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花下客
    第二天,司花偷空悄悄跑来找空月,空月却始终闭门不见。司花不知她在里面发生什么事,急的一头汗。“空月,开门啊。你怎么啦?空月……”


    她拍打许久,空月突然一开门,她险些一拳头打到空月。“怎么才开门?”


    司花跟她走进去,见空月一言不发,桌布掉在地上,茶杯也碎了两个,问到:“发生什么事吗?怎么这么乱。你不舒服,为什么不说话?”


    空月指着地上摔碎的碗,司花并不明白,空月冷冷笑着,样子吓的司花后背发凉。“你为什么不说话?”


    空月真想写出几个字好好质问她,无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面对眼前这人,她心中恨极了,想骂却骂不出,想打又没力气,要是眼神能置人于死地,司花不知死多少回才能解她的恨。空月指着自己的喉咙,再指着地上的碗,最后又指着司花。司花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空月终于爆发,她拽住司花的衣服要把她推出去。


    “你干什么?你疯了吗?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空月哪里还能容她继续站在这里,生拉硬拽的把她赶出去,自己又回到房里继续哭泣。司花本来是要告诉她,让她偷偷出府去找当日的马夫,看看能不能从那里得到消息,不想空月这般态度,扫兴而归。正直她从西厢回去,刚走到东厢陆艳晴的屋子,就听陆艳晴说司花不司花的事情。她一听事关自己,偷偷附耳听里面的声音。


    先是陆艳晴说的:“那个人只要你看合适就行,早早的撵出去,也省去我的心。“


    丁奶娘接着说:“那个人是我家的远房表侄,除了腿脚不好,没什么大毛病。不过,配司花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是要把自己嫁出去?司花想到这里,腿脚软在那里。她硬撑着站起来,不知道往哪里去?这后边是大少爷和二少爷的住处,往日遇事找二少爷,他一定帮忙。只是,一个月前自己弄丢小姐,二少爷就再也没来找过自己,就连平日见面也不与自己说话,求他救自己一定是白费功夫。大少爷更不用说,他什么时候关心过下人。一贯的软性子,凡事只听父母,从不违抗,大少奶奶性子与他相似,也不会多管闲事的。再看看前面,是沈姨娘的住处,她在这里没权没势,说不上话,更何况平常也没接触过。正焦头烂额之际,她想到卢道林,立马跑到书房求救。


    “老爷,我昨晚做梦,梦到菩萨要杀我。”司花嗷嗷大哭,向卢道林哭诉,她还是聪明的,至少能想到要保护自己。


    “胡说八道。菩萨为什么杀你?我看你是白天没事做,晚上胡思乱想。”


    “老爷,是真的。我弄丢小姐,菩萨一定是怪我。老爷,我求求你,让我去莲花庵替小姐祈福,保佑她平安归来。”


    “你天天跟在夫人身边,照样可以祈福,不用跑那么远。只要你心诚,菩萨一定能看到,再者,寻找若蕊也不是靠你求菩萨就行。”


    “老爷,那个梦每天晚上我都能梦到,我不去莲花庵会死的,求老爷成全。我发誓,小姐一天不回府,我就一日不踏进府里一步。求老爷成全,求老爷成全……”司花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狠狠地跪在地上磕头,嘴里不停央求。


    这时,恰好季岩过来看到这一幕。“爹,成全她吧!三妹在时,与她最好,就看在三妹的情份上。”


    “那你去罢。”


    “我去年去的时候,莲花庵烧成什么样也没在意,不过当时我说过,我们会拿出一笔钱捐给她们。爹,不如就让司花顺道带去。”卢道林应允。司花也给季岩磕头,连忙跑回去收拾好衣物带上财物,由吉庆送走。


    司花回到莲花庵,映空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和数十张交子,眉开眼笑。司花却笑不起来,刚刚在山下没看到茶馆,想来该是回家过年,那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唐若蕊失踪一个多月,了无音讯,一定是凶多吉少,自己又许诺在卢道林面前,这辈子大概是回不去的。


    “师太,我要出家。这些财物都是你的,条件是我要出家。”


    “你确定?出家可不是好玩的,一决定就是一辈子,你有吃有喝,何必走这一步?”


    “我想的很清楚,我要出家,请师父赐我法名。”


    司花宁愿选择出家也不愿出嫁,或许她是对的。就像当日若蕊的选择未必是错的……


    十六,司花出家,在莲花庵她得到新的名字:明惠。


    午饭过后,季岩闲来无事,独自一人靠在望柳阁沐浴阳光。眺望西厢,心中不免悲凉,去年这里是他最爱来的地方,充满欢乐、自由、无忧无虑……他想下去看看空月。听说她回来睡了一觉,第二天突然失声,这些天自己还没去看看她,不管怎样,她也算是若蕊在这里相处最亲近的人啊!


    他从台阶上走下来,还没迈开步,就收到吉庆递过来的信,说是江府送来请他亲自过目。季岩不解,往日与江府也不长走动,就算是有事,也不该是找他,要找那也是找他父亲才对。况且江府一向是做茶叶生意,与卢府的丝绸、瓷器互不交染,无端送来一封信是何用意。季岩拆开信封,缓缓看到,表情愈发凝重,等他看完立马跑出去,跨上马直奔江府。


    等他快马加鞭跑到江府,永明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他。他让家丁把马牵到马棚,自己则领着季岩来到花园。这是季岩第一次来江府花园,整个花园假山逶迤,虽是严冬,却依稀可想春、夏时节的枝繁叶茂,鸟语花香。


    “我就说,只需凭借一封信就可请到卢贤弟。”永明大步迈向坐在亭子里的人。那人一身浅紫蜀绣,腰间系一条黑色腰带,上面带有一对麒麟玉扣,一根红色缨络垂在长衫间,一眼望去,非凡脱俗。


    “贤弟,这位是吴梦窗,我们亦师亦友。”季岩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反正来都来了,既然永明介绍相识,就拱手承情。


    “幸会。”


    “早就听闻卢贤弟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不敢,不敢。汴京城未有不知吴梦窗者,却鲜有知晓卢季岩。”


    “我得先向贤弟道歉。这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拿三小姐诱你前来。只是,若不如此,实在请不来你。”


    “这么说,你没见过三妹?”季岩显得有些激动,你江永明再怎么干,你也不该拿若蕊骗我。你一面诋毁若蕊,一面又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难道这就是你为人的品格?


    “卢少爷莫要激动,这事是我欠考虑。前些日子听人传言卢府走失三小姐,所以才想出这么个下下策,骗约卢少爷来此……”吴梦窗见势头不妙,开始替永明开脱,在外人面前,你卢季岩总不会毫无克制吧!但是,吴梦窗想错了,卢季岩是什么人,他想发火就发火,只要这里没有卢道林,该发火时就发火,管你谁谁谁!


    吴梦窗一边解释一边主意观察季岩的表情,永明也在看他的表情,看着面色铁青的卢季岩,永明干脆直接说出来:“我的确见到卢小姐。”


    这话一出,话说到一半的吴梦窗立马闭嘴不语,定睛看他。季岩也看着他,等待他后面的消息。


    “昨晚在西街,我和秋婷赏灯的时候,遇到她。”


    “她怎么样?你们说了什么?她现在住哪?”


    “她过得应该不差。我们只是匆匆见过一面,什么也没说,她没说住哪,也没说为什么不回去。看她的样子,应该过的不差。”


    “什么叫‘应该不差’?你们在哪遇到的?你带我去找她。”


    “就在西街上,离婉罄楼不远。恕我直言,她为什么不回卢府?”


