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策左右双开,写着殿试题目,“立国,若多骈立,互相拶,且背后错综。动一段皆此类,当如何做得?尔多要举以陈,勿猥勿并,朕将亲览焉。”
势力众多且错综复杂的试题与景国时事紧密相连,紧密到陈老和苏正甚至觉得陛下在点他们,肌肉紧绷,不敢动弹。
晏桃吸气屏神,略作思考后提笔作答,笔尖在纸上顺滑流畅。
喻彬在牢房里,静静看着从小窗投射进来的一小块阳光,沉默不语,到提笔的时间了。叶琼华、苏慕安、陈川等人都在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与此相背的,华清宫里的宫人自娘娘醒来便大气不敢喘一声,寂静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翠碧守在紧闭的门扉外,屋内,一女子转来转去,焦急难耐。
宫里宫外无数的人在看时辰,心急地等待最后的结果,直到夜幕深深地笼罩在京城。
还在等,明黄色的皇袍遮盖黄金的椅子,交杂着在烛光里让人眼前恍惚。那种来自皇权的压力说不清楚,却很明显地体现在阅卷官不敢耽误一刻的行动里。在初春峭寒的天气里,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落在案桌上。
阅卷官已经连续不断看了几个小时的答卷,被搁置右侧答卷的考生渐渐离开,殿里到最后还剩四人。
这四人分别是晏桃和除去晏桃后的前三。庄韩为第三。
本来还胜券在握的庄韩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逐渐丧失信心。等还剩四人时,短短几瞬眼里的红血丝全数冒出,死死盯着那张被搁置右边的答卷,陈老的手撕开糊名的纸张。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疼痛,只要露出来的不是他的名字,他就能衣锦还乡!
但很可惜,那显然就是他的名字,在掀开的一角的时候他看见庄露出来了,在场四人中,独他有庄。
不知道是什么冲昏了他的头脑,庄韩竟然还想上前,被苏正一眼看出,让守在旁边的禁军动手。
庄韩被捂死嘴拖出去了,殿前失仪,此生不得再考。
呜咽声随着衣料在地上摩擦的声音逐渐远离,殿内又陷入一片死寂。
陈老在座资历最深,缓慢起身将这三份擢选优等的答卷送到公公手里,再由公公送到闭眼假寐的陛下手里。
公公把卷子高举,陛下没接。没人敢去打量,也无人知道他究竟是真的睡了还是后悔了。
毕竟,只要拿过这份卷子,就没有回头路。即便是作为皇帝,能否决的事情也极少,因为他不是昏君。
闭起的眼睛前不断闪过往事,万贵妃,苏慕安,苏正,万家……
就随他们吧,他也累了,不想管这么多了。
伸手接过答卷。
公公看着这掌握世间所有事情的一双手慢慢变得老去,心里很不合时宜地浮现一层心酸。可他是世间最尊贵的人,又哪里轮得到他一个阉人去心酸。
翻开卷子,三份答卷都美观清晰,不分伯仲。
仔细看内容,景雍筠不得不承认晏桃的才华。
从国家社稷,到儿女情长,每一处都讲解的明明白白,不像另外两篇,虽言之辞藻华丽但不敢说、怕惹事,让整篇文章显得泛泛而谈,索然无味。
景云霓该是对的,景雍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极其疲倦。那叹气声响彻在殿里,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上。
但到了现在,其实结局已定,喻彬肯定是要无罪释放的。但就是面子的问题,晏桃前三,还有辩驳的可能,但如果是状元,那就真是把万家的面子放在地上踩,还要叫众人来看。
陈老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给万家留一个面子,毕竟万家那位小姐还在宫里做贵妃。
“状元当由晏桃。其余二人,逊色也。”
殿中依然是一片安静,所以即便这句话很轻,却依然被殿内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其余二人的名字都不配存在于陛下的口中,顿时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撂下这一句轻虽如雷贯耳的话,景雍筠起身走了。晏桃没那么重的害怕,悄悄掀起眼帘看了一眼陛下的背影,该怎么去形容呢,就好像这么多的风雪突然全部冒出,压在他肩头。
陛下走了,陈老做主让晏桃换上这套状元服,风风光光的,在大家隐晦的打量目光中走出去,狠狠打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的脸。
等了一天,叶琼华甚至连吃午饭都是随便在街上买了个包子。疲惫地靠在马车旁,眼睛紧盯着宫门,有些酸涩和疲倦。
直到晏桃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她才缓慢地眨了眨眼,以确认那真的是晏桃。
简直是大变样。
晏桃穿着一袭青古铜色翻底烟罗和印花布曲裾袍,身上因为天凉披了一件蔓草纹锦披肩,绾起青丝,耳上是珍珠耳坠,云鬓别致,白皙如青葱的手上戴着透碧玉扳指,腰间系着啡色丝攒花结长穗腰带,轻挂着绣白鹤展翅的荷包,一双金丝线绣攒珠底靴。
叶琼华第一次知道原来状元服改成女版会这么好看,鎏金的腰带变成啡色丝攒花结长穗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不显得轻浮,轻挂着绣白鹤展翅的荷包,向下坠,视线落到金丝线绣攒珠底靴。
太阳在她身后升起,从高高的宫殿顶慢慢印出她的身影。
如果她站在朝阳上,能否洗去昨日的惆怅,以女子之身继续坚定不移地往下走。
“我就说你成功了吧。”绝口不提一路走到如今的心酸,叶琼华不管她身上的寒意,一把搂过肩,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