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姜肆正低着头和薛檀说话, 没看见他,反倒是窗口的方清词看见了他微妙不屑的表情,再结合他到处打量的动作, 多少有些明白。


    想了想, 他敲了敲窗户。


    季真回头,正看见他脸色淡淡的:“有些事不是你不信就是假的。”


    季真一脸茫然:“什么?”


    方清词说:“我为医者, 她有没有癔症我最明白不过,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我建议你不要光靠眼看,用心看。”


    季真:“合着我看个人还得掏心掏肺地看?已经是如此明显的事情了, 怎么你偏偏不信?”


    他冷哼一声:“要替她说话倒也不必如此。”


    见他冥顽不灵, 方清词摇头:“我觉得该看病的人应该是你。”


    “你!”


    “且不说她并非癔症, 就是有癔症又如何?”方清词很冷静, “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你也不该拿别样的眼光看他,季真, 你着相了。”


    季真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方清词也就懒得再和他说话了,仍旧弯着腰理手下的药材。


    出了姜肆的府门, 连薛檀也跟他说:“子复,你最近有些焦躁了。”


    虽然季真面上没表现出来, 可薛檀对他很了解:“也怪我, 你和楚姑娘合不来,我不该带你来的。”


    季真急道:“凭什么不让我来?我是自己要来的,关你什么事?”他这不是怕薛檀被迷惑么。


    可薛檀却说:“你来了, 你心里不痛快,虽然没把气儿撒出来,可人人都能看出你不痛快。”


    他觉得楚姑娘是个聪明人, 肯定已经看出来了季真对她的不喜欢,可碍于自己的面子才没有发作。


    “我并没有被她迷惑。”薛檀认真地看着季真,“我愿意和她相处并不是因为她给我灌了**汤,而是因为我觉得她相处起来很舒服。”


    这种舒服是他从未在别人那里体会过的,他自然也愿意去维护。


    见季真垮着脸,他说:“我是认真的,以后你不想来就不来了,我自己一个人过来也可以的。”


    季真沉默。


    半晌,他才说:“不来就不来!我又不稀罕!”


    他扭头就走。


    薛檀摇了摇头,立马跟上了。


    等他们一走,方清词便放下手里的药材,洗完手,从自己的药箱里掏了一份契书出来:“你要的铺子,他们正好要招大夫。”


    这个铺子是姜肆托他找的,她对京中并不熟悉,很多东西都靠着许云雾和方清词才略微了解一些,她想开个看诊的铺子,这事儿找许云雾她指定是要在最繁华的地段给她弄一间的,还不如找方清词。


    方清词常在京中行走,偶尔也会在熟悉的药铺坐诊,自然对该在哪里开铺子一清二楚。


    “这些铺子大多都开在西街,不过好一些的位置都被大的药堂占完了,你要开铺子肯定比不上人家口口相传的口碑。”方清词解释道,“你学的是女科,也不必和他们抢生意,我给你挑的位置更偏中心一些。”


    东大街和西大街也是有交汇的,中间有个规模颇大的集市,方清词挑的位置就在那里。


    既可以进东大街给贵女们看病,那些进城买东西的女眷也能看得见这铺子。


    姜肆谢过他。


    第二日,她就上门去看了自己的小铺子。


    这地方位置紧俏,要不是薛准给她准备了许多钱,她指定是买不了这铺子的。


    她雇了一个小伙计和一个老大夫,将铺子打扫一遍,再摆一个药柜、隔一间专门看诊的小房间,这铺子也就开起来了。


    来看病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出来买东西的时候顺带抓一副药。


    姜肆也没着急,仍旧在学。


    方清词辞了熟悉的医馆,在铺子里坐馆——以现在姜肆的水平还是不够格单独看病的,她开铺子也是因为方清词的建议,也就是让她多看病人,积累经验,反正有他和老大夫坐镇,也不会出乱子。


    但是方清词不常来,他在宫里还有太医的职位,铺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姜肆和老大夫在看。


    姜肆只是打下手,老大夫也是她给自己请的老师,跟着他学一些基础的病理。


    这天她把铺子里的药材搬了一点出去晒太阳,刚停下手,就看见一个妇人怀里抱着孩子,脚步踌躇地站在树荫底下,往这边铺子里张望。


    姜肆停下手,问:“您要看病?”


    那妇人犹豫了半晌,咬咬牙,走过来,悄声说:“你会看病么?”


    她往铺子里的老大夫那里看了一眼,又有些不大确定了:“或者不看病,能给我抓一副药喝么?”


    姜肆看了看她的脸色,点点头:“能看的,您和我进来。”


    妇人左顾右盼,跟在她身后。


    她有些不好意思:“呃……能只跟你说一说吗?”