    “这个……我也不清楚,自从她去莲花庵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江兄,你一直唤我‘贤弟’,我希望你再遇到她的时候,一定带她回来,小弟不甚感激。”季岩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给永明深鞠一躬。


    “快起来,这是干什么!”


    说到婉罄楼,吴梦窗精神抖擞,这些日子,占据他全部心思的只有婉罄楼。那里的佳酿、那里的跫音、还有那里的神秘。“你们知道吗?今晚婉罄楼的若英姑娘填了新词,我们一起去听听!郡生,你还差我三顿酒,没忘吧!”


    “怎敢忘?今日我们一起去,贤弟,你别找托词,去年在府上多多打扰,今日正趁此机会,让我做个东,还一份情。”


    “难道,你骗我来此,就是为了去听那些戏子唱曲?”


    “差矣!实在是——是鄙人有事相求。”吴梦窗前翻还很潇洒,直说到‘有事相求’又学起季岩刚才那般谦卑,拱手鞠躬。“此事,还得求江少爷美言才得。”


    “西席严重。季岩愧不敢当。”


    “卢少爷何不同江兄弟一样,称我为兄?你二人一般岁数,我长你们数岁,只为兄,不为师。这件事,还指望贤弟帮忙成全。”


    “一切听从安排。”


    “我在西京有一位益友,前日托人捎信与我,要我照看他的弟子。这事原本也非难办,只是他这位弟子现正在贵府当差……”


    “我明白,明日我就放他自由。”季岩还以为是什么难事,不过如此,立马就答应。


    “并非如此。此人姓吉单名庆字,原先打算去汴京西郊的营区投兵,不想却落选,没征上,最后迫于生计,去贵府当了奴仆。要说起此人学问,我那位朋友特意在信中说:学虽不精,思却甚明。想来学问不高,兵术还是有点。


    自古能人不屈才,他那位弟子我一面也没见过。要说帮他找路子,实在没必要,只是我那位朋友一生没求过我一次,相遇十年,单单求了这么一次,实在无法置之不理。还望卢贤弟在卢督军面前美言几句,成全此人。“


    “你说的是吉庆?我看他确实没特别之处,与旁人无异,而且此人骨骼瘦小,将来上战场与敌军匹敌,只怕有去无回,何苦白白送了性命。”


    “只留他在营里当个记录、文案无妨。给他条路,也成全了我。“


    “这事我回去与我大哥商量,三日后定当回复。”


    “如此,感激不尽。”


    话说,为何吴梦窗要为吉庆求情,这还要牵涉到文老二。文老二一生谨慎,离开匪群之后,生怕别人找到他,他的行踪只有吉庆知道,他嘱咐吉庆,对外不管是谁一致宣称没有他的消息。吉庆刚到卢府的时候,曾写信告知文老二,说明自己的遭遇。他做梦也料不到,文老二竟然会为他会去找吴梦窗,他要是知道他老师有吴梦窗这位朋友,能想到拖吴梦窗走后门,自己就不用辛辛苦苦设下骗局,搞的现在不知进退。


    当吉庆收到文老二的回信,他不知是喜是悲?喜,进兵营有希望;悲,自己绑架唐若蕊就为牵制卢府,如今兵营一事已解决,那若蕊怎么办?送回去,该怎么说?他们一见面,还不露馅?杀了若蕊,如何下的去手?绑架她不就是为救更多的人,如何能轻易杀生?


    翻来复如,吉庆选择沉默,只能是过一天算一天。等自己挣到能赎回琼姬的银两,就带着她跟随部队远赴边疆,再也不回来,到那时再放唐若蕊回去。总之,现在能拖一天是一天。


    晚饭他们三人聚在婉罄楼享用,是在二楼的包间。


    “今天怎么上这里来?”永明原以为他们会照旧坐在楼下,吴梦窗却领着他们十分熟悉的走到包间,然后点菜叫酒。


    “今日是新曲,全楼里只有这里听的最清楚。明日我们就可以下去观舞啦!舞和曲,当然首选曲。”


    听着他们说话,季岩不言语,这里他是第一次来,他二人也都有所觉察,谁也不打扰他观赏婉罄楼的雅兴。


    正人声嘈杂间,一声锣鼓,全部安静,今日的露台上,琼姬没有撒下丝帘,她就坐在正中间,四面都毫无遮掩,一览无遗。


    她一袭红裙,香粉浓抹。一把琵琶,纤指挑起。一副银铃,绵柔极致。


    今日她弹的是一首新曲,是吉庆根据若蕊作词谱成的曲子。这是一首很慢的节律,吉庆谱的很悲切。整首歌曲共分两段,前面舒缓,后面哀怨,令闻者心碎。


    晓色深处蒲柳,登台遥望朱楼。忆结绮阁,恨雀门后。


    玉簟何止三秋,去岁桃花依旧。念桃红女,怨君不留。


    曲径香缠罗绣,谩红苏姑倚楼。初阳已透,清波映柳。


    “我说,那位若英姑娘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吴梦窗再一次重复他对若英的猜测。


    “不过几句肤浅艳词,难登大雅之堂。”


    “卢贤弟此言差矣。古训言:女子无才便是德。纵然大家闺秀识文断字,也难保敢直白写出这等凄凉。”


    “依梦窗兄的意思,这女子是位大家闺秀?”永明反问吴梦窗。


    “不像。哪有大户人家的女儿甘愿来这里。”


    “家道中落也未可知。”永明继续补充。


    “你听她前面那句‘苏姑倚楼’,苏州离这里有多远?她家道中落也不至于到此。”梦窗继续猜测。


    “或许她是苏姓。再者,苏州离临安马程才二日,不算太远。“季岩反驳。


    梦窗沉默,永明追问。“那依你的意思,应该是怎样?”


    “无解。”


    东风数尽,好罢隔窗到明。鹊桥仙游,假期在秋。


    足下金鲤伶俜,徒留空帐留守。不堪启言,金缕门后。


    天角涯边各瘦,此恨此情待休。若日无谢,今亦不留。


    “依你们之见,台上那位女子会不会就是填词之人,故弄玄虚,招揽生意。”永明拍拍夹袄上的花生屑,端起用天目釉盛的碧螺春,略抿。“天目釉的色泽果然变化多端。”


    “卢贤弟,觉得如何?”吴梦窗反问。


    “肤如温玉,鬓丝乌盈,浓妆艳抹,眉黛凝聚,举手投足,倾国倾城。”卢季岩说的很准确,以琼姬的姿色,却可艳压群芳,再加上她轻挑琵琶的忧伤,谁人见之不怜!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吴梦窗对永明说,眼神却投向季岩。


    “他不会的。”永明还在摆弄手中的茶具,他对这套天目釉简直爱不释手。


    “如何不会?话都说的这样直白,还用藏着掖着!”吴梦窗不会理解永明说的意思:门不当户不对,不允许。他自身一妻一妾,只要心中所爱,管他流言蜚语。其实这一点,季岩与他一样,只不过,在所爱的人里面他二人有所区别:一个爱粉尘,一个爱素净。


    “心有所属。”面对他二人的疑问,季岩只简单的说出这四个字,对于他们所言其余,置之不理。


    琼姬弹完这曲,稍做休息,又弹一曲,后面便由其他人弹奏。总归歌舞动荡,太平乱世,有人求钱求生,求之不得;有人挥金挥霍,挥得其乐。


    三人走在街上,一边观赏街灯,一边畅聊人生理想。自从去岁腊月与若蕊争吵之后,今日是季岩说话最多的一天。在婉罄楼听完琼姬的歌曲,他整个人的心情舒畅许多。若蕊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常常一个人躲在外面喝酒,只有酒可以缓解他愧疚的心,亦唯有醉酒,可以掩埋痛入心扉的思念。


    “贤弟,听闻叔父瓷器生意近年来做的蒸蒸日上,眼下还打算收购建窑?“


    “这事我还不清楚,生意上的事,我爹从不让我参与。你是不是听到些什么?“


    “没有,只是听说叔父想买下建窑。“


    “我看,你不是关心卢老爷,而是在乎天目釉。“吴梦窗摇摇手,走到一盏八角灯前,举起观赏。


    “天目釉?”


