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偷偷看她
    近几日,秦著临睡前都会不见人影。

    林见微一觉醒来,除了能闻到枕边一抹很浅的香味,便看不出对方有歇息过的痕迹。

    白日,他总跑去山林躲清净,还美其名曰打猎难。

    见过他匕首一甩,就能收割一只断头鸡鸭的林见微不说话,只在饭桌上轻笑,给他夹上一块肉。

    “真是辛苦我们阿著了。”她脸上笑意不变,潜藏的揶揄只有秦著能听懂,“你多吃些。”

    自从将姐妹俩的错误认知纠正过来以后,他们就不必再像猪一样,每顿都要对着一只大盆。

    秦著筷子停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继续扒饭。

    林见微见好就收。

    想躲她?

    她无声轻笑,成全对方。

    随后,她只在午前跟对方外出打猎,午后便去采香草,无法采到的便叫叶蓁蓁帮她从镇上带回来。

    还借了一把刻刀,在木头上雕琢些什么。

    陶夭夭好奇看了一眼。

    ——只是花鸟鱼兽等纹样。

    不过对方往下挖出半圆再雕刻,不知要做什么。

    另一边的秦著将自己的剑挖出来,下意识往背后看了一眼。

    北风茫茫,荒草萋萋。

    并无任何人影。

    他收起长剑,悄悄带走。

    两人在陶家村日日看月升月落雪飘飘,不知不觉便过了半个多月,身上最严重的伤也已经开始结痂。

    暮秋已尽,初冬来临。

    天气愈发寒凉。

    林见微喘息都能呵出一口冷气。

    她托叶蓁蓁到镇上给她买了两件鼠裘,灰溜溜的不算好看,但很保暖。

    这日用过早饭,林见微如常喊秦著去山林那边。

    他负责出手把猎物脖子斩断,她负责提着篮子前去捡。

    匕首半空拐弯回转的动作实在漂亮,林见微想学,但手臂不争气,甩针都能脱臼,甩起匕首一个样。

    “咔哒”。

    骨裂的动静清脆。

    秦著大概没见过像她这样脆弱的人,愣了好一阵。

    把胳膊重新接驳回臼,她好不容易养出一点浅淡血色的脸又白了一度。

    罢了。

    她没有武艺方面的天赋。

    遂放弃。

    在院子里刻木雕的陶夭夭,见他们又带回来两条鱼一只鸡,鼓着脸摸了摸自己肚子多出的二两肉,十分惆怅。

    完了完了。

    自从林姐姐他们来了以后,她可圆润不少。

    纵然如此,陶夭夭还是没忍住吞下一口唾沫,把衣服上的木屑一扬,完全不顾对面叶蓁蓁的死活,雀跃跑过去。

    “林姐姐,我来拿就好!”

    木屑兜头兜脸盖来,不设防的叶蓁蓁咬了一片,屏住呼吸,等它落下才扭头吐出去。

    面无表情的样子,一看就是惯了。

    她甩了甩自己的头发,将剩下的几刀刻完,拿着一对憨态可掬的福娃娃进屋刷漆。

    饭毕。

    秦著自觉收拾碗筷,在厨房门口的渠边洗干净。

    林见微坐在小马扎上托腮看他,搁在脸颊一侧的手指一弹一跳,宣召她内心的雀跃。

    她的蓄意靠近并不掩饰,他也并没有坚决推开,每次看她都是用那种她要入侵他领域的警惕眼神,定定盯着。

    藏着暗绿光芒的眼神,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她在皮肤战栗中产生一种站在悬崖边上看深渊的……刺激。

    她甚至有点儿喜欢这种随时会被反扑的危险。

    ——有些像驯服猛兽凶禽。

    内心总翻涌一种“我不信邪”的固执想法,想要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去尝试。

    敲脸颊的动作顿了顿。

    林见微骤然想到,傅娘也对她戒备警惕,可她逮住机会就只想杀了对方,以绝后患。

    这又是为何?

    她看秦著用水瓢冲干净水渠两边溅落的残余菜叶子,捧着碗筷起身,往厨房走去。

    是了。

    他们不同。

    傅娘对她的杀意也很浓,她想反杀也很自然;秦著对她戒备,却更多像一种没有性命之忧的警告。

    想通此事,她便不再纠结,给从厨房走出来的秦著递上一块棉布擦手。

    “擦擦。”

    秦著垂眸,看着那块棉布,接过。

    “多谢。”

    擦完,他自己将布挂回去风干。

    用上几日,动手清洗的人还是他。

    林见微只笑了笑,拿出上次剩下的香料,捧着篮子做香包、络子。香包络子倒不是她所做,而是直接在外买来,她只是配香料罢了。

    寻常香料也只是干草混在一起,可林见微习惯不同,爱研磨成粉,或做成香球。

    有时候甚至直接做成香串,可以直接佩戴在手上。

    珠子上要是雕刻佛经、诗词之类,会有更多人喜欢。

    她先前做的花鸟鱼兽模子,便是做此用处。香珠今日就能出,她打算再埋香冷熏一阵,先做两个带香粉的香包送给姐妹两人。

    秦著没待院子,也没说出去做什么,只照旧说一句“我出去”便离开了。

    林见微抬眸目送他离开。

    做完香包给陶夭夭和叶蓁蓁送上,得来一通激动的感谢,她去将珠子取出来,检查过没问题,便把膜具烧了。

    “这珠子好漂亮,还很香。”陶夭夭蹲在她跟前,一眨不眨盯着,“打的结也很特别,是送给林公子的吗?”