    姜肆看一眼老大夫,说:“行,里面有个隔间,您进去说。”


    进了内室,姜肆看她怀里的孩子,问:“您这是刚生完孩子?”


    妇人说是。


    大致聊了一下,姜肆就知道她是什么情况了。


    妇人一月前才刚生孩子,因为出身贫寒,生下孩子以后她也只坐了七八天的月子就开始下地干活,时间短的时候还没发觉不对,等日子长了,她就浑身不舒坦,下身一直沥红,小腹坠坠地疼不说,也一直没奶。


    她起初也不当回事,找村里的赤脚大夫开了一点药吃了,仍旧继续干活,结果前两天痛得受不了,差点晕厥过去。


    她家里人却不怎么当回事,只说她是身体太弱了,给她煮了一碗红糖鸡蛋补身体,就照旧出门了。


    她婆婆为了那碗鸡蛋还抱怨,说她金贵,谁家女人生了孩子以后不是下地干活,怎么就她浑身不舒坦?


    妇人听了心里头不舒服,却也没法和谁抱怨,她丈夫从来不管家里的事,冷眼看着婆媳两个吵架,她痛得没法子,才进城里来看病。


    临到医馆门口又犹豫了,毕竟是下身的病,那些医馆里又都是男人,她总觉得不合适。


    在门口徘徊了半天,听见路过医馆的人说这里有女医,才鼓起勇气过来的。


    姜肆叫她把孩子放旁边的摇车里——起初方清词不明白她为什么在室内放这么一个摇车,还问了她一句,她说医馆里肯定有妇人带着孩子,这样更方便。


    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察觉到妇人紧张害怕,姜肆温声:“夫人别担心,只是瞧一瞧,女子生产入同过鬼门关,生病也正常,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害臊的,我只是看一眼。”


    她有些担心是不是妇人之前生产的时候撕裂了,所以会一直沥红。


    一边检查,她一边把常见的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问:“是不是经常觉得腰酸背痛,身上凉得厉害?”


    妇人手里提着裙子,本有些羞囧,但姜肆一直温声细语,眼中脸上也并无任何看不起和嫌弃,她慢慢也就放松下来了:“是,尤其是小腹,像坠了石块一般。”


    “嗯,没有撕裂,这是好事。”姜肆又细细检查一遍,“恶露还没排干净,都堵在肚里了。”


    她又重新洗一遍手。


    妇人心中惴惴,问:“严重么?”


    姜肆:“不严重,开些药,吃上几天就好了,也幸好你来得及时。”


    一般生产完会有十天到二十天排恶露的时间,超过时间了还没排干净,那就是有问题,她肚子又常常冷疼,就是月子没坐好受了风,加上过于劳累了,她来得快,情况还好,若是不来,以后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她出门,写了药方,先拿去给老大夫看了看,大致形容了一下病情。


    老大夫点过头,她才让小伙计去抓药。


    妇人已经收拾好衣裳出来了,见她让人抓药,忍不住问:“贵么?”


    姜肆笑了笑:“不贵,十文钱一副药,一天一副,一共吃七天。”


    妇人放下心,拿了药,临出门前,抱着孩子小声说了谢谢。


    姜肆软了眉眼:“不是什么大事,您吃完这几服药,回头有时间再来一趟。”


    “诶!”


    妇人出了门,扭头在集市里七拐八拐,找到了人:“完事了,咱们回家吧!”


    被她拉住的人回头:“姐,怎么样?能治好不?治不好咱们换一家。”


    妇人笑眯眯地说能治好:“那女医性子很好的,说吃上几天药就好了,你的书买好没有?”


    和她说话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袍,这会儿正关切地看着她,听她问起书,便尴尬地红了脸,老实说:“还没买,我想着姐你要看病,万一很严重,肯定要花钱……”


    他想把钱先留着给姐姐看病。


    妇人心口热乎乎的,她丈夫和婆婆明知道她病了,却不张口,就是因为觉得看病费钱,怕填了无底洞。


    她前天疼得受不了,是弟弟来看她的时候发现的,硬拉着她要来城里看病,要不是他,她兴许还会继续忍着。


    “放心,姐姐这儿的钱还够用,你马上科考了,书院里叫你买的书更重要一些……”


    姐弟两个一问一答,从集市出来,恰好路过了姜肆的铺子。


    女人便拉着他指一指那里:“就是那个铺子,等药吃完我还得来一趟,我跟你说,那女医人可温柔,长得还很漂亮……”


    常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


    微风轻拂柳叶,姜肆端着簸箕从铺子里走出来,见到妇人路过,含笑朝她点了点头。


    明明风在动,树也在动,柳树下的影子也在随风浮动。


    常青却觉得自己的心忽然一阵跳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