    “就是刚刚我们在婉罄楼饮茶用的茶具,那是他从家里带去存放在那,以备自需!”永明解释。


    “刚刚没仔细看,现下想来,那口杯在灯光照射之下,呈现多彩,只是不很强烈。怎么?还有什么讲究吗?”


    “究其材质并无特别,只是工艺要求苛刻,故而成品量少,价格昂贵。就刚刚那一套,还是王爷赠予。不过,听郡生刚才所言,贤弟日后还不天天把它摆弄于手掌!”


    “实在子虚乌有的事。没想到,元宵佳节,西街与东街无异,处处灯火辉煌。”


    很快,他们回到江府,吴宅的家丁将马车停在门口,人在门口的侧屋与家丁说话,听见脚步声,探头一望,知是他们回来。三人又说几句客套话,相互道别。吴梦窗邀请季岩同他一起坐马车,卢季岩却坚持骑自己的马回去,吴梦窗也无办法,又恳请一遍白日的事情,才与季岩、永明告辞。


    晚间,卢季岩去东厢见卢道林。自从他决定参加今年的省试,卢道林一直在观察他的行踪。卢道林看出儿子的变化,却不知为何而变。他问过季峰,季峰的回答是:季岩在兵营并未惹事,也未接触什么人。季岩是一个一心想从武的人,为什么会主动跑回来说要弃武从文?


    书房里,卢道林端坐在桌前,案台上放着一对乳白细口酒壶,一看就知是在婉罄楼看到的天目釉。季岩见他的脸色不像早上那般慈祥,行了礼,乖乖坐在下面等着问话。


    “这些天,我看你书也不翻,字也不写,连箱子里的书也不见你拿出来。八月就要科举,你准备的如何?”


    早知道今晚这场交谈不会太容易,没想到会问到这个,季岩心里暗自打鼓,他压根儿就没记住自己还要参加科举。原来不想去兵营,故而随便找个借口,只是为能陪在若蕊身边。


    “我想过完年就开始读书。”


    “你原先读书就不用功,这二年又丢下许多功课,我看,还是请位老师回来点拨指导。”卢道林端起杯子,喝一口茶。“你为什么不说话?“


    “一切听父亲安排。“季岩觉得话已经问完,准备站起来要回去,卢道林似乎瞅准了,深深看他一眼,侧着身子又问。


    “昨日,你母亲说你和絮儿的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会娶她的。“


    “理由。”


    “我一直当她是我妹妹。试问,兄妹如何成亲?”


    “可你马上就要行成人礼,早晚一天是要成亲。”


    “成人礼不是要到科举之后!科举在前,无术。请爹为我拖延时日。”


    “拖延时日?你大哥已经有家有业,你呢?我看你娘说得对,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原本我已为你觅得一位人选,可惜你们终是有缘无份。现下外面一天乱过一天,今天这里还是汴京城,明天就不知改叫什么城。不管你愿不愿意娶絮儿,你都得成家添子,我和你娘才能安心驾鹤西去。”


    “爹,还是再等等吧!”


    “等等?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决定考科举?”卢道林第二次次端起茶杯,季岩知道,如果他再端起一次,就证明他心中已经决定,那时要再想反抗,只能是徒劳。所以,不能再有第三次。


    “我……是江郡生影响到我,我不能输给他,我不能让三妹觉得我不如江郡生。”


    “说到若蕊,实在让人头疼,是死是活一点儿消息没有。白费一片苦心……”


    “爹,我有三妹的消息。”他今晚来这里,就是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卢道林,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卢道林板着脸,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惹高兴他,难道是这几日自己做错什么被他得知?


    “今天下午,江郡生派人来请我去江府,他说他昨晚在西街看见三妹,他说三妹是一个人,他断言三妹就住在临安,从没离开过。”


    “这么说,若蕊没死。她还活着,真是菩萨保佑,她还好吗?为什么她还不回来?”一说起若蕊,卢道林整个人顷刻来了精神。时至今日,他仍能清楚的想起那日相遇的场面。那双黑又亮的眼睛,就和十七年前襁褓中卢月的眼睛一样迷人。就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卢道林此生永不相忘。他对卢月的离去一直耿耿于怀,这么多年过去,许多事已成云烟消散,唯有卢月是他一生的痛,或许在他生命的尽头,也未必能释怀。


    “江郡生说他们也是匆匆相遇,只说了些客套话,三妹就离开。因为当时他夫人也在,他没问多余的事,随后大家就散去。


    爹,既然三妹还在城里,我打算先去西街找她。我还想起一事,吴梦窗就住在西街,我可以白天出去找三妹,晚上就住在他家或是江府,这样也能更好的应付科举。“


    “吴梦窗。他那样的人,学问虽高,人也清高的很,听说一直不肯为官。倒也奇怪,既不为官,何必和为官的相处,岂不自相矛盾。”


    “如果我每日东、西街来回跑会耽误太多时间,要不,我就住在江府,依您和江世伯的交情,应该没有阻碍。”


    “你去住倒是可以,只是自己放聪明些,别当和自家一样,不知厚重。”


    季岩当然不会不知道厚重,他哪里会真的住到吴、江两府,这一切不过是出去的借口。这个家,他看见谁都心烦,没了若蕊,就失了心,一切暗淡无光。


    他一出书房,立马去找季峰,连自己的房间都没进去,直接奔到季峰处。他来到门外,见里面灯光还亮着,轻轻叩门,一会儿,吉云走来开门。


    “二少爷。”


    “大哥睡下了?”


    “回二少爷话,大少爷还没有睡,在和少奶奶下棋解闷儿。”


    “那我进去看看。”季岩独自走进去,吉云关好门,去里间,给他端茶。


    “大哥、大嫂好兴致呀!小弟不请自来,打扰二位,还请恕罪!”


    “二叔越发油嘴滑舌!找我们俩哪一位有事?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还是大嫂理解我。我想请大哥帮个忙,招个人进兵营。”


    “谁?”季岩把吴梦窗所托之事,全部说与季峰听,季峰犹豫再三,答应明日先去看看吉庆的人品相貌在做决定。季岩把茶喝完,和他二人又说了几句没要紧的话,告辞回到自己房间。


    过了年,所有人都定下来。季岩向卢道林申请出去寻找若蕊,然后全府上下都知道:卢季岩为考科举考试,暂住江府。在没搬出之前,季岩就已经在找若蕊,他多次失望的徘徊在西街,却依旧不肯离开西街。直觉告诉他:若蕊一定会再次出现在这里。梦里,他们不是见过吗?就在东街的尽头。梦是反的,那么,若蕊一定会出现在西街。他一遍一遍这样安慰自己,一步一步踏遍整条西街。


    严冬摧残的不只是树木,还有心。它把一颗颗晶莹的心灵,一点点催化疲倦。所以,在风吹动的时候,落下的不仅仅是树叶,还有希望。地上一层层堆积枯的生命,心头一滴滴聚汇绝望、无奈。


    吉庆已经被兵营招录,他有新的身份,新的职位,琼姬也有了新的希望。若蕊还在婉罄楼每天写下自己的心境,让吉庆谱成曲,让琼姬唱成歌,这样一过,时至阳春。吉庆还不敢对卢府说出实情,他每天都在担心,一怕季岩找到若蕊,二怕若蕊遇到季岩。不管前者后者,他的结局都一样:惨不忍睹。


    “你这些天一定要看好唐若蕊,卢季岩已经在西街住了一个月,听说他每天都在西街转悠,这一带没人不知道他。你千万不能让她们遇到,否则,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她每日都趴在窗户上看,我担心迟早一天他们会遇到。”


    “所以,我要尽快带你离开这里。”


    “那若蕊怎么办?你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先赎你出去,再安排她。你们当初是怎么和郭妈妈说的?唐若蕊和郭妈妈签的是死约活约?”


