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男子走远,楚霄琰踏进仁德殿。
殿中檀香弥漫,明黄的帷幔,双龙戏珠的屏风,玉石雕刻的山水画前是一张龙榻。
已过六旬的老者着中衣,斜靠着软枕,呼吸急促。
“陛下。”
楚霄琰单膝跪地,“微臣救驾来迟。”
老者须发花白,面容沧桑,斜斜地瞥了他一眼,眼角虽皱纹颇多,却掩饰不住眸光凌厉,“你还知道回来?”
“三殿下把持朝政,臣若不假死于异乡,难有契机调动江北兵马。”
他话音方落,老者暴戾呵斥,“糊涂!老三是护住了朕,真正有异心的是老九!”
不可能!
楚霄琰怔忪,九皇子为人,他最清楚不过!
“陛下?”他不知皇帝老人家怎么敌友不分。
分明是三皇子,欲挟天子以令诸侯,九皇子何其无辜?
“朕的话,你还存疑?”
老者声色不重,却极具威严。
“温之不敢。”楚霄琰垂眸,“微臣这便去拘押九皇子来。”
“不必。”
老者抬手,“继续禁足老九即可。”
“是。”
楚霄琰疑虑颇多,但却识趣地压在心底。
他起身,又听老者道,“传御医。”
出了仁德殿,楚霄琰忆起方才三皇子的有恃无恐,有了揣测。
恐怕在他带领军士清君侧时,三皇子就给自己留了一手,陛下他有所顾忌,受制于人。
若九皇子真造反,他老人家不可能放任他留在京中。
收兵折返,宫门处,一道黑影跪伏在跟前,“大人,可有属下用武之地?”
魏闲。
楚霄琰乜眼,自魏闲成僵后,倒是没为他办过事。
但如今,用魏闲除掉三皇子未尝不可,只是不知他在陛下那埋下了什么隐患。
如今的现状,先静观其变。
“你不是跟着她?为何来了京城?”
魏闲闻言,腰背压得更低了,“属下无能,夫人受了伤,安置于荆州静养,忧心大人,故而赶来。”
受伤?
她还真不让人省心。
只是,她虽一介女流,但能力超群,怎么会轻易负伤?
“楚大人!”
这时有士兵前来,魏闲闪身离去。
来者近前,忙问道,“大人是回梅洛轩么?下官遣人备了车马。”
楚霄琰目光幽冷地望着魏闲离去的方向,沉声道,“去荆州。”
——
荆州,刺史府。
苏浅浅已在牢中两日。
这地牢阴暗潮湿,各种虫子在干草中穿梭,地牢深处,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痛呼,几句骂娘和断断续续的求饶。
苏浅浅打坐,望着地牢墙壁上的油灯发呆。
她身体恢复了些,但送进地牢时,他们将小黑鸡和星月罗盘和天师尸骨都搜走了。
就算无聊,连个聊天的都没有。
不知道小黑鸡是不是送还给快递真人,天师尸骨是不是归还给天谕派了。
都是她辛辛苦苦,丢了半条命的成果啊!
哎……
苏浅浅叹了一声又一声,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
终于有脚步迎着她走来。
那是身穿白鹇官服,踏着黑色长靴,头戴远游冠的老头子。
这等装束,应当是荆州刺史本尊。
“民女见过大人。”
苏浅浅恭恭敬敬地福身,“您是不是抓错人了,民女为善从良,绝不是坏人。”
她打马虎眼,笑着,黛眉如弯月,双眸如星光。
荆州刺史宁唯卿回以冷然,“是不是抓错人,小女一看便知。”
宁若回来了?
苏浅浅笑意僵在唇角,就听宁唯卿道,“来人,带走!”
狱卒前来打开铁锁,苏浅浅明白了,宁若该是先来了信,才有了全城缉拿之事。
这两日她被监禁于此,是在等着宁若回家!
看来想和稀泥是不行了……
两名狱卒架着她胳膊,拖出地牢,挟持着往外走。
经历过暗无天日的环境后,迎来的是刺目阳光。
苏浅浅眯着眼,适应了片刻,看出这是刺史府的院内,侍卫不是很多,也不是不能闯!
她深深地呼吸,抬手掐诀,上清五雷术——地煞雷!
身体的情况已经可以运用道法,这些凡人,能困住她?
“啪嚓——”
距离她最近的狱卒率先遭殃,扑上来的侍卫也阵阵哀嚎。
她趁着这个间隙快步冲出去,却在拱门处,被一列列侍卫逼退。
宁唯卿泰然自若,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是随后才走出地牢,扫了眼倒地的手下,漠不关己般说道,“早听若儿说过你很难对付,无妨,府上有的是兵力,你有能耐,便单枪匹马闯出去。”
苏浅浅恶寒,电光熄灭,而围堵在她面前的又何止百人?
这刺史,是打算用人海战术。
她心凉了半截,也终于理解,为何修道者有通天之能,天下还是凡夫俗子掌控。
除非有一击覆灭千军万马的能力,否则,区区道法根本无法撼动王朝根基。
她面色煞白,又来了两名狱卒,扣住了她肩胛。
人多如蝼蚁,要怎么逃!
苏浅浅恍然觉得,这里比起天谕派更加棘手!
偏偏这时候魏闲又不在!
出了院门,行过一段路,就是校场。
偌大的空旷地,支起数顶帐篷,架着火盆。
指挥台,置着一张美人靠。
女子素衣坐在那,身侧有女婢撑伞,有人扇风。
她柔柔弱弱地靠着,懒洋洋地注视着苏浅浅,勾起嘴角来,“女骗子,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以为,你还能逃吗?”
“小道姑,你不能动我!”
苏浅浅很确定,自己在天谕派时,对宁若使出的轰天雷并未手下留情,宁若应该是一命呜呼的,只是不知天谕用了什么办法,保住了她性命!
想来也是,空山道人既然能救她,天谕自然有妙招温养宁若的。
“哦?”宁若单手托腮,讽刺道,“为何不能动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苏浅浅抖了抖肩膀,挣脱开狱卒的束缚,声色清朗道,“楚霄琰知道吧,当朝首辅,我是他儿子亲娘!”
楚霄琰?
宁若未曾听闻过,但当朝首辅,那是正一品官衔,她还是了解一二的。
“噗哈哈——”
宁若禁不住捧腹大笑,“女骗子,你还满口胡言呢?真是什么都敢说,你是首辅夫人?那我岂不是王母娘娘?”
说实话……没人信。
苏浅浅拉长脸,这时宁若笑声戛然而止,眼里冰冷嗜血,“给我打,打到她哭着求饶,跪在本小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