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这是个高手
    姜肆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她挨着许云雾问:“怎么薛平不下场?”


    许云雾笑了一声:“他下个屁的场,就他那副小身板,是下去踢球还是给人当球踢?前几年倒是下去过一次, 人家踢着球轻轻撞了他一下, 他腰间门青了好多天。”


    姜肆:“我还以为薛平要下场你才拉我来看。”


    “他有什么好看的?”许云雾嗤笑, “我叫你来是看这些年轻人的,天天闷得和小老头似的。”


    她说:“瞧瞧, 多有人气儿。”


    是有人气儿。


    那些人踢蹴鞠踢得满头大汗便抬手去擦, 宽大的袖子本来被襻膊系住的,奈何系得不紧,有一截掉下来了,一抬手擦汗, 大袖便朝着肩膀落,露出遒劲有力的臂膀。


    看台上便引起一阵的笑声。


    除了姜肆以外,这坐着的大多数人年纪都四十朝上了, 够当底下那群少年的母亲, 即便是笑声也没人说什么, 反倒把气氛炒得热烈起来。


    薛准到的时候,正是一场蹴鞠的中场休息, 看台上的夫人们的鲜花一捆一捆地往下扔。


    姜肆也跟着凑热闹扔了一支,别人她都不认识, 便挑了个略微眼熟的——恰恰好就是季真。


    那支木芙蓉砸在他头上,蓬起来的花朵倒也没什么重量, 不至于让人疼痛,但季真还是抬起头,下意识朝扔花的人笑了笑。


    然后一眼就看见了笑眯眯的姜肆,脸瞬间门垮下来了。


    只是他们俩的位置在看台, 从薛准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看台上姜肆在笑。


    穿着那件似曾相识的旧衣,笑得连眉眼都弯了起来。


    薛准明白自己心口的那一点酸涩是因为什么,可是对此,他也没办法。


    在做好一切决定的时候,所有的苦他都要自己咽下去。


    他一来,蹴鞠场上的声音就都静下来了,他随口说了两句话,在看台上坐下。


    自从当了皇帝,他鲜少会出宫,而场上的这些少年又大多还没有能够参与朝政的资格,都期冀着自己能被看到,兴许就能一步登天。


    蹴鞠场比之前更加热闹了,人人都咬着牙想要拿头名。


    薛准却在看姜肆。


    许云雾就把主位让给了他,自己带着姜肆坐在下首。


    从他的角度,只要微微偏头,就能看见趴在栏杆上的姜肆,不是前段时间门和他吵架时的难过悲伤了,反倒轻松惬意。


    薛准用眼角余光扫着,借着伸手去拿点心的动作侧身看她,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手里捏着什么点心,塞进嘴里,也不知味。


    从他到,再到坐下,姜肆都没看过他一眼。


    身无束缚,却觉煎熬。


    薛准头一次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听了梁安的话就一时上头,不该跑过来,不该打扰,明明是他自己的选择,明明姜肆已经要重新开始了——他做什么要来阻断?


    他觉得自己太奇怪了,从前他并没有这样优柔寡断,也没有这么的怪异,甚至,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恶心。


    拿不起,放不下,说好要放姜肆离开,却又跑到她面前露出不舍。


    不过是为了他的一己私心。


    薛准坐立难安。


    姜肆倚在栏杆上。


    她和薛准中间门还隔了一个许云雾,此刻她倚着栏杆回首,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要和许云雾说话。


    姜肆一边和许云雾交谈,一边回头,看见了薛准的不安。


    她心里想笑。


    都不用细想,她都能察觉到薛准肯定又在想一些奇怪的东西了。


    她推了推许云雾,给她使眼色。


    她出宫那天就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许云雾,包括她觉得薛准生病了的话,许云雾虽然惊诧,却下意识地相信她,所以姜肆的看病计划她也是知道的。


    不愧是多年的好友,这会儿姜肆一推她,她就知道自己该干嘛了。


    她笑盈盈地,大声说:“你瞧那个系红色汗巾的,瞧着就比别人魁梧有力。”


    姜肆其实根本没看见她在说谁,却跟着附和:“我也觉得,不说别的,带着他在外头行走,肯定有安全感。”


    许云雾:“我瞧着是镇国公家的孩子,他娘也是个好说话的,回头我带你去见一见。”


    姜肆说好。


    薛准:“……”


    他眉间门耸动,忍不住地皱眉,却在意识到以后又纠结着放开。


    他脸上细微的那一点表情,都被姜肆看在了眼里。


    许云雾又指着另一个:“那个也不错,读书很好,我本来以为他和薛平一样是个羸弱的人,结果没想到,蹴鞠竟然这样厉害。”


    她话音刚落,这位读书很好的少年便从对手脚下抢过了球,一颠一顶,凌空一脚,蹴鞠球便滚进了支着的圆环中。


    “好!”看台一片喝彩。


    那位少年便得意地往看台上一眺。他大约是想向薛准展示自己的能力。


    但薛准误会了,以为他在看姜肆:“……”


    薛准觉得自己在发疯,为什么跑过来找不自在,他图什么呢?


