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李鸿娘娘腔
    我在电话里骂他:“李鸿你就别恶心我了,我已经被那砣肥肉给恶心够了。”


    “好了,叫小甲一起出来聚聚吧。”


    以前小甲来学校找我,不穿校服的她本就引来多方关注,再加上长得漂亮,更是加倍地受关注。她一来找我,我就特有面子,也不在乎做她的绿叶什么的,反正打心眼里得意。


    李鸿看见美女,不安份了:“总来找你那美女,跟你什么关系啊。”


    “干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干嘛说这么难听,真是的。先让他加我qq号嘛,我的qq号说不上极品也能算上品,等级四十多,七钻全开,珍贵qq秀……”只要一说上他那qq号,他可以神采飞扬地讲上几个小时,我怀疑他这辈子就靠这个过活了。


    要命的是,他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没办法,我只好答应求小甲加他了。小甲对这个也不在意,也加了。不过这李鸿天天二十四小时,也不管别人在不在线,实行全方位的骚扰。


    有天小甲忍不住了,问我说:“上次你要我加那同学是不是同性恋啊?”


    “啊?!他是个男生好不好!”


    后来才知道,李鸿这妖孽,不仅把资料的性别弄成女的,连qq秀也弄了个骚包的女性形象。小甲让我看他发来的话,我一看,火冒三丈!这死霸王花,什么露骨的话都说,他不嫌丢人我还嫌呢!当即要小甲把他拉黑。还特心疼地说:“小甲,真是委屈你了。”


    小甲大度,“算了吧,也当交了个朋友。”


    我回去当即把李鸿骂了个狗血淋头,他知错了的同时知道人家小甲如此大度地赦免了他,感动地热泪盈眶。豪气冲天地说:“以后她就是我姐们了!有什么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辞!”两人也成了好朋友。


    “恩,把她也一起叫出来,去老地方。”


    老地方是哪?就是初中学校门口那家脏兮兮的餐馆,我和艾甲去那吃了一次就忘不了那儿的苍蝇、油桌、重口味菜、和地沟油了。现在都二十多岁了,还是经常去那吃,当作生活的调剂吧,好的吃够了,就来吃吃刺激的,不能让身体一直舒坦,要时刻保持警惕性。第一次带李鸿去的时候,这小子一点都不给面子。一张脸皱得像一张就要捏碎的纸,拿着个小手帕使劲地擦着桌子,那力气用得,我都担心要摩擦起火了。当看到我和小甲毫不在乎地把干净的袖子往全是油渍的桌上放着的时候,他崩溃了。


    “我警告你啊,你可别把我们的老板给惹怒了,要是等下吃出苍蝇什么的就全是你的错了。”我警告他。


    听到苍蝇这两字,他立马噤声了,只是脸依然苦逼着。


    等那份量超足的菜上上来,那香味弥漫地,令人十指大动。我和小甲早就开动了,他还在那犹犹豫豫的。


    五分钟以后,可能是被香味诱惑的,可能是真的饿了,他尝试着吃了点。


    “好吃!”他惊呼。


    “你不是嫌弃人家的菜不干净吗?”我对他冷嘲热讽。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他果断回答。


    从此以后,小餐馆成为我们三姐们聚餐的固定地点。


    我和李鸿都到了,在那大眼瞪小眼,小甲还迟迟没有赶来。


    等了将近半小时,她终于赶来了。


    “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活要干,所以在家准备了下。”她面带愧疚。


    她所说的准备,就是化好了妆,穿上了风情的长裙,把自己弄得像三四岁的女人。她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就是哪块死了人,就请一个“戏班”去敲锣打鼓唱歌“欢送”一个晚上。虽然挣的钱多,但是要唱一个通宵,这是非常辛苦的事。


    “你白天要上班,晚上还时不时接这种活,你吃得消吗?”我担心她。


    “没事,其实我有很多时间补眠的,不用担心我。”她轻描淡写。


    有次我觉得无聊,跟着她去看了回“表演”,开始觉得挺有趣的,反正有歌听。到后面听小甲唱了二十多首,嗓子都有些哑了,还在一直唱一直唱。昏黄的灯泡光幽幽地打在台上,简陋的棚子,艾甲就站在一个水泥阶上,眼神缥缈地唱着歌。


