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再睁眼,早就为她死掉的婢女秋儿带着哭腔颤抖着问叶琼华,
因毒酒而剧痛的身体还在战栗,叶琼华瞪大眼睛看着秋儿,
熟悉的酒窝因撇嘴而凹陷,
而不是挡在废物小姐面前,山匪的大刀从额角到心口拉出一道丑陋的疤痕,
身子弓起,血液喷薄而出,直到生命最后一秒还在担心她的安危。
夕阳西下,湖岸投射出柔和的晚霞,叶琼华大脑一阵阵晕眩,
再一次见到她的喜悦冲昏头脑,
这是,已经故亡了吗?
被秋儿拽着,叶琼华顺着指向往下看,
刚才还在灌她毒酒的叶亭玉此刻正在冰水里挣扎,精致小脸苍白如纸,双手不断挥舞着。
水花四溅,繁复精致的服饰坠得她往下沉,
想呼救,张嘴咕噜咕噜,说不出话,反而被灌了一肚子水。
叶琼华回神,滔天的仇恨掩盖过此刻的喜悦,她冷眼看向叶亭兰,眼神冰凉,竟比这三月的冰水还刺骨。
在对视的一瞬,叶亭玉神色大变,愣了片刻,连挣扎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是这天,叶琼华想起来。
景国三十四年,大胜,叶家军班师回朝。
长期在外征战的父亲刚到家,就撞见这幕,不由分说给了她一巴掌,
大怒,痛心无比,罚她一月禁闭。
哪想到短短半月,盛国卷土重来。
父兄不得不再次离家,回来短短半月时间除了第一天,叶琼华没再见过他们。
也是这一月禁闭,等她再次回到京城的社交圈,风向大变,
坊间流传她仗势欺人,冬天推二房嫡女下水,致使她留下终生体虚身寒的病症。
可笑至极,再来一世,她又怎么看不出她的诡计。
偏偏是这天,偏偏附近没有人。
真豁得出去,这寒冬腊月,水冰凉刺骨,她也是真敢跳。
皑皑白雪铺满小桥,日光因白雪折射,映入桥上桥下两个人眼中,难辨神色。
秋儿急得跳脚,四处找寻家仆无果,害怕惊慌的情绪在心中翻滚,
百般无奈之下,竟要拽着叶琼华逃。
小姐母亲早亡,小姐年弱,在叶府本就无人护着她,
虽说这庞大叶府是由大人一手撑起,但毕竟天高地远,
而且大人不是叶母亲生,祖母对小姐也是忽视大于关心,
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这些年软硬刀子都吃了不少,尤其是在小姐长兄走了之后,
二房、三房都不把小姐放在眼里,就连冬天院院都有的薪炭也克扣,
这不是听闻老爷要回来了,昨天二房的孔嬷嬷才把炭拿来,
嘴里说着,“打死那帮光听话不做事的奴才,竟把我家嫡亲大小姐的炭忘记了。”
可怜小姐也只能忍下,不然闹到老爷面前,祖母就算看在大人的面子上会处置,
但对小姐的印象肯定更差。
等老爷走了,他们这一帮子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只会更过分。
看着水里二小姐扑腾挣扎幅度变弱,秋儿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小姐不能有事。
她拽着叶琼华的手就要走。
叶琼华被拽得踉跄,稳住步伐,
这可不能走,上一世就是被拉走的途中被父亲看到的,
但也不能救,她既然假借身虚体寒的借口拿走我的救命药,这一世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心想事成。
叶琼华回神,芙蓉面上不屑爬上眉头,
她温柔挣脱开秋儿焦急拉住她的手,一双瞳眸清冷凉薄,瓷白的肌肤闪光,对她安抚地笑了笑,
回头,神色顿变,
死死盯住水中人的眼睛,恶意从眼里弥漫而出,
“要玩是吧,我来陪你。”
叶亭玉伸出的手臂僵直在空中,甚至不敢发出声音,
一向笃定的计划第一次感到恐慌,叶琼华的眼神缠在身上,宛如被恶鬼盯住,不能呼吸。
叶琼华笑眯眯地看她,毫无预兆一下跳进湖里,
叶亭玉惊愕地眼睁睁看着她跳进来,在旁边炸开一层水花,溅了她一头一脸,
原本平缓的呼吸终于急促起来,被呛得窒息,瞪大的眼睛震骇看着她,眼底爬出真正的恐惧。
叶琼华不会水!
她清晰地认知到,如果让大伯父看见,祖母也护不住她。
叶亭玉来不及细想自己的处境,拼命往叶琼华那里游,想要拉她上岸。
秋儿在岸边哭腔的喊叫越来越远,叶琼华在这冰凉的湖水中不停下坠,下坠,
冰凉刺骨的寒意卷席全身,让她不太清晰的脑袋慢慢清醒,
叶琼华直到此刻才有实感,她真的回来了。
“叶亭玉,景玉深,我回来了。”
湖水冰凉透彻,她无声张口,压抑住从胸腔爆出的笑意,
看着水流中扭曲的叶亭玉的脸满是畅意,撇开她想要拉住她的手,
即便水流压得她不能呼吸,
她也坚定地放任自己向下沉去,在快要昏迷的前一秒,
她听到大门被撞开,沉重杂乱的脚步声,铠甲的清晰的碰撞声,
父亲脚步跨得很急,熟悉的威严的声音恍然在耳边响起,
“快,叶澜,下去救你妹。”
水波流转中,哥哥的脸渐渐模糊,叶琼华安心地闭起眼。
还好,这一世,他们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