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十指被生生夹断,叶琼华痛得翻滚扭曲,溅出的血染红身上的素衣。
弓着身子,她扣紧手里的新婚盖头,
景国四十三年,帝崩,次三子景玉深登基,许叶氏长房嫡女皇后之位。
同年,叶家儿郎均战死沙场,鲜血洒满黄沙,无人生还。
趴卧在地上,目眦欲裂,叶琼华看着盖头被侍卫戏谑踩进脚底,
闪耀的火焰石滚落一边,沾满泥污。
那是阿兄临上战场前送给自己的大婚礼物。
从胸腔溢出一声苦笑,五脏六腑俱疼痛难忍,
可笑她堂堂将军嫡女为绣这盖头日夜难眠,
可怜她叶家三十万兵将,马革裹尸,无法归乡。
阿兄躺在流沙丘,被分尸高示于城墙,死不瞑目。
叶琼华心有不甘,用断指一点点往侍卫那边爬,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醒目的血痕。
手颤抖着伸出想拣回火焰石,
被侍卫一脚踹翻,
像狗一样,翻滚几圈,躺在地上,竟跟死了一样无声无息。
寂静的宫殿爆发出一阵畅意的笑声,叶琼华抬头,
华贵坤宁宫内,一女子高高端坐在皇后主位,在叶家祭日一身艳丽红色衣袍,畅意大笑。
看着眼前温声细语哄骗她,从小相伴到大的妹妹,
头艰难地撇过去,微挑的桃花眼死死盯住她,满是震惊不解,
心中大恸,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叶亭玉见她如此狼狈,似乎格外解气,捂着嘴哧笑,从高位走下来到她身侧,
秀美的脚挑起垂下的流沙裙角,送到女子眼前,
恶意满满,“姐姐,你看这红色好看吗?”
没等她回答,又追加一句,
“是用你父亲的血染的哦。”
叶琼华脑子嗡地炸开,血腥味涌到唇间,
“我的父亲?”
她徒劳地张开口,无意识地发出嘶哑声,胸间剧痛,痛到她快要不能呼吸。
“次次都只能挑你剩下的衣服缎子,厌倦死了。”
叶琼华茫然地看着这大片红色,眼睛刺得生疼,伸手想抓住什么,
震惊和仇恨如同潮水在胸中汹涌起伏,目眦欲裂看向叶亭兰,
她们明明是一家人啊。
叶亭兰看清她眼底的不解,轻笑低头,眼睛恶毒地锁定她苍白的脸,
恨不得像毒蛇一样吐出毒汁来,语气不屑调笑,
“哦,死的只有你这一家,我父亲和三伯父他们可是揭穿你父亲通敌叛国的大功臣。”
怕叶琼华被打得耳鸣听不见话,叶亭兰特意凑到耳边,一字一顿道。
“毕竟,我和三伯父才是一家人。你父亲不过是个捡来的杂种而已,和你一样,都是杂种。”
“啊~啊~”
叶琼华无助地嘶吼出声,声音嘶哑。
心里的悲痛要溢出来,搅得她五脏六腑疼痛难忍,
满心荒唐,肺腑烈火灼烧,
当时怎能信你满嘴胡言,叶琼华啊叶琼华,你糊涂啊!
叶琼华强撑坐起身,仰天长笑,双目空空,笑声凄凉回荡在这空荡的宫殿。
拼尽全身所有力气,日光在叶琼华手中折射,她向叶亭兰扑过去,猛地一划,
刺耳的尖叫刺破长空,叶亭玉捂着脸踉跄往后一退,重重摔落在地,发出“嘭”一声,
而她被侍卫一脚踹在右肩,紧握的金簪脱手甩飞,露出手心斑斑血迹。
“叶琼华,你个疯子!”
血液从捂住脸的指缝里汩汩流出,感受到脸颊上的疼痛,叶亭兰气得浑身颤抖,
描着丹青的手重重扇了叶琼华一巴掌,直把她打得头晕目眩,斜卧在地面,碎发散落,是艳绝天下的美色。
捂着脸,看到叶琼华即便此刻如此狼狈也无法掩盖的容颜,叶亭兰气得扭曲,
语气尖利,颐指气使,
“贱人!来人把她脸给我划烂!”
叶琼华被人架起来,手脚变形垂下,动弹不得,嘴角难以遏制地涌出一股股鲜红的血沫,
顺着瘦削下巴淌落胸前,将衣襟染得一片猩红。
右臂钻心的疼,巴掌印在白嫩的脸颊上异常明显,叶琼华耳畔嗡嗡作响。
听到叶亭玉让人划烂自己的脸,只觉得气血上涌,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叶琼华费力的喘息,字字沁血,厉声质问,
“我父兄为景国战死。”
“你怎么敢?”
“你怎敢如此对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叶琼华眼中的恨意迸出,眼睛幽亮得可怕,狠狠盯着叶亭玉,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她亦察觉到憎恶的眸光,漫不经心地蹲下来,长睫垂下,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我如何不敢?”
“你莫不是认为这是我一人的意思吧?”
“着当然也是陛下的旨意啊。”
那个叶琼华举全家之力助他登上大统的陛下,甚至于她的右臂也是为了救他才废的,叶琼华的身子此刻真正瘫软下来,满心荒唐。
她调笑着看向叶琼华,眉目流转着不屑和嘲笑。
看着叶琼华恨得沁血的眼睛,
叶亭兰犹觉不够,
保养得当的手抚上叶琼华胀红的脸颊,慢慢用力掐进脸颊肉,逼得她嘴张开,
“你知道你这右臂怎么废得吗?陛下担心我,把你那药给我了呀。”
“还有,你那情郎苏慕安今天会同你一起死。也是情深,为了你,连玉玺都交出来了。”
“也不知道你这么蠢,为什么还有人为你前赴后继。”
叶亭兰慢条斯理摆弄着指甲蔻红,捻起毒酒,
玉玺……景玉深不是先帝人选,假造圣旨继位,玉玺不知所踪。
苏慕安,苏慕安,你糊涂啊!
脑子里回想起他站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场面,苏家代代清流,怎能毁在你一人手里。
世家婚姻,本就不止情爱而已,
叶琼华看错眼,与他何干?
又牵连一人,叶琼华紧咬牙关,被钳住下巴,
在她怨毒的眼光中,毒酒一滴不剩全倒入嘴里。
“我早受够你了,快到地狱和你家人赔罪去吧。毕竟他们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的原因啊。”
这一字一句戳在她心窝,毒酒发作,叶琼华不可避免地吐出血来,
洁白素衣上,点点血迹如红梅展开,
视线变得模糊,
恍惚间,她看见苏慕安带着禁军闯进来,往日一身儒生装扮的男子穿上银色铠甲陌生得让她几乎认不出来,
旁人或许不知,她和苏慕安其实是青梅竹马,苏家家主和她阿父是结交好友,
而苏慕安自小身子骨不好,于是苏家阿叔把他送来和叶琼华一同习武。
这件事很少有人知晓。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苏慕安身穿铠甲的样子了。
苏慕安目眦欲裂,跌跌撞撞闯进来,乌发在奔跑中散落,他跪坐在地,头发与她的头发缠在一起,
看到她趴在地上口口吐血,脱力跪在叶琼华旁边,苍白冰凉的手扶起她的头,抱在怀里,
慢慢闭起眼,惨白如纸的双唇也慢慢抿紧,眼泪一滴滴从眼角滚落。
大景王朝绝不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叶琼华欣慰,再也坚持不住,手从他脸颊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