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破胆的家仆弃棺而去,雨水在新娘煞白的面容上滑落,仿佛是在流泪。
彭员外愣在当场,全然没料到,新娘尸首呈于眼前。
苏浅浅本幸灾乐祸,眼下却高兴不起来。
是谁忍心将这么美的姑娘勒死,险些身首异处。
耳畔她嘤嘤低泣声迂回不散,她说她痛,她不想死……
“彭施主,还望为贫道解惑,此新娘何故而亡?”空山大抵也是没想到,这是一位死于他人手的女子。
怨者,或是遗愿未了,或是自寻短见,又或者是死于凶杀。
其中,凶杀者最为不甘!
也难怪,法事操持远去天谕派请人前来,恐怕寻常居士,一看冤魂作祟,早就丢盔弃甲恐避不及了。
彭员外耷拉的脸皮抖了抖,怒目圆睁道,“我怎知她如何死的!我只管付钱,给了银两,这尸身就是我彭家人!入我彭家祖坟,同我儿子合葬,能委屈了她?”
“轰隆——”
闷雷阵阵,佟掌柜不管不顾,指使着还在山头的下人丫鬟道,“给我装棺材里,今日她无论如何也得给我儿子陪葬!”
冥顽不灵,迟早遭报应!
苏浅浅见下人颤巍巍地去揪扯新娘,怒火高涨,七星桃木剑在手,“啪,啪”两下拍开,挡在尸体跟前,哪还有混吃等死的模样。
“你,你要造反?”彭员外怒发冲冠,冲苏浅浅骂,“哪来的黄毛丫头,留你在彭家已是抬举,竟敢不知好歹碍着我儿丧葬!”
“你儿子要埋就埋,与我无关,但你不说出这姑娘致死的缘由,我是绝不同意你配这门婚事的!”
同为女子,这阴魂又找过自己,苏浅浅莫名地觉得,自己肩负着保护她的责任。
彭员外几度张嘴,似要说什么,却还是以暴制暴,“来人,把她给我撵下山!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本欲去捞尸的家丁,矛头直指苏浅浅。
他们扛着手臂粗的灵杠,提着锄头,举起铁锹……
苏浅浅闭目,吐息,一道真炁周身游走。
陡然睁眼,电光闪过,她双手掐印,铿锵有力地一吼,“东门震天雷,现!”
“轰隆——”
原地炸雷,黑烟四起。
围在苏浅浅身旁的家丁遭了殃,劈得哀嚎连连。
彭家主惊呆,他原以为苏浅浅就是个混子,谁知,她居然真的会道法!
空山道人也是错愕,普天之下,能运炁的道者为数不多,且以炁现行的更是寥寥无几。
天谕派习的是三昧祝火,但门派中,能以炁练就的屈指可数,这位姑娘家,使的上清五雷咒,难道是崆峒门徒?
又一次使出轰天雷,苏浅浅照样没能幸免,好在,也就是脸黑了,头发没焦,衣裳没烧。
她正庆幸,彭员外愤怒到极点,亲自抓起了灵幡,朝苏浅浅挥过去,“我念佟掌柜诚心举荐,不曾想,是送你来贻害彭家的,我打死你!”
苏浅浅再度运炁,却发觉,周身气血亏空,欲想施展轰天雷已是后劲不足。
她不得已取出竹笛,又顾及空山道人,犹疑不决间,诘问道,“天谕派唯恶尽除,我且问道友,邪灵得恶是恶,活人难道就是尽善尽美吗!”
空山自知她在求援!
铜钱剑出鞘,横扫而过,劈断了彭员外手中灵幡,他扣紧苏浅浅臂弯,疾步往山丘下跑,“活人善与恶,不是贫道能左右的,阳间事,阳差断。”
苏浅浅跟着他一步撵一步,跑得快喘不上气。
奔走到石拱桥,二人方停下来。
苏浅浅扶着石墩子直不起腰,“我说……怎么,不带……新娘子。”
按照彭员外的态度来看,等他们走了,他无论如何也要葬了女尸的。
“这里是彭员外的地头,半个村子听彭员外号令,贫道带你再背尸,出不了村子就会被擒,功亏一篑。”空山道人气息均匀,看了眼河岸边的茅草房道,“你气虚,不宜久留此地,走吧。”
谁虚呢!谁虚!
苏浅浅深吸一口气,打直腰背,大步迈出,“我是身体不好,并非道法不行。”
二人走过石拱桥,就是爬坡路,回头望,村子里蜿蜒的石板路上星火点点。
那是彭家人。
苏浅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空山道人已至分叉口,“姑娘,贫道回天谕,你呢?”
“我,我回家。”
听苏浅浅的话,空山稍显疑惑,虽说正一可结婚生子,但修行不都在山门中么?
苏浅浅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茬,忙问道,“道长,你可知这世上有羽化真人?”
她来凤栖村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打听消息啊!
这牛鼻子身在宗门,了解的应该不少。
从头到尾,他不曾认出自己,想必张德富没敢去告状,那净身咒喝下去,想告状约莫也说不出口。
“是不是真的有羽化飞升我且不知,贫道山门中,是有那么位天师坐化。”空山道人作揖施礼,转身融入细雨空濛的夜。
苏浅浅伫立雨帘中,久久回不过神。
天师坐化……
真有此事?
太玄了吧!
雨水润湿长睫,她又折回到石拱桥处,茅屋在河岸显得破败荒芜。
那老婆婆好像说是彭家作孽,作的什么孽?
她抬脚跨过石墩,正欲一探究竟,却有人出声制止,“姑娘,那地方晦气。”
叮叮当当的,是一辆牛车。
赶车的是个大婶,车上罗列着箱笼。
苏浅浅瞥了眼大婶的脚,她穿了双黑布鞋,脚跟着地,是个活人。
“怎么个晦气法?”
苏浅浅跟着牛车徐徐前行,箱笼里是豆腐,应是赶去茂县支摊的。
大婶攥着根竹鞭,时不时地驱赶着黄牛,“这是彭家旧址,彭家老娘就死在这。”
“啊?”
苏浅浅惊讶地拔高音色,这么说,那个老婆婆就是彭员外他妈?
哪有诅咒儿子不得善终的?
“姑娘外乡人吧?”大婶抱朴含真,“彭家移居后,老夫人不愿离去,死了十天半月才被人发现,尸体生满蛆虫。”
“后来啊,好多人都见过,她老人家坐在河岸抽大烟。”
苏浅浅忽觉后背凉飕飕的,似乎还伴着“咴儿咴儿”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