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会合
    “我怎么知道你来这,你还不想让我知道你来这?”


    感受到景云霓的怒气,叶琼华后退一步,她也知道这件事做得有失考虑,不该闯进大堂,不然别说救人,她自己也可能搭进去。


    但是她并不后悔,她回想到她进去的那一刻,要是她再迟来一步,这夹板就要毁了她毕生的努力。


    时间倒退到今天清晨,景云霓按照纸条上所写,来寺庙见自己的兄长。


    穿过重重幽静又深远的重重廊道,景云霓终于在一间看起来与普通客房并无不同的房间里见到自己曾心心念念的人。


    他穿着道服,立在门口,就这么微笑地看着她,好像这么多年的离别和未曾相伴的时光都不存在。


    “哥哥。”轻声喊他,似乎是怕这只是一场梦。


    本来怀揣着阴谋、计划和所谓对兄长话语的揣测来的,但真正看到他完好无损地站在身边时,只觉得庆幸,庆幸他还在,还愿意见自己。


    景云密情绪控制得比景云霓好得多,用包容小孩子的目光看着她冲上来,拽着自己转圈,嘴里念叨个不停,“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我。”喃喃自语道,“好像没什么变化。”


    怎能没什么变化呢,景云霓瞧着他头上好像是猛地冒出的白发都有些哽咽,她见过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光,心里抽痛。


    “喻彬是我年少好友。”


    原来见她只是为了救人,景云霓的心一下沉下去,不是她不想救喻彬,说实话,喻彬的所作所为,她作为一个见证全程的旁观者也深感佩服。但她希望的是,兄长是想见她而见她,而不是因为其他人。这是她最后一点私心。


    点点头,景云霓有些难过,但很好地掩饰在表面之下,旋身坐到一侧的梨花椅上。


    “我知道了,还有呢?”装作不在意,却还是不自觉地拿起茶盏,一下一下用茶盖蹭刮杯子,这是她用来转移视线的一贯做法。期待的眼神慢慢盯紧他准备开合的嘴唇。


    “噌!”一枚飞镖直直射入景云霓手边的梨花桌,入木三分,与飞镖一起被钉在桌子上的是一布条。


    刚才温情的氛围一扫而光,两人神情严肃,对视一眼,景云霓想拔下这枚飞镖,才发现由于入得太深,根本拔不动,就只能把布条撕扯下来。


    上面赫然写着,“叶琼华去知府衙门了,知府在审晏桃。”


    晏桃她知道,是被传言与喻彬有谣言的女主角。不过,她不是跑了吗,不然,喻彬也不可能就这么被逮进大牢,最起码还有辩驳的空间。


    惊疑的目光与景云密相接,他对景云霓点头示意,景云霓才站起身,离开的时刻,她深深地望了一眼,像是要把他拓进自己的脑海里。


    不知道这幕后之人到底想干什么,但叶琼华决不能出事,她曾答应过她母亲。


    那刺绣的缠枝花纹由深至浅,翻飞过门槛,景云密就这么静静瞧着她离开,原来当初他离京时还需要别人保护、控制不好情绪的妹妹,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守护别人了。


    十几年岁月如梭,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不想让叶琼华掺和到党派之争中,景云霓没回答叶琼华的问题,眼神一落换了个话题,


    “你想救他?”这不是疑问句,语气更接近于陈述。


    叶琼华在她面前基本不会掩饰自己的目的,很自然地点头,“我想救他。”


    听到此话,景云霓的目光慢慢投向地牢的入口,


    要想救他,只能看晏桃。


    昏暗地牢里,狱卒提着灯在两人旁,照亮两人的表情。


    在地牢这几天,喻彬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而是没站在对方的队伍里,这件事无关对错,只评党派。


    于是在极大的痛苦之后,他回归到最开始平静的时刻,他自认问心无愧。淡然的有些超脱生死地看着自己这辈子唯一一个女学生,敲登闻鼓,上大堂对证,她做得很好,不愧是他喻彬的学生。


    晏桃跪在栏杆外,砰砰砰地磕头,本就伤痕累累的额头又增添几分红肿。胡言乱语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只能依稀听见,“夫子,我会救你的。”


    “被关在喻家祠堂。”


    “喻家的人要拿夫子您做利益交换。”


    听到这话,喻彬也并不意外,要是能拿他换取什么东西,喻家那些人是绝对不会犹豫且兴高采烈的。因为他的生母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小贩之女,生下他也不过是稀释了喻家的血脉。可何曾有人问过他是否想姓喻,又何曾有人问过他母亲是否想为妾。


    他想做的和他不想做的,他都做不到,他只能看着这浩大的繁文缛节压着世上的所有人,无能为力。


    世家专权,等级阶层,层层让人死,不得生路。


    “别哭。我教导过你,君子不轻哭。”声音虽轻,但在晏桃耳里振聋发聩。


    她连忙用袖子去擦自己脸上的泪水,于是血水混着泪水,在她脸上更加混乱。怎么也擦不干净,晏桃憋着气,把眼泪咽回去。


    “夫子,我知道的。”哽咽着声音,晏桃嘴巴艰难开合,微咸的眼泪落进嘴里,苦涩地说出这句话。


    “别再聊了,快点出去!”狱卒在一旁催促他们,这地牢是死刑犯的关押地,不宜久留。


    看到夫子的胡子脏污打结,晏桃只觉得心酸,不过短短几日,怎么就瘦得如此之多,宽大的衣袍下空荡荡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夫子相信自己,晏桃只能反复不停地念叨着,“我会来救你的,我会来救你的,夫子。”


    被狱卒推搡着回到地上,阳光照在她身上,迈过阴暗到光亮的交界线,晏桃甚至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脱力滑坐在地上。


    叶琼华和景云霓在门口等她。一人青衫,一人华裳,一人衣衫褴褛,三人在这地牢门口视线相接,秉持着同一个目标。


    慢慢地,晏桃的眼神变得坚定,她从地面站起来,恢复叶琼华在血书里见到的形象,温柔坚韧,坚定不拔。


    在无人能护着她的今天,她选择自己成长为一棵树,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