    “活约。若蕊不肯签死约,郭妈妈就扣她每月三成通宝。”


    “好在是活约。先不说这些,你再委屈数月,也许不过三月,我就要随督军出征,到时,我一定替你赎身,带你远走高飞。”


    “你哪来那么多钱呢?一百两不是小数目啊!”


    “你放心,这个我自有办法。每次替督军买办兵器,粮食,多多少少能扣下一些。”


    “这样可以吗?他们会不会起疑心。”


    “没人知道,你只管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去,你好好照顾自己。”


    琼姬拿着吉庆谱好的新曲,来到若蕊的房间。“新曲谱好了。你稍后拿给郭妈妈,老样子让她派人给我。”


    “谢谢你每次都替我撒谎。要是没有你和吉庆,我真不知道怎么在这住下去。”


    “看你说的,你来这里,我也高兴得很。你看,现在你填词他谱曲,最后我弹唱,我们三个人,只有我能被人熟知,我不知道有多高兴,所有名利都是我的!”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吉庆。谢谢他每次默默不求回报的帮我,你们的恩情,我一定铭记于心。”


    “见外啦!你先准备,稍后来我房里一起吃饭。”琼姬下楼端来饭菜,在房间里摆放完毕,等若蕊过来。她常常后悔自己的作为,难道为了得到自己的幸福,就可以拿别人的幸福来交换吗?为此,她只有尽心尽力帮助、照顾若蕊,才能减轻自己的愧疚、罪孽。


    自季岩搬出卢府之后,陆絮儿每日都无精打采,整日里病怏怏的,卢道林夫妇看在眼里,也无能为力。一日饭后,卢道林向沈、陆二人取来钥匙,到库房查阅货物,陆艳晴跟在他身边说起季岩的婚事。


    “老爷,季岩的婚事是不是该办了?等他成了亲,也好定定性子,不会再胡来。当初季峰没成亲之前,可比季岩难管多了,自从湘君嫁过来之后,我看他收敛很多,现在还懂得关心人!”


    卢道林拍拍手,“再等等吧!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倒是絮儿,眼见一天大过一天,他爹娘要是寻到好人家,你也别强留,白白耽误人家。”


    “絮儿那孩子你还不知道?她的一颗心全在季岩身上,病了这些日,脑子里还惦记着季岩。你说说这季岩也厥,回来看看她又有什么不行,非得借口说自己忙。少看一二时辰的书,又耽误不了他……”


    “你懂什么?这一来一回,耽误半天功夫,万一回去要是心定不下来,一天功夫全白搭,妇人之见。”蹭了一鼻子灰,陆艳晴闷闷不乐,装聋作哑跟在卢道林后面出来,自己回屋。卢道林把钥匙还给沈小如,小坐一会,就去泰瑞祥验货。今日刚到一批苏州的绸缎,全都是些鲜艳的颜色,粉的、绿的、黄的、蓝的,鲜亮的颜色正好迎接春天。


    三月,诗意盎然的季节。生命重新发芽,心加速悸动。面对全新的天地,心情豁然开朗,想要展翅飞翔。街上的小孩子一群群跑来跑去,嬉戏打闹,看的若蕊眼馋。她的生命在经历过寒冬之后,也开开慢慢复苏,面对外面的春意,她的脑海里一直反复重复一句话:慢慢的,春来了。春天来了。


    每天醒来,若蕊看着水中的面容,都不忍心再让她憔悴。今日,再看看盆中水面的倒影,是喜悦,是释放完悲伤的喜悦。一个多月以来,若蕊把自己关在房里,门不开,窗不开,不踏出去一步,也不趴在窗台观望外面的世界。四十多个日日夜夜,陪伴她的只有那本《诗经》。刚开始会哭泣,渐渐的,止住唏嘘,直到平静的翻开每一页,自然的读出每一句,自若的说出每一个字。


    哒哒哒!是敲门的声音。


    “琼姬!你进来吧!”若蕊并不起身,依旧趴在窗台上,等待琼姬进来。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快尝尝我新制的蜜饯。”若蕊接过琼姬递来的蜜饯,拿一颗放进嘴里,含着不咬。


    “真甜!”她嚼碎咽下,继续说:“春天就这样来了,我还不知道。差点要错过这么美好的时刻。”


    “我觉得你今天很不一样,发生什么好事,快说说。”


    “没什么,就是放下一些没事,放过某个人。你快看,那棵树长了新叶子,真嫩!”


    “这里有什么好看。我带你去郊外,那里漫山遍野的山花,开的遍地都是,美极了。”


    “现在?”


    “现在!”


    琼姬带着若蕊坐上马车去往郊外,一路上,若蕊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清这个城市。这里原来那么热闹,所有的人都那样开心。西街上到处都是商铺,每家门前都挂着自家旗子,酒香悠悠,醉人心脾。淡淡的中草药散在空气中远远飘来,蕴藏神秘的味道。不知哪家正在蒸包子,找不到目标,却能看见热气腾腾的样子……


    “这里真好。比我的家乡好。”若蕊痴迷的样子逗乐琼姬,她不打扰她的雅兴,随她自处。出了城,很快她们就到了目的地。琼姬先下车,然后站在下面等待若蕊。


    “快下来吧!这里才是春的世界。”


    若蕊掀开帘子,抬头的一瞬间呆在那里。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川,远处隐隐约约有山连山,活脱脱一幅山水画。她此刻是画中仙子……


    “好美啊!”若蕊下车,琼姬拉着她往前跑,跑了老远。


    “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去年良青带我来过。”


    “看你幸福的样子!我还是觉得‘吉庆’比‘成良青’好听,我要去那边看看。”若蕊说着张开双手,做鸟飞翔的姿势,跑到一颗大树下。她数着脚下的野花:红的、黄的、紫的……


    “这里真美!”若蕊旋转身体遥望四周,闭起眼睛感受这份宁静,她爱这里。


    “我来过这里。”她想起那个梦。就是这样的环境,她就穿着这样颜色的衣服,在等待……风吹来,一封信……之后,没了王然,只有唐若蕊。


    琼姬见她不动声色,走过来。“怎么了?”


    “想起原来做的梦。好奇怪,我觉得这里似曾相识。不只是这里,莲花庵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去就觉得以前去过,可是我真的明明一次也没去过。明铭?”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分不清梦境、现实。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快乐才最重要。你来婉罄楼三个多月,今天,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开心的你。你笑起来真好看,比还美,所以,抛掉那些烦琐,尽情享受每一天。”


    若蕊似乎没听到她说话,一个人躺在地上,接受春的气息。


    马车上,若蕊兴奋的忘记身在何处。她好奇这里的一切,原先住在卢府不能出去,后来住在婉罄楼不愿出去,终于现在出来看见这么多新鲜事物,可谓一饱眼福。


    “你把窗帘扯下来吧!这样一路举着你累不累?”


