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发疯
    书院鼓楼传来下学信号时,小笙正安静坐在一隅如饥似渴汲取书海知识,这些前所未见的军器禁书,在接触到的那瞬间就为她打开新领域新世界的大门。

    兵器火器图样讲解和注释非常详尽,主要涵盖理论与实际运用,比如“禁厢乡藩”四类军种相应配备的军器,就多达摆满四五个大书架。其中从禁军分出去的戍边军的兵器最多最复杂。

    据小笙所知,韩誊的大哥就是遥隶禁军,需要番戍,历练归来大概就能长驻京城。但其实天子对军队军制有极强的管控力,文臣班子枢密院直控禁军,武将没有太多实权。

    而且看得出,军器的改革和创新是目前最大的问题,小笙对此,非常感兴趣。可如果要吃透这些知识,入门少则得花上一两个月时间,海量浏览,饱读相关。

    “叮叮当当”的钥匙碰撞声由远及近,书吏敲敲门,提醒她要清场了,请早点离去。

    小笙吞了吞唾沫,依依难舍将书籍归于原位。离开藏书楼后,却在小池塘遇见买糕点回来的大卓,顺口邀她去静德居吃晚饭,小笙记挂家里的小猫,多谢了一山的盛情,疾走着从书院西北角门出去。

    今日她走了一条新路回观英巷,没想到半盏茶时间就到了家,因为小笙家的侧门出去也是一条巷子,巷子里有一株茂密的枣树,是以侧门出去的那条巷子就叫——枣儿巷。

    小笙为此也是心里默默笑了很久,果然是朴实无华的名字。

    却说三月春雨多,不知道怎么了,她平时身体很好,从小到大极少头疼脑热,这次只是因为在书院看书太晚,多淋了会儿雨,回来大半夜竟浑身酸疼起来。

    她起初不以为意,仗着自己年轻有底子,想着挨过几天就好了,于是多吃瓜果鲜蔬和肉类荤菜。可是到了第二日,她竟然连床都下不来,躺着腰酸背疼,脑子浑浑噩噩,一到下午就烧得浑身滚烫。

    却说韩誊的省试结束,一连三天日夜身在贡院的高压下,不是常人能承受,甚至有考生半途晕厥昏死被抬出去,就连考试结束,家里条件好些的,也是双腿打颤直接被车马轿子抬着回去。

    那日,谢氏亲自带着人和马车到贡院迎接韩誊,好在韩誊没有落下乘,一日既往身姿挺拔,除了面容有些憔悴,眼下两团乌青,其他都还好。谢氏心疼不已,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忙吩咐人将韩誊扶上马车,快快回府。

    对于母亲的关怀备至,韩誊感到更加有压力和疲惫,却仍强撑着精神与她应答,实际上他在上马车之前,还有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今日省试结束,全城都知晓,接考的人不计其数,笙笙会不会也同他们一样来贡院看自己?

    可是贡院大门一开,韩誊最先看到的便是在黑压压的人群一角,站着翘首期盼的母亲与自家一堆下人,再找一圈,也没有发现自己殷切期盼的人。

    车厢内,谢氏握着儿子的一只手,宽慰道:“罢罢罢,好歹是考完了,我儿辛苦,脸颊子都累瘦一周。等过几日你大哥从西北回来,我们一家子好好团聚热闹,今儿先回去,沐浴更衣先同你父亲请安,他还等着你呢,完事吃毕饭,再回你自己院儿里,可好?”

    谢氏早在自己院里给二郎备下他平日里爱吃的菜式,衣物香汤更是一应俱全,全家人今日就等着二郎归家。

    韩誊笑道:“一切都听母亲安排。”

    谢氏闻言,心中越发顺意。

    却说回到国公府,焚香沐浴,请安敬香事毕,在父母亲的院子里吃过饭。外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春花在雨中摇曳,下人们忙着搬花收衣,婢女进来关窗户。

    韩誊换完袍子,躺在椅子里随手拿起一本闲书翻阅,没想到是本地方志,挺有趣的,他心里第一个想到笙笙应该也喜欢这样的书籍,索性站起来走到屏风后头重新穿戴,认真束好头发,还特地戴了抹额,尽量按笙笙的喜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端雅,再用锦帛包好书拔腿往外走。

