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当中放着一个如意圆桌,墙边靠着一个雕花木质顶柜,上面的花纹依稀是八仙过海的样式。
从地牢出来,三人直奔长公主府。让侍女带着晏桃去处理一下伤口,景云霓出门吩咐小厮给叶家传话,告知她们叶琼华在她长公主府里,不用担心,避免叶琼华又落得口舌。
给晏桃上药的侍女看着她遍体青紫、伤痕累累的模样,眼里不禁流淌出几分心疼,上药的手也轻轻柔柔。
等处理好事情回到房间,证据被平摊在圆桌上。
“这是万家手里掌握的证据。”景云霓看向两人,见都在认真听之后,伸手拿过一份诉状,“这自称是晏桃的自供。”纸的下方俨然有红色的血手印。
景云霓抬眸看向晏桃,神色淡漠不明。
“这不是我的手印,是喻家其他人在我昏迷后摁上的。”清醒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血手印这回事,晏桃有点焦急,看向两人,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两人当然不会怀疑晏桃,主要是喻彬也信她。如果这真是万家的又一套计谋,那只能说认栽。
转移放在晏桃身上的视线,不再在确定是否可信上浪费时间,三人细细去找这些证据中的错漏。
烛火的阴影跳动在纸上,闪烁飘逸不定。外面的夜色也渐渐笼罩,天色慢慢变黑。
景云霓扶着脖子拉伸了一下长期低头而僵硬的脖颈,看了那么长时间,不得不承认万家手脚干净,除了晏桃本人在这戳穿他们作假晏桃证词的证据,全篇看下来竟无什么不妥。
脖颈和肩颈早已酸痛不堪,叶琼华还在奋力寻找着破绽,却越看越心惊。
有丫鬟证词说总见到喻彬和晏桃总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同僚证实喻彬在改卷当天有留夜的现象,晏桃又是唯一一个荣登榜首的女性,这种种无不都在显示,这里面有猫腻。
若不是晏桃就在面前,谁人看了这个不觉得是徇私枉公。
叶琼华抬头见晏桃,她凝着双眸,锁定在这些证据上,黑亮的眼珠随着字体转动,全神贯注。
烛光照亮她侧脸,光影勾勒出她秀美的鼻尖和下颚,看见这样的模样,任何人都不可能提起对她的怀疑。
“你怎么看,这里有这么多证据。”景云霓开口问晏桃,有些试探的意味。
她抬起头,眉眼间写满坚韧和决不放弃,“这些是真的,但都只是真相的一小部分。”看向其他两人,有些焦急地想让她们信她。
“丫鬟做的是假证,当场不止我和夫子,还有书童;夫子一向对于工作认真,留夜是因为工作;而我能位列榜首,为什么就一定是作弊,而不是我真的有成为榜首的能力?”
晏桃盯着两人,眼神灼灼,既有少女特有的自信得意,也有要撕毁这黑暗假面的决心,字字珠玑,反问到最后,少女娇靡的尾音全数化为雏鹰的尖唳。
叶琼华的眼里流露出欣赏,嘴角忍不住想笑,打量的眼光终于全数收起。
在她眼里,晏桃变成晏桃,而不是作为秋儿的姐姐被记住,她获得了叶琼华发自肺腑的认可。
再低头看着这些证据,叶琼华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嗤笑出声。
多可笑啊,只要女性得到成就,无论如何,就会有一群刍狗像见到荤腥一样围上去,仿佛撕碎她们就是它们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没有证据,那就臆造,反正女性是绝不可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成就,这就是那群男人的人生信条。
叶琼华抬头望进景云霓的眼中,终于明白她做这一切的原因,兴学堂,开女院,
女性蒙蔽在这看似平和的世界里已经太久了,久到适应了黑暗,久到失去反抗的能力,但只要有一个人敢于出来反抗,这天就不算完全黑暗,要保护她,保护每一个敢于站在正确的、世界对立面的人。
血液沸腾着上涌,叶琼华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
“但我们没有证据。”景云霓开口,直接打破刚激动起来的氛围。
见晏桃丧气地垂下头,叶琼华嘴角的笑越咧越大,
对,没有证据,没有证据证明晏桃所说的是真的。
“但他们这些证据也没有办法证明晏桃说的是假的啊。”晏桃猛地抬头,叶琼华与她对视,狡黠的意味在闪烁。
对啊,晏桃翻弄桌面上的所谓证据,全都是带着诱导意味的可能性证据,并没有实锤。
这个办法有可能!
叶琼华和晏桃全都眼巴巴瞧着景云霓,好像有星星落在她们眼中,殷切希望。
这重重目光落在景云霓身上,竟把她看得略微有些不自在,这个说法自然可行,但关键是判决已下,除非找到推翻性的关键证据,否则于事无济。
不忍打击她们的信心,景云霓率先站起来,
“先别考虑这些,天色不晚了,都抓紧去睡吧。”
等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客房歇息时,景云霓站在窗口,陷入长久的沉思。
兄长让她救喻彬,她不可能不救,但正大光明出来和被劫狱又是两码事,今日瞧他刚正不阿的样子,就算是被救出来,冤情不洗清,他也会决意以死明志。
但如何让他正大光明出来又是件难事,除非让皇帝来决裁。
与此同时,叶琼华在客房里唤出了影七,
身形苗条有力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出现在叶琼华面前,
“影七,是你去找的长公主?”叶琼华看着她,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决断。
果不出所料,影七点头。
“解释。”虽说叫长公主这次救了她,但如果每件事都要被他人知晓,这让她非常难受。
语气不强烈,但让影七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跪下,但无话可辩驳。
“苏慕安把你给了我,证明你接下来的主子是我,而不是他。”叶琼华语气不轻不重地吐出这一句。
压得影七心惊,冷汗在眨眼间涌出。影卫从不事二主,这是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