    “好像《清明上河图》一样,全是人。你看他们穿的衣服,很明显是有等级之分的。”


    “你才来吗?看看那些穿罗披锦的,再瞅瞅那些粗衣麻布的。你要是嫌远看不清,就看他们的服饰,有钱人穿长的,没钱的穿短的。这就是临安。”


    她们还在讨论服侍的时候,谁也没注意,街上有一双眼睛正凝视她们。


    季岩在街上转悠,眼见日中,刚想回去请江永明出来喝酒,听见马蹄声,就立在那里等马车过去。马车从他前方驶过的那一刻,他无意中看见马车窗户中露出的脸。马车一驶而过,他没有看清楚,但那匆匆一瞥,让他激动不已。不管是不是,他都要去追寻,季岩穿过人群,跟在后面追,直追到婉罄楼后门。看见车夫赶着马车回去,并没有其他人。


    “刚刚马车上的人呢?”季岩拦住车夫,挡住他的去路。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季岩人给他一串通宝铜钱,车夫接住后放进腰带。“上去了。“


    “这里?“


    “就在婉罄楼楼上。是琼姬姑娘。“车夫说完驾着马车离开,留下季岩一个人凝望婉罄楼。


    “她不是琼姬,我见过琼姬,绝不是琼姬。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我一定要找到你。“


    每日未时,婉罄楼开始营业。这里没有午餐,却兼带晚餐。季岩在门外转了一个时辰,门一开就冲进来。


    “我要找唐若蕊,你们这里谁带我去找她,我就给谁十两白银。“季岩站在圆台上高声大喊,引的众人驻足议论。


    “谁把唐若蕊请下来,这钱就归谁。“季岩把白花花的银锭子举在手里,现在是乱世,再多的交子、通宝也不如这银子实际。谁都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什么没人上来拿?


    若蕊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激动不已,出来一看季岩站在那里,满心愧疚。她实在毫无颜面面对那个人,自己曾骂过他,甚至可以说是侮辱。也曾被他骂过,他那些伤自尊的话,字字句句记忆犹新。


    “来接你的吧?“琼姬紧张到说不全话,她想不到卢季岩居然能找到这里。万一他们见面,吉庆怎么办?


    “我不会回去的。这事还要你帮我。“


    “那你快进去,他要是追问你,我就说没听过这个人。“若蕊躲在屋里,不言不语,静静听着外面。她真的不想再回去,那里没有人重视她,就连眼下来找她的卢季岩,若蕊也看不透。


    “如果他真心来接我,为何我写信给他,他却一字不回。这也不能怪他吧,原本我们就不熟,不过是住在一起一段日子。就像,学校的宿舍,大家不过是同住而已。”若蕊靠在门上,自言自语。此刻,她混乱了。明明不在乎,却还躲在门边听外面的声音。


    “唐若蕊,你出来。要不然,我就一间间房间找,直到找到你为止。“


    “这位公子,你这样大喊大叫,我还怎么做生意?你要找人也犯不着来我这里闹事,当我这里没人了是不是?“琼姬看郭妈妈上来,心镇定许多,她整理好的妆容、平定心情,走过去。


    “郭妈妈,这位是卢二少爷。“琼姬见郭妈妈没有反应,特意小声说到:”东街泰瑞祥。“


    这下郭妈妈有了反应,立刻拉开笑脸。“卢少爷,您要找的人我们这一定是没有,您可能是听错消息啦!“


    “不会的,我亲眼看见她坐马车回来的。和这位姑娘一起。“季岩指着琼姬。


    “没有。我没有见过他说的什么蕊。我就没出去过。“


    “琼姬不会说假话的,卢少爷,您真的搞错了。“


    “那我就一间间房间搜给你们看。“


    “慢着,这里都是女孩子的闺房和客人的包间,你这样风风火火的搜房,我还怎么做生意?再说,我们这里人多嘴杂,这事要是传出去,说卢少爷在婉罄楼搜女人的房间,恐怕名声就不好了罢!卢老爷是临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难道要让他颜面扫地!“


    郭妈妈这一张厉害的嘴,季岩说不过她,只好屈服。


    “从今日开始,我要包下楼上靠近露台的包间,我天天住在这里,我就不信她不出来。“


    “卢少爷,我们这里从不为来客留宿。“


    “我出三倍的价钱,从现在开始我就住在这里。你马上安排人给我整理房间,我去福悦楼讨了行礼就过来。这是这个月的住宿钱,饭钱另算。“


    “好,痛快。京珠,带两个人上去给卢少爷收拾包间,从今天开始,那间屋子归卢少爷所有。“


    郭妈妈倒是很爽快的答应卢季岩,琼姬却傻了眼,这下可怎么办?他们住的这么近,想不遇见都难。只希望今晚吉庆来的时候,能尽快安排他们离开这里。


    琼姬全程看完京珠给季岩收拾的屋子,内心烦乱,不知所措。好在这里离她和若蕊的房间还有段距离,只要若蕊不想见他,总能想到办法的。


    “姐姐,你看这套被褥可以吗?姐姐,琼姬姐姐。”京珠抱来一深紫色绸缎被褥,想问问琼姬的看法。


    “啊?哦!很好。你先弄,我还有事。”


    “欸,姐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卢少爷要找的姑娘,会不会是住你隔壁的那个人?她是新来的,我一次也没见过,我们这里除了她,别人在没可能的!”


    “你少瞎说。人家有名字,叫若英。她不是卢少爷要找的那个人,你以后当着卢少爷的面仔细说话,小心郭妈妈治你。”京珠一听,立马把舌头缩回去,用手捂着嘴巴,把铺好出去。


    琼姬失魂落魄般游荡在走廊,走过一间房、两间房、一直走到尽头撞到墙才有知觉。然后转身往回走,一间房、两间房……


    “你干什么呢?”若蕊一把拉住她,唬了她一跳。“你没事吧?出事了?”


    琼姬扯住她的衣袖就往屋里拽,使劲关上门。


    “你慢点儿。“


    “他要住进来,怎么办?郭妈妈都收了钱了。“


    “我听见了!我还以为这里不会留客住宿,原来有钱什么都有可能。“


    “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吗?我们要想办法让他走。“


    “他住包间,那是什么环境你我都知道,那么小的地方,平时只放一张桌子,他睡哪?你就白担心吧!等他拿来行礼看到现实,估计跑得比兔子还快。“


    “你赶紧笑,等我说完你就哭吧。郭妈妈让人把桌子抬走,换了一张,我前面亲眼看见京珠铺的。那个包间虽然没有我们的房间大,可是里面的位置完全可以住人。怎么办?以后你们想不见都难。“


    “不是吧?就那样的一间房,他怎么住?在哪洗澡?在哪吃饭?在哪换衣服?“


    “你要急死我,现在你还替他操心这个。“


    “你急什么?这是我的事,我不会连累你。以后就麻烦你,天天帮我送饭,我恐怕暂时出不去。“


    “我……我不是怕你连累,我,我是替你……反正,以后我天天送饭给你吃。“琼姬差点露出马脚,正后悔表现太过激动,怕圆不回来。还好听到京珠在叫她,立刻开门出去见她。


    下午,卢季岩先去了躺吴宅,他告诉吴梦窗,让他帮他圆谎。万一哪天卢道林问起他的行踪,只是在他吴宅居住温习功课。吴梦窗本身就放荡不羁,自然乐得相助,更何况季岩前翻帮他解决吉庆的事。所以,就连江永明也一直以为季岩住在吴宅。


    等季岩吃过晚饭,从吴宅回到婉罄楼看到自己的新房间,自然欢喜。他立刻找到郭妈妈说明自己的情况:


    1他的房间(包间)在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之下,任何人不能进去;


    2婉罄楼每天都要为他做午饭和晚饭,他一个月再付两百交子;