    谁知刚出二门,婢女就撑着伞小跑过来追上他:“二爷哪儿去。”

    韩誊问她什么事。

    婢女道:“夫人遣奴婢来问您晚膳有格外想吃的菜吗,小厨房好早做准备。”

    韩誊打发道:“不必,随意即可,母亲小厨房的手艺向来是最好的。”

    婢女得到了这样的答案还不满意,竟然拦在韩誊的去路当口,继续说道:“夫人说今日天气有些不好,二爷就在家里好生休息,凡诸亲友,过几日再慢慢相聚也是一样的。”

    韩誊起疑:“母亲还有别的话吗。”

    婢女抬头看了韩誊一眼,只见他微微翘起的嘴角怎么都不像是在笑,她小心翼翼道:“夫人担心您,好容易考完省试,二爷,我们回去吧。”

    韩誊闻言,确实有道理,不过他没有径直回自己屋,而是来到韩兮宜的院子。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的神情就充满古怪,韩誊只当她是与那些王孙公子的相看犯愁,如今来看,她愁的倒不是那个。

    韩兮宜卧在贵妃榻上扒拉着华容道,其实心思没有在机巧玩具上,腹内早有隐言不得发。母亲说她年龄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要出阁,虽然大哥跟二哥的婚事也没有定下来,但相看人家的契机总是到了。自从年后,谢氏就有意无意给她挑选夫婿,门第,样貌,家世和前程,千挑万选,可她又不认识他们,见也没见过,脾气秉性如何她最是担心,偏偏母亲说要给她择一个最好的夫郎,教她莫担心。

    家里只有二哥对她说过,不管母亲父亲如何做主,只要她不喜欢那人,他就一定站在妹妹这边。可是如今二哥哥就交代“看好小笙”这一件事,她好像也没办好。

    正发愁,韩誊已经到了她的院子,下人们通传,韩兮宜想躲起来可是迎头就被韩誊抓了个正着。

    他抖抖身上的雨水,笑着问她在做什么玩儿。韩兮宜虽然没有真正见过韩誊发脾气,但是他跟大哥不同,大哥性格豁达正直,笑起来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二哥睿智却有城府,他有时在笑,不代表他真的心情好,也不代表他冒雨来自己的院子,就真的只是为问她在做什么玩儿来的。

    韩兮宜立刻就想到救兵,微弱道:“母亲差人来唤我,想是裁制夏衣的娘子来了,我得过去看看,二哥哥……要不你先回去。”

    韩誊笑道:“我要去观英巷,你上次说要送个什么戒指给小笙,不如今日我一同带了去?”

    韩兮宜道:“外头都下这么大的雨,改日再去吧,二哥哥才考完试,身上正累得紧,还是先回院子好好休息保养身子。”

    韩誊:“母亲近日是不是见过小笙。”

    韩兮宜深吸一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她点点头,承认了。

    韩誊:“她们之间说了什么。”

    韩兮宜则摇摇头,表示她不清楚。

    韩誊:“那我,自己去问。”

    韩兮宜鼓起勇气,告诉他:“二哥哥你别去母亲院里,她会不高兴的,你也别再去找小笙,母亲已经收小笙为义女,以后你们就是异姓兄妹。”

    韩誊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笑了笑反问道:“我与她成了异姓兄妹?”

    韩兮宜:“此事已经过了明路,小笙的户籍都快要挂靠在咱们家,就连祠堂的族谱副册上,也记载了她的身世籍贯。”

    韩兮宜话还没有说完,韩誊人就已经出去了,她想去追,但又不敢,很怕这种情况下二哥哥把怒火迁在她的身上。

    韩誊都快要气疯了,理智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报警,不过他还没有蠢到在妹妹的院子发疯,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另有其人?在去到母亲院里前,韩誊先去祠堂,将那本记载陈小笙是韩府义女的册子找出来,就在祠堂祖宗牌位前点燃烧了个精光。

    守祠堂的管事登时吓得气绝,想上去阻止时,那已经是一堆灰烬。

    下人们全都乱作一团,立刻分作好几拨,一拨去回禀老爷,一拨去告知夫人,还有一拨做什么?自然是赶紧去唤府医,实在不行看要不要请太医来府上瞧瞧,这,这二公子考完试回来敢上祠堂烧族谱,这是疯了呀!