    他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狼狈又混乱。


    梁安匆忙回头看了姜肆一眼,见她摇头,便跟着薛准也走了。


    看台上的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这位陛下为什么突然来了,又突然走了。


    唯有许云雾悄悄问姜肆:“不会把他给气傻了吧?”


    姜肆说不会:“他比你想象中还要坚定一些。”


    其实姜肆也有些烦恼,她知道薛准心里在想什么,在她眼里,他那样的被动,所以姜肆想要让他变得主动一些,吃吃醋说不定就会忍不住地重新找她。


    她都想好了,按照薛准的性格,肯定憋不了多久。


    可事态有点出乎她的意料——薛准比她想象中能忍太多了。


    光这一点儿醋意,绝对不能让一个想要退缩的人重新站出来,这不,立马就跑了么。


    姜肆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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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薛准一走,那天的蹴鞠也就散了,姜肆回了自己居住的地方,准备重新想别的办法。


    没多久,薛檀就来了,身后仍旧跟着臭着脸的季真。


    薛檀是来看她的,顺带道歉。


    他不知道姜肆和薛准吵架了,只以为是因为那天他说了那样的话伤了姜肆的心,所以她才搬出来宫的。


    所以一见到姜肆,他就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她,说了自己的来意:“那天我说话难听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季真跟在他身后,听了以后不由露出不认同的表情。


    在他眼里,薛檀何必和姜肆道歉,他说的那些话虽然难听些,却也是真话,陛下都说了他们俩毫无关系,她却说什么,她是薛檀的亲娘——笑死,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得这女人多半是疯了好吧?


    姜肆把手里头的医书放下,抬头看薛檀:“我没事儿。”


    有外人在,她不好说什么,只让薛檀坐下,自己去端了茶给他们俩。


    本来薛准是有给她安排伺候的人的,但是姜肆为了表达自己断开的意思,直接把人拒绝了,独自一个人生活。


    季真面前的茶他一口没喝,看着姜肆和薛檀聊天。


    他以为姜肆会顺便抱怨一下自己如今的清苦生活,然后让薛檀帮她改善,可姜肆并没有,俩人聊得更多的也是最近在做什么。


    季真就被动听了一耳朵的她的医经。


    他不感兴趣,就站起来在院子里转了转,转着转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姜肆一个宫女,拢共在宫里呆了没两个月,她哪来的这么多钱置办这么大一个院子?


    再粗粗扫上几眼,院里打理得倒是很干净,可一个如今还在学医、没有半分收入、家里也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居然还有闲心种花?那花盆眼看着也不便宜。


    院子内外,大部分的东西看在他眼里,绝对是现在的姜肆置办不起的。


    他目光闪了闪,又坐回了姜肆跟前。


    他刚刚没细看姜肆,这会儿再看就觉出不对了,她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看着也很不错,手腕上还有一支银镯子,看着不像假的。


    他终于察觉到,自己或许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当着薛檀的面问:“楚姑娘难道在京中还有什么亲戚不成?我瞧着姑娘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姜肆说并没有:“我在京中孑然一身,唯有恒王妃一个朋友。”也算是解释了自己的日子过得滋润的原因。


    季真不太信,他一直觉得许云雾认她做义妹是想断薛平的念想,而不是真心待她。


    他不信这世上还有什么真情实意的感情。


    姜肆见他不信,也懒得说什么,总不能说是薛准给的吧?倒像是前夫留下的东西似的。


    又聊了一会儿,门口有人敲门。


    姜肆去开门。


    方清词站在门外,他往里看了一眼,问:“我来得不是时候?”


    姜肆:“没有,他们俩等会就走了,你进来吧。”


    季真当然是认识方清词的。


    方师的嫡长孙,当年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不学治国之道,反倒从了医,主治的还是女科,难免被人议论,那个别人家的孩子立刻就成了别人不愿再提及的人。


    季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方清词到小院来的次数不止一次了,这个月几乎每天都来,习惯了,进门以后就朝薛檀和季真点点头,然后自顾自地去看自己和姜肆昨天处理的药材,最近天看着要下雨,他怕太潮了药材受损。


    他的熟稔让季真误会了。


    他看一眼姜肆,再看一眼薛檀,最后看一眼屋内低头摆弄药材的方清词,心中凛然。


    他想,这是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