    3婉罄楼不能限制他的归出自由,他需要一把后院掩门的钥匙。


    这些,在郭妈妈眼里都不是问题。季岩拿到钥匙,回到屋里,命人搬来一张小方桌,在此安下。


    “唐若蕊,不管因为什么让你不再见我,我都要找到你,我要问清楚。“他关上房门,坐到旁边的包间,细细欣赏琼姬弹唱的《在水一方》。


    “你到底能装多久?“季岩把玩着核桃,用挑衅的目光注视露台上的琼姬。


    “京珠?“


    “您叫我?“


    “怎么你还要负责给客人端茶倒水?郭妈妈太不懂怜香惜玉!“


    “我们是下人,哪能像像卢少爷您一样喝茶听曲儿。“


    “下人怎么啦!我们府上的下人和小姐处的可好了,像亲姐妹一般。“


    “卢少爷您取笑我!“


    “怎么会!哎,我跟你说,等琼姬姑娘唱完,你让她……算了,你告诉我她住哪间房,我想找她问点事。“


    京珠看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明白一点。看样子找人是假,见琼姬是真。怪不得琼姬那么肯定新来的不是他要找的人,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有好处吗?“京珠笑着反问。


    “明日买一盒胭脂送你。“


    “从这后面一直往前走五个包间,接着左转第二间就是。“季岩顺着她的手望去,正是从他的房间往前走。


    “你们这里新来的姑娘,你认识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这里新来了姑娘!“


    看来若蕊是真的在这里,她怎么能进这种地方?她是歌姬还是舞姬?难道她情愿整日给别人取乐也不愿回去?她到底是怎样的人?一瞬间,季岩就像是十万个为什么,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不停问自己。


    “我听吴公子说的,上次我和他还有江少爷一起来怎么没有看见?她在这里做什么?“


    “若英姑娘很神秘,婉罄楼只有琼姬姐姐和郭妈妈见过,连我都没有见过。不过,我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她故意停顿,看季岩满脸着急才不紧不慢说出来:”她会填词,所以郭妈妈才留她在这里。这几个月,琼姬姐姐唱的好多曲都是她写的。“


    “那今天的歌也是她写的?“


    “听说是若英姑娘唱过之后,琼姬姐姐根据曲调自己记录的乐谱。她们俩平时很亲密,若英写的词只给琼姬姐姐,婛荟怎样要都要不到。“


    “她也住这里?“


    “她不住这还能住哪?就在你要等的人隔壁!“


    “你不是还要给客人送茶吗?快去,别讨骂。“季岩一开始没听明白,后来一想才知道,京珠会错意,他也不屑解释。既然知道若蕊的住处,就没理由不去找她。


    季岩很仔细的数到第五间房间,果然看到一部楼梯,原来婉罄楼前后两步楼梯,这里应该就是那晚没有来过的第二步。左转第二间是琼姬的,隔壁是若蕊,到底是第一还是第三?他环顾四下,一个人也没有。


    “这也不能怪我,实在狗急还跳墙,我为什么就不能趴窗!“季岩先趴在第一个房间的窗户外向里窥看,良久,定论:里面没有人。转瞬来到第二间,刚趴上去,就听到脚步声,吓的他在门口来回打转,不知何往。


    “卢少爷?你怎么在这?“


    “是琼姬姑娘啊!我没事转转,转转。琼姬姑娘住这儿?“


    “这不该是卢少爷来的地,这些房间里住的全是女儿家,万一哪个衣衫不整的跑出来撞到您怎么办?您快请回吧!“


    “这里是供人听曲的地方,谁敢衣衫不整的出去。“


    “卢少爷刚才进来的时候,没看见走廊前挂着:赏客勿入?“


    “打扰,打扰。“季岩灰溜溜的走出去,只有下次再寻机会进来。


    一连数日,季岩找便机会,始终没有得手。原因是:琼姬通知所有人,说卢季岩经常偷偷趴在窗户上偷看她们,她们害怕自己洗澡、换衣服、藏东西的时候被看见,于是,大家都在房里的玄关处拉上窗帘。这样,不管白天黑夜,谁都看不到里面,所以人都能安心保护自己的隐私。


    自从季岩来找若蕊,琼姬一直恍惚不安,直到吉庆答应她半月后带她离开这里。琼姬要离开婉罄楼,郭妈妈已经知道。所以,她开始着力打造婛荟,等到琼姬走后,婛荟将接替她的位置,成为新的台柱子。这件事整个婉罄楼都知道,因为吉庆已付清所有赎金,只等来接琼姬出去。然而唐若蕊不知道,她从不与外界接触,琼姬不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住在这里的日子,卢季岩几乎可以肯定,唐若蕊一定躲在婉罄楼。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四月已来,卢季岩每日听着若蕊的心事,慢慢的静下心,他开始享受这种日子。如果能这样一点一点了解她,他也十分乐意多等她一些日子。唐若蕊也知道他还在,她原以为自己不露面,他就不会找到她,所以,她毫无顾虑的写出自己的内心。


    卢季岩离开卢府将尽一个月,陆艳晴又担心又着急,可是卢道林却满不在乎。陆絮儿自季岩出去后,病情加重,身体瘦骨如柴,她很想念季岩,碍于女儿家的颜面,唯有将心思藏于心中,就像当初唐若蕊对江永明,那么一句话,始终无法说出。陆艳晴看得出,要是再不让她见季岩,只怕要闹出人命。


    “丁奶娘,你马上通知你家的,要他派人去吴宅接季岩回府,就说我病的很严重,只想在死之前见他最后一面。这事不用让老爷知道,你快去办。”丁奶娘应声去办。


    “姨娘……”陆絮儿含泪感激,实在说不出其他的话。


    “好孩子,你先休息,等季岩回来,我一定让他不要走。等你病好了,你们马上就完婚。”


    寒食之期,是小雨润如酥的日子,爱情在春雨里发芽。新的生命接受大自然的馈赠,它们在接受大自然洗礼的同时也带给人们无尽享受,让冬天远去,温暖临近。


    若蕊依旧趴在窗台看外面的世界,朦胧的街上,油伞处处,为春景添加一份安逸。街边有颗桃树,一阵风吹来,徐徐落下两片三片。假如此刻无雨,若站在树下……不,要卧在树下,等一觉睡醒,满身花瓣,香彻心扉。


    “看尽杨雪总不寐,冬穷川横,春景却来生。唏嘘红尘星霜痕,谩赖启檠身欹筝。


    节前独饮把月乘,昨夜蛙声,今宵飔雨冷。新水洗去旧时尘,回望徂灺落泥坑。”


    若蕊在纸上写好这首《蝶恋花》,下次见面,把它交给吉庆,它会成为怎样的曲调?


    哒哒~琼姬敲门进来,端来饭菜。若蕊把纸递给琼姬,自己摆好饭菜。


    “卢少爷下午回府到现在也没回来,估计今晚不会来。”琼姬没有看若蕊,她盯着手中的纸,有件事再不说怕没机会再说了。


    “若蕊,我有事想对你说。”


    “说了多少遍了!叫我若英。你不怕别人听到。你看看我写的能用吗?我老是写这些,吉庆会不会觉得没新意,会很烦我?”若蕊自己先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问。


    “不会,这阙词我一定让吉庆好好谱曲……若蕊,你终究还是若蕊,不是若英。卢少爷这一个月以来对你的心意,不像是假的,我想……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我看他是真的想接你回去。”


    若蕊停在那里,不吃饭,也不说话。“你不懂。我不是他亲妹妹。”我在那个家受欺负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说话,反而他还骂我没有廉耻。这份委屈,若蕊至今都没忘去。


    琼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现在说自己要走的事,她说不出口,刚刚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说的,一见若蕊愁容,再也无法开口。这事不能拖了,还有几天自己就要离开这里,到时候就算自己不说,若蕊也会知道,难道自己要这么狠的伤她。


    “要不,你再给他一次机会,跟他回去,你不能在这里过一辈子。你会人老珠黄,你会江郎才尽,总有一天人们会厌恶一种喜好。你还要嫁人,你还有家。”


    “你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回去。你不能在这里作践自己。”


    “是不是卢季岩对你说了什么?”