    林见微轻笑:“嗯。”

    她将一块小拇指指甲大小的木片串上去,最后打结,挂在自己手腕上缠了三圈。

    “想学吗?”她看着满脸好奇的陶夭夭道,“配香和香珠我都可以教你们,再给你们几个配香的方子。”

    陶夭夭虽然很想学,但迟疑:“不好吧?”

    这年头,谁的看家本领不是藏着掖着。

    “无妨。”林见微弹了弹手腕上的小木片,“区区几个配香方子,不算什么。”

    她还能研制更多。

    叶蓁蓁不想让对方吃亏:“倘若如此,那就算我和姐姐拜林姐姐为师,奉师礼如何?”

    林见微还是温柔在笑:“好呀。”

    她对世间许多事情,本就无所谓如何。

    “此事是大事,还容我告知爹娘一声才好。”叶蓁蓁想得周到,“拜师礼还得挑个好日子。”

    “都好。”

    ……

    林见微与她们确定拜师的事之后,便出门寻秦著。

    对方不在东边的林子,那便是——

    她转头往西边的河走去。

    秦著寻了个偏僻处,刚练完一套剑式,又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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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裹在布里,与鼠裘放一处。

    他只穿着一身束腰袖箭长袍,站在浮冰的河边。

    冰面还没厚得可以行人,加上靠近热气腾腾的陶窑,上面总飘着一层水膜。

    通过浮着薄冰的河面,秦著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灰色人影靠近。

    人影头上闪着两点银光,一晃一晃。

    煞是活泼明媚。

    他眸子愈发低垂,没有转身看向来路,只当作不知道一样,看她一步步踩着冬日圆滑的石头走近。

    影子摇摇晃晃不稳定。

    少女走了一阵,似乎累了,停下脚步,吐出一口热雾,转脸看河。

    明知道她不可能看清楚自己的神色,秦著还是转开眼,避开了那道影子。

    “秦著。”

    林见微温柔婉转的嗓音,随着北风送入耳廓。

    秦著莫名有些焦躁。

    他转脸看少女的方向,得来一个带着笑颜的挥手,以及染上几分喜悦的又一声呼喊。

    “秦著!”

    林见微加快脚步,向少年走去。

    急步之下,鞋底打滑,往前踉跄扑去。

    眼看就要摔个狠狠的跟头,秦著却抬脚勾起一旁藏起来的剑,抓在手中,大步向前,俯身往前一送。

    林见微半挂在剑鞘上,被提起来。

    对方大概是怕她膝盖撞到,剑鞘提得有些高,她被迫垫着脚尖站在石头上。

    也——

    不太安全的感觉。

    “秦著。”她轻咳一声,“手,矮一点儿。”

    她怀疑对方只要举高手臂,就能将她整个人挂起来。

    这单臂的力度,着实危险可怕了一些。

    秦著垂眸看她费力的脚尖,眼神往旁边瞟了一下,慢慢放下剑鞘。

    看对方站稳,他才收剑。

    “你怎么来了。”

    林见微选了个稳稳落脚的地方,才抬眸看他:“我找你。”

    “何事?”

    “你把手伸出来。”

    “?”

    “放心,就我这身手,怎能偷袭你。”林见微背着手,藏在鼠裘里,“是有东西要送你。”

    秦著还是迟疑。

    林见微:“……放心,不碰你。”

    秦著这才将自己的手递出去,但紧盯着她的动作。

    林见微在背后将珠子摘下,缓缓套进少年手腕上缠两圈,以免对方以为她企图用珠子绑他,一个反手就把她摔进河里。

    “这款香和珠子的图案都是专门为你配的,叫‘无人之境’,怎样,喜欢吗?”

    她捏着两颗珠子,轻轻松手。

    香珠弹在秦著手腕上,有很轻微的麻痒。

    他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胡乱转两圈,将那股奇怪的感觉磨走。

    尾指撞在小木片上,他抬手看了一眼。

    木片一面光滑无字,一面刻着“著”字。

    手腕靠近,他便能清楚闻到香珠散发出来的、带着两人混杂暖意的气息。

    那种好似在无人密林深处,干枯的木叶被细雨一点点打湿、变润的味道。

    好闻,可——

    这味道太熟悉。

    手腕蓦然变得灼热。

    林见微送完手串就走,没有停留的意思。

    秦著的眸子像是生了火,落在少女后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