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殿试
    苏正回府,已然晚了,夜色深深,他迈步进府,黑暗抛在身后,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管家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大公子在书房等你。”


    今天回来迟了,苏慕安定是担心了。


    脱下遮寒的斗篷,苏正快步走向书房,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奶声奶气的声音,宛如温暖的炉火,驱散他身上的寒意。


    开门进去,见苏玉堂被抱在苏慕安身上,咯咯笑拍手,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看见苏正进来,伸着手要他抱,他看向苏慕安,神色浅淡,脸上因名义上的弟弟而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虽然弧度不大,但肉眼可见的是真开心。


    苏正感觉有点温馨,也因此而有点不敢开口,今天景嘉筠和他的谈话简直是一把锋利的刀直接刺破这一幕。


    不敢看苏慕安投过来的浅淡目光,苏正转而言其他,吩咐婢女,“把小公子抱走。”


    气氛慢慢地凝固起来,像粘滞的什么东西,将人冻在原地。


    苏慕安垂下眼睑,张开双手仍由婢女接过苏玉堂,眸中某些情绪翻滚,却终是闭了闭眼,再睁眼,便是平静地别开视线,不去看苏玉堂。


    苏玉堂虽然才六岁,但也早就开始知事,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在婢女手里挣扎着要下来。


    婢女控制不住一个半大小子,被他挣脱,脸上露出一抹难色看向苏正。


    苏正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挥手让她下去,把憋着嘴还装作大人的苏玉堂抱起来放在一边的梨花椅上。


    苏玉堂不知道苏慕安不是他亲哥哥,即便苏慕安和他们不住在一起,单独住在西南角,即便苏家的年老的奴婢嚼碎嘴被他听到过,他也从没怀疑过。


    可一直瞒着他也不是长久之计。他既然要听就让他听吧,毕竟他是苏家唯一的独苗,以后这清正的门楣得由他扛,他哥哥的登基之路也由他来见证。


    既然要卷入这争纷,那目光就只有那皇位,想必这也是景嘉筠的想法。皇位之争,生死有命,他只是想要压制万家,把苏家拖下水而已。


    “慕安,景嘉筠知道了。”苏正开口,没有任何铺垫,苏慕安的视线一顿。


    至于知道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苏正艰难开口,“他拿苏玉堂做威胁。”没再继续说,但苏慕安已然明白他的选择。


    看着已到中年的男人羞愧地低下头,苏慕安不怪他,一点都不。能顶着那么大压力坚持到现在早就仁尽义至。


    想着这么多年,叔父不约束他,无论他想做什么要什么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满足他,就连这次上书也是这样,从不多问。


    这很好,但有时候看见叔父指责打骂苏玉堂,心里总会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内心空荡荡的,像一场大火烧尽一切,风吹进去,扬起遍天的草木灰。


    苏慕安笑了,没有责备,只有预料之中的平静。


    “没关系的,叔父,他总会知道的。”


    苏慕安和苏正对视,却被一旁的抽泣声吸引,两人转头。


    “所以,是我的错吗?”


    苏玉堂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小孩,鼻头红红的,一抽一抽,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从出生起基本上没出过苏府,在别人的小孩在街上随意玩耍的时候,他的活动范围只有这小小的一片天地,他做错了什么。


    看着叔父把苏玉堂抱起来,摸摸脑袋,温柔但不失严肃地劝慰,苏慕安低头,该是他做错了才是。


    见叔父抱着哭闹的苏玉堂对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苏慕安不敢去想,这笑容里包含了什么,只是对他点点头。


    苏正的背影和苏玉堂的抽噎声慢慢如潮水般退去,这书房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安静到苏慕安不知道做些什么才能打破这寂静和可怖的孤独。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叶琼华的里衣湿透了,粘在身上湿哒哒的不舒服。


    不知道最近是受了什么刺激,叶琼华总是梦见前世。然而又看不清人脸,只见到满眼的血,然后是单薄的衣料和砂砾摩擦的声音,狼匹撕咬血肉的声音。


    反正左右是睡不着,叶琼华点起烛灯,半起身靠在床边。想着晏桃这件事算是有了一个进展,被交由陈老判决,叶琼华是放下心的,昨日白天的时候喻彬就已经从地牢出来,在普通牢房里面等待最后的真相大白。


    她陪晏桃去看过了,衣裳换了新的一套,也梳洗干净了,感觉整个人都有精气神了。喻彬也知晓明日晏桃要去参加殿试,嘱咐了一些事情,也就是面圣要恭谨这些的,叶琼华都听厌倦了,但见晏桃听得认真也就没打断。直到宵禁快开始,两人才回来。


    青石板路上铺着晚秋的落叶,随着太阳的升起,路旁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清晨的露水摇摇欲坠。微风拂过,缕缕木香扑鼻而来。


    叶琼华送晏桃到宫门口,在保和殿应殿试。宫门很高,门口进士科举人众多,无一例外,全是男性,显得唯一穿着罗裙的晏桃很扎眼。


    叶琼华不担心最后结果,拍拍晏桃的手,示意她进去,时辰已到,考生鱼贯而入。


    殿试只考策问,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或许是因为性别,或许是因为“私情”之事,晏桃的位置在最前面。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睥睨天下的景国皇帝,晏桃自是不敢抬头直视龙颜,低着头缓缓来到自己的座位。


    满座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她的身上,景国历朝以来,她是第一位以女子之身坐在考场之人,这已经足以引起大家的关注,更何况她原是京试第一名。


    而那些目光夹杂着不屑、鄙夷,以及看笑话的戏谑,就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就像当初只是一个“私情”谣言,还没有任何证据的时候,所有人好像已经是亲眼见到一般大肆宣扬,他们是如此丝滑地接受了女性的所有贬低。


    晏桃没坐在位子上时心噗通地跳个不停,而当她真正承受着那么多恶意坐到这里,那些压力却全部消退。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是在撕破这大景王朝男人们所依仗的利益通道。


    陈老坐在读卷官的位置,往旁边看是苏正,大学士等人,肃神闭目。


    为了审案,殿试规则有所改变,日暮交卷,立刻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