    “郭妈妈不是善类,她现在稀罕你,所以依着你,等有一天看客们不喜欢你写的东西,你就会一文不值,那时你将何处?你要像我一样为生计抛头露面,还是像一样出去接客?”


    “你闭嘴。”若蕊使劲按下碗筷,桌上的盘子都有震动。“我把你当作最信任的人,把你当成依靠,你现在居然对我说这些。我知道,我不能一辈子依靠你,我会走的,我不需要你赶我走。”


    “你误会我了,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要依靠我,我不会赶你走,我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没了依靠……”


    “不需要。你出去,你出去。”


    琼姬回房,拿着《蝶恋花》自己也很伤心。是她间接伤害唐若蕊,如果吉庆不是因为替自己赎身就不会利用她,她恨不了吉庆,只能恨自己。自己的罪孽,要怎么还?“若蕊,你不懂,只有让你回卢府,只有你有好的去处,我才能安心离开,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琼姬越想越后悔自己的所为,不知不觉哭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哭声无法克制。


    十二年前,自己被卖进来,从此一入‘红门’深似海,幸好遇到吉庆,才有出身之日,自由之时。今日的若蕊,很像那时的自己,年少无知,吃过多少哭、多少亏、多少痛,受尽欺负、折磨,终于到今日。没想到眼前的幸福是拿别人的自由换得,多卑鄙、无耻、下流。


    若蕊隐隐听见隔壁有哭声,她擦干泪,洗把脸,推开门走到琼姬门口,真的是她在哭。为什么她在哭?本来若蕊已经止住哭声,被琼姬一哭,自己没忍住也默默垂泪。一个在门里啜泣,一个傻站在门外唏嘘。


    季岩回到卢府,立马跑到陆艳晴住处,见她好端端坐在堂前,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感到疑惑。


    “娘,你怎么样?”


    “你说呢?你这些日子都不说回来看看,我白养你这么大。走,陪我去看看絮儿。”丁奶娘扶起她,季岩也上去搀扶。


    “娘,你身体不适,我看就不要走动,好好休息休息。”


    “我没事,是絮儿有事,你再不回来,你们就要阴阳永隔了。”


    “怎么会那么严重,您又吓唬我!”


    “我可没心情吓唬你,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吓唬你。”三人来到陆絮儿的房间,喜华正端中药进来,满屋子都是药味,冲的人无法呼吸。喜华扶絮儿靠在上,她一眼望见季岩,眼睛一亮。


    “表哥!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你怎么病成这样?”


    “还说呢!不都是因为你。絮儿听见你一声不吭就出府,着急上火,心中又记挂着你。要不说她傻呢,自己身体不好,还管你的闲事。”


    “姨妈……”


    “你别说话,快喝药。你还杵在这里干嘛?我不要你扶,你去喂絮儿喝药。”


    “我?”


    “难道是我吗?”


    季岩乖乖的端过碗,一口一口慢慢喂絮儿喝完药。陆艳晴早就使眼色把下人都支开,这里现在只有他们三人。


    “季岩,这次等絮儿病好了,你们就完婚。”


    “不行。”季岩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陆絮儿听见他说不行,急的一口气没吸上来,把刚喝的药全吐出来,季岩坐在边连忙替她拍拍,面对这种状况,他慌了手脚。


    “你要作死絮儿吗?”陆艳晴终于发狠。


    “我不是……”


    “不是最好,等絮儿一好,你们立马完婚。”陆艳晴丢下一句话,自己出去,留下他们单独相处。她是去找卢道林,此时,卢道林应该回府,差不多在书房。


    外头的雨势头愈发猛进,本该是温柔细腻的,此刻变得蛮横,没头没脑的让人心烦。陆艳晴端茶进来,满脸笑意,她很知道夫妇之道,三从四德,所以,卢道林没理由不让她做正室。


    “老爷,喝口喜茶,我有一个喜事要宣布。”


    “今天这么高兴。”


    “季岩有喜啦!”


    “他能有什么喜?”


    “他今日回来,亲口承认说:要娶絮儿。”


    “他要娶絮儿?”


    “真的,他亲口承认的。”


    “他之前不还说当她是妹妹,怎么变化这么快?”


    “这……他们的事我也不清楚。今天季岩回来去看絮儿,俩人不知说些什么,后来我就听说他要娶絮儿。说不定是看到絮儿为他生病,感动了!不过,他们终于能成亲,我们也能放心了不是!”


    陆艳晴的话,他不全信,这事他要亲自问问季岩,如果他真的觉定娶陆絮儿,他不反对。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凭什么让季岩娶唐若蕊,季岩现在心有所属,他不愿强迫季岩遵照自己的思想,为自己曾犯下的错,用他儿子一生的幸福去弥补他的过失。如此,还要寻找唐若蕊吗?


    晚饭后,卢道林叫来季岩,父子二人开诚布公交谈关于季岩的婚事。


    “是不是已经决定娶絮儿?”


    季岩还能怎么办?下午的事,还历历在目,万一絮儿知道自己不娶她,做出傻事,自己岂不是害死她的凶手。“我需要时间慢慢来,我不想娶她,但是她现在身体很不好,我不想让她难过。“


    “那么,你还是不愿意娶她。“


    “是的。“


    “那你为什么答应你母亲,说你愿意娶陆絮儿?“


    “当时的情况我真的不能反对,等她康复我找机会告诉她真相。“季岩几乎喊出来,他想让更多的人听见,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可他又不能喊出来,因为这件事还是秘密。


    “这件事,你也不用烦,既然不是你的本意,我替你拖着。你现在只管温习好你的书,全心全意准备科举。至于找若蕊的事……一转眼都过去三个月,依然没有消息,你先暂时放下这件事,我让你哥哥去找。“


    “爹,不要麻烦大哥。我听说最近他要随兵出征,就让他做好自己的事。寻找三妹,我顺带着就好,况且我就住在西街,没事的时候出去买笔墨的空档就能顺便打听。“


    “那你最近有若蕊的消息吗?“


    “没有。不过只要她在西街,早晚一天能找到的。“


    雨慢慢停下来,屋檐下的春燕飞出去寻找吃的,空月把吃的馒头撇下一块放在走廊的地上,坐在屋里静静观望。恍惚间她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吓了她一跳。


    “我没事,过来看看。“季岩站在门外,再次走到这里,距离上次已然三月。空月赶紧起身行礼,季岩走进来,走到若蕊的梳妆台前,慢慢打开镜奁,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他很感激的回头看空月。


    “上次来这里还是大年初一,也是最后看见你和司花。说起司花,她去莲花庵也快三个月了。“


    空月站在一边,静静的听着,这些日子,她习惯了一个人。这里只有她一人,虽然没有司花和若蕊的庇护,好在倒也没有别人特意跑来欺负她。


    “你这里太安静了,明天我派人给你送一只小狗,你就有伴儿了。“


    空月很开心的笑起来,季岩也笑,然后回东厢,谁也没在意谁。


    清晨,薄暮初开,经过昨夜的春雨,卢季岩屋后的青竹更加鲜嫩。这片竹林,前至季峰的书房,后止于季岩的卧室。每到春夏之际,除了西厢后边的丁香园,这里就是全府最美的地方。竹子高高伸延,竹叶层层舒展,在屋后挡住烈日,挡住雨雪。


    不知是哪儿来的一只布谷鸟,立在枝头不停叫唤。季岩侧身向外看去,那只可爱的小东西就站在竹枝上,指甲那么大的小头还来回转转,逗的他爬起来,悄悄向窗户那边走去。


    “二少爷,你起怎么不穿衣服,冻坏了怎么办?”大花端着水走进来。可能是布谷鸟也听到大花的声音,二话没说,拍拍翅膀,扑腾扑腾飞走了。


    “你说话不能小声点,有没有规矩。”季岩见布谷鸟飞走,索然无趣,又回到上继续睡。大花好端端被他说一顿,心中不悦,自言自语:它要走,关我何事。


    “你说什么?”季岩最讨厌有人当着他的面嘀嘀咕咕,很不巧,大花说的话,他全听到。


    “我没说话呀!”