    台下的人喧嚣地笑和闹,打牌,喝酒,没有人去听她唱歌。她孤孤单单的,似乎在期望有一个人至少能听她唱一唱,但是没有。


    唱完了,要走程序了,就是一些对于死了人习俗。人们都把眼泪攒到了这个时候,因为要等某一个时辰才能哭。这个时候,满场都是哭啸声,有点惊天地,泣鬼神的意思。而小甲,站在外围,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人们,眼神冰冷。


    程序走完了,到了小甲带他们哭送亲人离去的时候了。


    小甲做出非常悲怆的神情,带着他们哭泣,哀嚎。逼真到令我叹服。


    这个工作就是这样,很多无奈的地方你不得不去接受,就算是做戏,你也必须得为一个跟你毫不相干的人流尽眼泪。


    我硬是和小甲坚持到了凌晨四点,把她拉去我家睡,我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可她七点钟就起床,又去商场做导购员的工作了。


    小甲做过很多很多的工作,初中毕业没参加中考的她,被爸爸赶出家们去自生自灭。开始的时候是在一家小吃店打工,工资还不错,可以养活自己。本以为可以过一辈子平平淡淡的生活。


    小甲十八岁那年,她爸就着急地想要她嫁出去了。也不说结婚,反正得有个名分。她和她爸挤在一个不到四十平方的矮房子里,总不能一辈子这么耽搁下去。


    他爸给他找了个维修工。小维修工见小甲长得这么水灵,高兴得一下就给了十万块礼金,把小甲接到自己家去住,打算在小甲满二十岁就立马结婚。


    小甲在他们家累死累活,在小吃店打工打到晚十点回来,来得做很多家务,要是报怨一句,维修工的妈妈立刻就唠叨开了:“我们家付了你爸十万块!你来这里不是来享受的!”尖着嗓子,刻薄又无人情。小甲只好默默地躲厕所里哭。


    日子这么艰辛地捱着,苦难又毫无预兆地降临了下来。


    有些人坏事做尽,却安逸了一辈子。而有些人一心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活,在社会底层艰苦地摸打滚爬,噩运却从来不肯放过他们。


    小甲的爸爸得癌了,具体什么癌我也记不清楚,反正就跟小说电视剧里的一样:很严重,花钱花到你死。十万块不到半个月就就被那些所谓的高科技的医疗设备吞得渣都不剩。


    那个时候我读高三,苟延残喘地在书海里游荡,要是一不留神,你就溺死在里面。某一天一个浑浑噩噩的下午,小甲一袭白色长裙如翩翩蝴蝶飞来,我记得那是她初中穿的裙子了。她真如一只白蝴蝶闯入我朦朦胧胧的视线。


    李鸿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捏着疲惫的小娘腔对我说:“诶,姐们,小甲含情脉脉地朝你飞奔而来了。”


    他用含情脉脉这个词似乎用得很对,因为小甲习惯有什么困难就先想到我,每次都是哭得梨花带雨地“深情”地望着我,我就是她救世主,她的神。


    “文林,我爸进医院了。很、很严重的病。”她语无伦次,眼泪无止尽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我混沌的脑袋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你别急,你先回去照顾你爸,我放学就去找你,告诉我哪个医院哪个病房。”在她的面前,我永远都是最该镇定的那一个。


    一下午,所有男老师的脸都变成了小甲她爸那张脸。那张饱受生活艰辛的,无奈的,又带着有些疯狂的挣扎的脸。


    一放学,我就准备冲出教室。有人拉住我的手,是李鸿。


    “别烦,我有急事!”


    “我跟你一起去。”我第一次看他这么严肃。


    “……好吧。”我答应了。


    去医院的路上,我恍恍惚惚走错方向,被李鸿拽了回来。他带着我打车、上病房,迅速而有条不紊。


    波儿,如果每个危难时刻都是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了。到了病房,听见医生说:“姑娘,你爸爸的医疗费已经拖欠很多天了,再不凑齐我们就无法再治疗下去了。”小甲面色恍惚地听他说话,似乎根本就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医生摇摇头,叹叹气,走了。


    我和李鸿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她看见我们了,淡定自若地走出来,说:“反正我也不准备治他了,没办法,我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他又需要那么多钱,我真的没有办法……”她口里絮絮叨叨地念着,眼框是红的,但是已经流不出泪来了。


    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我们三个年轻人第一次看到了生命在金钱面前的渺小,说什么顽强不败的人生!没有金钱的此刻不也要走向终结吗?


