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倦地坐在席位上首,衣襟轻敞,露出两根极其惑人的锁骨,凤眼含情,看着被江粟嗅闻的世家女子。
那女子是户部侍郎沈家的女儿,沈初韵。
沈初韵听见苏荻这么说,一抬头,便对上了苏荻那双勾魂夺舍的眼。
那一刻,沈初韵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大脑一阵嗡鸣,周遭一切都似遁入虚无,只有眼前这个异常俊美的男人。
好一会儿,沈初韵才找回几分理智,红着脸羞怯道,
“臣女无恙,江粟它还挺可爱的。”
苏荻微微点头,免了她的礼。
侧首一瞧,就看见席间面如土色的姜夙。
“哟,少将军雅兴,今日也来了。”
他修长的手指支在下巴上,笑道,
“本王才注意到,少将军的名字和本王的龟儿子一样,不过它的名字取自江水的江,沧海一粟的粟,本王觉得很有意境,若是少将军觉得不舒服,还望速速去改名,莫要犯了名讳。”
羞辱,
赤果果的羞辱!
姜夙紧咬后槽牙,心中愤愤。
比起老牌将军,他自然是比不过,但在同龄人中,能在弱冠之年有如今功绩的,仅他一人。
可这苏荻,说白了就是比他会投胎,又被太后点了名当了摄政王,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作对!
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
纵使他心有不满,此刻也只能低眉顺目,努力忽略旁人充满谑笑的目光,垂下眼睑,掩住自己内心的汹涌。
“既是同音不同字,那便没什么好顾及的。
末将以为,名姓乃父母所赐,怎能随意更改?末将虽才疏学浅,但也知道,百善孝为先,就算是陛下,也不会也不会逼百姓不孝之理。”
不得不说,姜夙还算有点头脑。
一番话,既表达了自己大度,又在众人面前明了孝心。
可苏荻就是个无赖,像是没听出他话里嘲讽他认乌龟作儿子,朗声笑道,
“少将军大气!”
接着又用足尖踢了踢江粟的龟壳,
“江粟,日后多跟着少将军学学,要是有如此胸襟,说不定你还能再活百年。”
“喝——哈——”
江粟像是听懂了,朝着姜夙的方向伸长脖子,慢悠悠的哈气。
到了点,随侍的青羽拍了拍手,便有一群如花似玉的婢女,端着各色菜品和酒水进来。
裴星肆看了一眼,都是京中最时兴的菜品,酒水也是珍贵无比的佳酿,有些甚至连蒋云依都叫不出名字。
想起摄政王给各大世家送礼的大手笔,裴星肆忍不住感叹,这摄政王府,是得多有钱。
裴泽月早就溜去和别家公子推杯换盏了,留下裴星肆陪着蒋云依坐着。
“今日摄政王这举动,是给姜家一个下马威,说不定是陛下的意思。”
蒋云依夹了一块鱼肚肉放在裴星肆碗中,淡淡道。
但凡长个脑袋,都能看出今日摄政王办寿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与姜夙无冤无仇,亦不是替裴家出头,那么只能是陛下授意,借此敲打姜夙。
“不管怎样,娘看着心里很舒坦,摄政王能想到这个法子,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临近入夏,席间又有许多女眷,被热气一蒸,香气混着酒气,熏的人昏昏欲睡。
裴星肆有些胸闷,恰好席间正有歌舞,无人注意到她悄然离席。
宴厅设在拢星楼第三层,出来后便可看见拢星楼后头的园子。
往下看去,园中曲廊回转,气势压人。
一阵风裹挟着花香,裴星肆瞬间觉得神台清明。
定睛一瞧,园中摇曳的绿影与雕台纵横交错,竟是按照奇门中的“吉格”排列。
远处一汪活水清泉,栽了满池莲叶,迎风傲立,而活水的源头,是四周假山上凿出的九个泉口,正潺潺流出。
竟是九龙取水的帝王格局!?
裴星肆心中一惊,这个格局
她曾在师父的书画中见过!
可师父高风亮节,不沾朝堂分毫,早就隐退享福去了。
那这个园子,是谁的手笔?
裴星肆想也不想,当即借着楼梯扶手,两个大跳跃进花园。
刚落地,便碰到了一个本来没想到会遇见的人,
姜夙。
见到盛装的裴星肆,姜夙也是一愣,唇边挂着的笑顿时凝结。
他僵硬的扯动嘴角,唤了一声,
“阿星?”
裴星肆并不打算回答他,连招呼也没打,冷淡的从他身边走过。
长长的鹅卵石道上,只有裴星肆慢慢走过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在他的心头。
“裴星肆,站住,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他声音渐冷,裴星肆这才停下脚步,一袭绯色衣衫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你从前对我那般死心塌地,为何要闹成那样?为什么要离开我?”
裴星肆闻言,冷漠的转过身,却见姜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他身上还有一股女人的,淡淡的熏香气息,隔着锦袍缓缓浸染出来。
裴星肆厌恶的后退半步。
“为什么躲我,你怕我?”
姜夙面带恶意,反倒往前一步,逼近裴星肆,可话语间带着十足的讽意,
“不对,裴家时至今日,在烟京还能怕谁,你连重刑都能泰然处之,怎么会怕一个白手起家的姜家。”
这话十分刻薄阴毒。
分明是说裴家居功自傲,目中无人。
裴星肆觑起眼睛,冷眼瞧着他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姜夙,你真是让我恶心。”
“为什么!”
姜夙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下意识嘶吼。
他本没必要过来和裴星肆打招呼的,但他忍不住,他没办法摆脱心里那种屈辱感,他想知道到底为什么,曾经深爱他的女人突然抛弃他!
姜夙的心脏剧烈抽搐了一下,又向前一步,两人几乎近的呼吸相闻。
他直勾勾的盯着裴星肆,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道,
“裴星肆,我听说你要进武学堂深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明明跟着我,等我封王,自然会许你王妃之位,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一次。”
王妃?
信他?
嗤——
裴星肆冷笑,前世倒是信了,也输的一塌糊涂。
“少将军,你身上的军功从何而来,你自己清楚,至于我到底要做什么,少将军不妨再等一等,也许很快你就明白了。
对了,再送少将军一言,不是世上所有人都能任你操纵的,你所求,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裴、星、肆——”
姜夙咬牙切齿的按住她的肩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可她眼中布满冰碴,丝毫不惧。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至极!
她为什么从来不肯对他低头!哪怕是像禾雀一样,说一句软话!
但凡她放下这种不可一世的姿态,他也不会对禾雀那般动心!
姜夙紧紧盯着她姣好的脸庞,那双古井似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没有柔情,只有无尽的蔑视。
仅是一瞬,他脑子一热,捏着她的下巴便伏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