    “我只是闭眼,又没有把耳朵闭起来。”


    “我错了,求二少爷原谅……”


    “你出去吧,我不喊你不要进来。”


    大花闷闷的关上门,往厨房跑去。“真是撞了邪,好好的大清早找气受,你心情不好你就拿我出气,那我心情不好我找谁去?你是少爷你了不起,有什么呀?一会有事求我就笑脸相迎,一会没事了,就拉达个脸,等你下次再找我帮你圆谎,看我不揭穿你。”大花正发泄的时候,远远看见空月在前面走,立马喊住她,跑过去。


    “空月,你今天又吃馒头啊!我可听说你吃了两个月的馒头了,你吃不腻吗!”空月看她一眼,点过头就抬脚走人,却被大花一把拽回来。


    “哦!我忘了,你不会说话。看我的记性,我还问你吃馒头的事。空月,你要是不想吃馒头你就跟我说,我以后就把我吃剩下的饭菜留一些给你,反正那些饭菜吃不下,也是要端去喂狗的,还不如给你吃呢!”空月气的憋红了脸,她真想扔下手里的馒头,一巴掌甩过去,在她脸上留下她的掌印,这样才解恨。大花似乎没看出她的愤怒,她还在挑衅。


    “三小姐一去不回,哦!我又忘了,哪里有三小姐,不过是路边的野丫头。那野丫头一去不回,反而连累司花出家做了姑子,又害你做了哑巴,真是罪孽。你求我帮你啊!我马上就会是卢府二少爷的偏房,你现在求我,或许我会帮你,我可以免去你每天吃馒头的日子,我可以……嗯,我可以赏你吃包子。”空月见她那个轻狂样子就恶心,这时候要是给她一巴掌,我看老天都会装看不见,不会把它记在因果簿上。


    大花正在数落空月,后边喜莲匆匆走来。大花是背对着喜莲,自然不知道身后有人,空月看见来了一个人,也不管是谁,趁势做出馒头被大花打翻的样子,蹲在地上伤心大哭。喜莲走近,一看是她们,都不是自己喜欢的人,问都不问脚步不停的走开。


    “你哭什么?贱蹄子。”听大花这样说,喜莲转身走回来。虽然她早就看西厢的人不顺眼,但从上个月开始,大花对她指手画脚,她早就怀恨在心。不就仗着自己是卢季岩的贴身丫鬟,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就在这里放肆,还真以为卢季岩成亲后会收她做二房,想的倒真美。


    “空月,我刚刚看到有人打翻你的馒头,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夫人?像刚才那种人还配伺候二少爷吗?你猜,要是夫人知道她的品行,会怎么样?”喜莲拉起空月,得意的瞥望大花。


    “你少胡说,是她自己扔的,我没有动手。”


    “她傻吗?自己扔掉一天的进食,你别看她是哑巴就好欺负,我可看的明白。”空月前番根本没看清来的是喜莲,如果知道是喜莲,她根本不会做出仍馒头的举动。喜莲曾经明着暗着都欺负她们,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喜莲会站在她这边。不过,既然这次喜莲愿意帮她,她乐得演完这出戏。空月弯腰捡起馒头,抱在怀里继续大哭,眼泪一把一把,喜莲借势拿腔作调,拉着大花就要去找陆艳晴。


    陆絮儿也想除去大花,留她在卢季岩身边,难保他们不会日久生情,况且大花也伺候卢季岩那么长时间,说不定卢季岩心中早就有想收她为妾的念头。喜莲拉着大花去找陆艳晴,料定自己不会吃亏,仗着身后有陆絮儿,手自然有力量。空月看她来真的,突然止哭,在一旁拉开她们俩,她不是傻子,这事要闹到前面,自己要怎么装下去?


    “空月,你放手。今天我帮定你了,大花今天不给你个说法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你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你算那根葱,你有这份力,还不去伺候你家小姐。我和空月的事我们自己处理。”


    “你还敢说我家小姐?看我今天不治治你。”二人扭打半天不分胜负,空月索性站在一边看她们撕扯。最后喜莲还是把大花拽到东厢。


    陆艳晴吃过早饭,坐在房里陪絮儿,喜莲哭哭啼啼拉着大花走进来,咕咚一声坐在地上,大花顺势被她一拽,跪倒在地。


    “你们干什么?大早上的,发髻散落,衣衫不整。”


    “回夫人话,奴婢早上去给小姐打水,远远的看见大花和空月在前面说话,等我走进了就看到空月蹲在地上伤心大哭,空月脚下还掉着被大花踩扁的馒头。我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问空月,可是空月是哑巴不会说话,后来我慢慢知道,是大花打翻空月的馒头,还踩扁她的馒头。”


    “不是的,是空月自己扔的,我没有踩她的馒头,不是我。”


    “我亲眼看见的。我要她给空月道歉,她不仅不干还骂我狗拿耗子,我一生气,就说要拉她来见夫人,她就动手打我。”


    “不是的,夫人,喜莲骗人,她颠倒黑白……”


    “闭嘴,你说她是狗拿耗子?那谁是狗?谁是耗子?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这么放肆。来人,马上把她拉到柴房,让她面壁思过。”陆艳晴说完,隔绝一切声音,不管大花怎么求饶,怎么解释她都听不见。


    陆絮儿深深吸口气,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喜莲告诉她实情,主仆二人暗自得意。陆絮儿很庆幸陆艳晴惩罚大花,她在心里祈祷,一定要让陆艳晴狠狠惩罚大花,最好把她赶出去。她哪里知道,陆艳晴早就想治理大花,只是还没抽出时间,正好这次喜莲帮她寻个机会,她怎能轻易放过。


    季岩睡了一遍回笼觉,躺在上喊大花,许久,不见人回,自己穿好衣服,用冷水洗了脸,来给卢道林请安。他按顺序先来陆艳晴的住处,要是这里没见到卢道林,等给陆艳晴请完安,再往前走走到沈小如的住处去找卢道林。


    等他到陆艳晴住处的时候,陆刚好进门,二人在门口相遇。


    “娘,这么早就出去了!”


    “去看看絮儿。她身子弱,你有时间多去看看她,这些天你就不要出去,在家多陪陪她。”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今早上还查出你屋里竟有那种人品败坏的人。”


    “娘说的又是哪的话,我屋里的人怎么人品败坏了?”


    “就那个大花,这些日子你不在,我听下人们背后议论说,她现在也学会命令人了,前日还指挥厨房的尚福特意给她烧一壶水,今日就作威作福欺负空月,恰巧给喜莲路过看到,逮个正着。”


    “不会的,大花在我身边多时,她不是那样的人。”


    “难道我要说谎骗你吗?是与不是,你可以去问空月。”


    “娘。我是来给您和爹请早安的,去找空月做什么。”


    “你爹不在,你去别处罢。”


    “那我先去,一会儿就回来。”季岩出了门就找人问,到底发生什么事,门口的人把看到的事情说与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