吧,我一个人可以。”
她扶着床榻躺下,不放心地嘱咐道,“不能杀了他,不然我跟你没完!”
魏闲不理解。
不过,苏浅浅的话即为圣旨。
他不做辩驳,只道,“属下回四合村,让清酒来照顾夫人,大人在京城,请容下人前往,助大人一臂之力。”
楚霄琰回京了?
无声无息地,甚至没有带云宝。
苏浅浅想到他之前有说过要出一趟远门。
“去吧。”
苏浅浅裹着被子,心情不佳。
天师尸骨是有了,长生阵也有了阵眼,可是为什么,心里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房中静谧无声,长久的困顿和疲倦,不容许她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睡着,又在不知沉睡多久后醒来。
房中没有烛火,是夜,房顶上噼里啪啦的雨声。
身体虽然舒服了不少,但精神状况还是很糟糕,总觉得人从天谕逃脱,魂还拘在山门里,脑子昏昏沉沉。
她就这么躺着,躺着……
客栈里忽然传来喊声,“搜!刺史大人有令,此人伤及小姐,务必缉拿归案!”
苏浅浅当即睡意全无。
真是麻烦,宁若那小道姑还是荆州府上的千金。
她撑坐起,正欲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时,屋外火光闪动,随之房门猛地被踹开。
身穿官袍的官兵大喝道,“是她!”
苏浅浅未有动作,人已经被蛮狠地反扣双臂,压在床榻,脸贴被褥。
“依刺史之命,尔等伤及无辜,即刻押入大牢!”
京城。
宫门外,男子锦白衣袍,剑眉斜斜入鬓,凤目清冷。
他身边,将士不断冲入宫门中。
血,顺着汉白玉石的台阶流淌。
“大人,逆贼悉数斩尽,但陛下生死未卜!”
男子耳闻下属禀报,迈开长腿踏进宫门中,一步步,皆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情况紧急,他带领着江北军士一路杀来,听说,三皇子已代陛下执掌朝政,任由他乱来,不日后便是顺理成章的登基。
太和殿外。
楚霄琰缓步而至,而在仁德殿外,却是一把太师椅。
男子一袭红衣坐于椅子上,端着一杯酒,面目过分白皙,两缕乌发顺着鬓角垂下,笑看着他,声色柔润道,“温之,我就知你还活着,你啊,怎么会轻易死。”
“微臣见过殿下。”
楚霄琰稍稍施礼,不苟言笑道,“陛下可还安然。”
“那是当然。”男子笑起来,如同女儿家有分娇艳,他将杯子凑在唇边,嗅着酒香,“你这般匆匆归来,难道是担心我对父皇不利?”
“下官只是清君侧,辅助天下万世太平。”
楚霄琰避重就轻,心下了然,陛下还活着。
红衣男子品着酒,嗤笑,“温之消息灵通,雷霆之击,有你稳坐首辅之位,谁敢生异心。”
他玩转着空杯子,忽而,杯子滑落摔在脚边,似想起什么,“对了,你可以去问问九弟,这些被你斩去,包藏祸心之人,或许都是他麾下呢?”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短剑露出袖口,楚霄琰往前一步。
红衣男子顿住,感觉到背后杀机,只笑道,“温之,我是皇族,你是臣子。若无父皇之命,你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