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阁的芙蓉纹路窗紧闭,晚间细碎烛光在屏风上映出影子,跳动在重重烟帐之后映出女子如云的鬓角。
叶安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空荡荡的墙上挂着一幅字画,几案和梳妆台上覆着垫子,梳妆台上竟无什么妆匣首饰,
虽说乍看上去没什么不好,但叶安心底越发沉郁,
叶府大小姐的梳妆桌和寻常百姓家竟没什么不同,他每月送回来的首饰珠宝都在哪里!
要是今天他没赶路早回来,
她会不会和她母亲一样就这么丧生在这吃人的宅子里。
喷薄的怒火在心中燃烧,他恨不得就此冲进二弟房中,让他们给他一个说法,
还有母亲,
他在外为了叶府的门楣征战沙场,就得到这样的结果!
隔着屏风,叶安看见小时候抱着自己脖子喊父亲的琼华现在无知无觉,手垂在一边,虚虚摊开,
这么些年在边关未回来的愧疚在此刻达到顶峰。
早知道在这边过的是这般日子,还不如当初把她和叶澜一起带走。
红木雕云纹床上,叶琼华觉得自己好像飘在云上,黄粱一梦数九载,
浑身酸痛,费力睁开眼,看到父亲坐在屏风后,连盔甲还没脱,
就这么守在那里,一动不动。
苍白嘴唇无力张开,“阿父……”几不可闻,但还是传进叶安耳中,
千万大军压境都面不改色的将军,脸上瞬间露出几分父亲独有的焦急,
手忙脚乱,把年过半百的太医拽得一踉跄,手中的医箱差点坠地,
他急声问道,
“何太医,小女如何?”
太医理解叶安的心情,也没生气,半佝偻着身子,手搭在叶琼华手腕,眉头越蹙越紧,
半晌斟酌着开口,“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受凉,有感染风寒的风险。”
真是不明白大宅子的阴私,每月基本上都要来这叶府一次,
何太医瞧着叶将军对叶家大小姐的关心不似作伪,终于忍不住提了一嘴,
“但身子骨再怎么好,这么五次三番受寒也撑不住。”
叶安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叫三番五次,
就传来小厮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大老爷,叶母在松寿堂等您和大小姐。”
屋内没人应答,
叶琼华看见父亲紧皱眉头,面色墨沉,
心里知晓,他是因为这件事对祖母和二房起嫌隙了,
这是她这次跳下去的目的,但现在还远远不能撕开脸皮。
不出意外,二房和三房现在已经和景玉深搭上关系了,
这个时间点,他屡屡出现在我面前,上次是她眼拙,认为站他的派系是叶府最好的选择,
却没想到自己和大房是叶府向他投诚的礼物。
如今皇上年迈,朝堂派系隐隐分成三派,一是先皇后所生,尚书等文官支持的景二是孙贵妃所生的以为靠山的景玉深,
其次就是以我父亲为首的中立派。
但现在朝堂压挤严重,中立派纷纷开始投诚。
父亲屡被外派不仅是因为有外兵骚扰,也有党派竞争想要脱身的意味。
如果没有上辈子发生的事就算了,但关键是,叶琼华知晓,
叶家军一直在受关注,根本不可能置身之外。
叶安冷哼,墨眉挤在一起,半晌没搭话,小厮跪在地上,半晌也不敢动弹,
偌大房间内四个人或立或跪,竟没有半分声响。
叶琼华不想选择现在就撕破脸皮,不然她对他们接下来的行为将一无所知,
不如静观其变。
叶琼华强撑着坐起身,劝慰父亲开口,
“阿父,别让祖母久等了。我没事。”
郁气凝结在心中,叶安听了女儿的话,也只能强压下自己的不满,
他心里也知道,如果不去,叶母定要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缓缓吐出一口气,不想再难为小厮,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让他回去通报。
阿父先行去到松寿堂,叶琼华在秋儿的服侍下起身,
看着星云镜中,女子芙蓉面微微泛着大病的虚弱,唇色苍白,
叶琼华笑了笑,挑了件青色云绣的衣裳,
看着愈发窈窕孱弱的自己,十分满意,
背对着离开房间,暮色茫茫沉沉,一明一暗,吞灭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