    我们沉默了很久很久,我和李鸿再怎样也能够理解放任自己的亲生父亲去死的心情。他哑着嗓子问:“你家亲戚呢?就没有一个愿意帮忙的吗?”


    艾甲微笑,说:“跟你们讲讲我爸爸的故事吧。我爸爸还没考上大学前,就在农村跟我妈生下了我,等他考上了大学在城市也有工作了就把我和我妈接了过来。开始的时候日子过得很苦,我爸爸从最底级干起,薪水少但要养三口,我妈没变心前日子虽然苦但是很快活。”她停顿一下,终于忍不住落泪了。“我爸那时候很意气风发的,有志向有干劲。但是我妈不想跟他过苦日子了,跟一个有钱的老板跑到了外地。我爸气得也跟着去外地找她,找回来打了她一顿。你知道我妈说什么吗?她说:‘我宁愿死也不想跟你在一起!’然后,她真的就死了。我爸很爱我妈,但是他更恨她。他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甲,你爸爸窝囊,你就要争气!知道吗?爸爸给你取名甲就是希望你什么都能拿第一!你长大要给爸爸挣大钱!’……”


    “你爸不是给你找了个男人吗?你去找他家借借看啊……”我犹豫着开口。


    她突然抬起头来,眼神灼灼地看着我:“文林,你知道吗?陆凛害了我一辈子!那个维修工知道我不是处女之后,就把我赶了出来!反正我现在就烂命一条,我要去找他,我要让他对我负责!……”她忍不住激动起来。


    现在要她怎么办呢?连一个小小的维修工都嫌她不是处女,她还会有人要吗?难道就孤孤单单过一辈子吗?我无法阻止她。


    上帝啊!如果你不让小甲遭遇这些吭爹的事,她也是一个开朗的女生啊,她也应该平平淡淡欢欢笑笑地生活啊。


    军训那会,太阳毒辣得很,我们有一个训练项目就是立正站十多分钟,不许动一下。其实我毅力还不错,唯一的毛病就是个汗鼻,鼻子特容易出汗,你试过那种一滴汗挂在你嘴巴和鼻子中间的感受吗?那简直能把一个人给活活痒死。


    每次一做这个项目我就不停地去抹鼻子上的汗,一天要被教官骂二十次,“总是去抚你的鼻子做什么!难道你的鼻子是假的!”全体哄笑。


    当我郁闷地把这事说给小甲听的时候,她就说了一句:“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止汗露这种东西?”


    我直接傻住,为什么这么简单而高明的办法我没有想到!当即说:“我明天就去买一瓶!”


    “可是你们已经军训完了啊。”小甲提醒道。


    “也是哦!”然后我又抓狂了。


    “军训完你也可以买来用用嘛。”


    “……你耍我啊。”


    还有一次,我、波儿、小甲、李鸿去ktv唱歌,我自认为初中跟李洁京混k厅,经验丰富,一上去就霸着麦不放,激动地唱着我爸爸最爱的一首歌:《精忠报国》。祖国啊祖国,平时我无法表达我对你的热爱,此时我要加倍地歌颂你!唱完精忠报国唱走进新时代。明明有两个话筒,另外一个却等于是摆设。


    唱着这么激情澎湃的歌,最后硬是把波儿给唱睡着了。李鸿一直在那念叨:“文林你那声音别寒颤我了,来唱歌我可是出了钱的,你到时候别把我耳朵给唱没了……”


    不懂欣赏!看见小甲一直微笑着看着我唱,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心想莫非是高手,于是犹豫着把麦给她。


    开始她还推托,但禁不住我和李鸿的强烈要求,特别是李鸿,他是极力要摆脱我的声音。她还是点了首:《万水千山总是情》。一首非常有韵味的老歌。


    语不惊人死不休……她一出口,整个包厢的气氛都变了。波儿突然“吓”醒,迷迷糊糊地对我说:“我还以为你突然歌神附体了。”她唱歌真的是非常好听,柔柔的嗓子,风情的调调,让人不自觉地沉浸在其中。


    一曲罢,我们报以最热烈的掌声给她。我问她:“哪学的?还会粤语?”


    她说这是她爸最爱听的歌,她从小就受到了熏陶。


    同样是爸,为什么区别就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