    可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下人们的嘴巴还是闭得很牢的,不敢声张言语,这种事岂能任由他们大呼小叫,少不得等事情一过,主家还要发落一批长嘴长舌的呢。

    谢氏那边已经惊闻此事,她刚和账房管事对完账本,在海嬷嬷的服侍下进了一盏参汤,还未漱口,韩誊已经来到了屋檐下,立即便有老婆子大丫鬟上前去拦着他,以免二爷盛怒之下冲撞了夫人。

    谢氏手捂着心口,那里疼得一跳一跳,扶着桌案站起来,问道:“二郎这是怎么了,在祠堂胡闹完了,又冲到父母的院子里来,难道还没消气!要惹你父亲再动用家法吗?”

    韩誊脸色阴沉得紧,他知道母亲对小笙的出身颇为不满,可他愿意等,等自己金榜题名身入宦海,用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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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换自己一辈子的姻缘,母亲和父亲是也是默许了的,他以为他们被自己虔诚的心意感动了,可是为什么要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连自己亲儿子都能算计!趁着他科考分身乏术,私底下把小笙收为义女。韩誊不禁冷笑,别说小笙是他的义妹,妄图用伦理纲常来约束他,就算小笙嫁给了旁人只要她说爱他,他也都豁得出去还有什么不敢做?

    谢氏口吻松和下来,奉劝道:“二郎,别任性了,回去好生休息,睡一觉,明日起来就把今朝的事忘得干净些。”

    韩誊一步步走向谢氏:“母亲不知道我有多喜欢那女孩儿,您和父亲只看到小笙出身寒微却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好,她品行端正,成绩优异,虽然身为女子却受夫子和院长看重寄予厚望,她满腹奇思妙想,能做出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是她改变了儿子,是她让我知道在这里应该走什么样的路,可是母亲,我什么都听您的听父亲的,为什么我一生的婚姻大事,你们偏要伤我的心。”

    谢氏指着韩誊的手臂止不住颤抖。

    韩誊眼眶湿红:“或许您此时看我是疯了,魔障了,可您不知道么,我怎能不疯,我爱重的人被你们赶走,她受多少委屈又能向谁倾诉?您和父亲没有了我还有大哥和三妹妹,可小笙在这里举目无亲,对她而言儿子就是她所剩无几的朋友和念想,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誊,你怎么与你母亲说话!”一个中气十足的声自院中响起,原来,是下人们将老爷请了过来。

    谢氏看见自己丈夫,这才仿佛找到主心骨,登时流泪不止。

    韩誊向他请安,作了作揖:“父亲是想再打一遭儿子吗,儿子受罚便是,只是打便打,小笙我也是要娶的,倘若你们动了要清理她的念头,儿子也不会苟活。”

    “你说什么胡话!”韩父终究是袭爵的文臣,上次狠狠罚过韩誊,事后他暗地里后悔不已,只道是儿子会改的,没想到他敢忤逆父母至此,真是倔到不可理喻!

    谢氏拿出小笙签的文契,声泪俱下走到韩誊面前,挽着他苦口婆心劝:“我儿真是痴心,可小笙未必有你情深,她是个懂大局的好孩子,若我当真逼迫她,那这过继文书她如何能签字?她是心甘情愿签的。”

    韩誊脱开谢氏的手,冷笑道:“她当然会签,她自然会签,她定是要签的啊。”

    说完,朝着院门冲了出去。

    “二郎!”谢氏呼唤不得,已是急昏了头,推开上前来搀扶自己的丫鬟,忙对丈夫求道:“你快命人去把他找回来,这瓢泼大雨,别淋坏了他!”

    韩父不以为然,冷脸宽慰道:“由得他去,他伤心难过了,自己会回来!这点子事也闹得鸡飞狗跳,不成体统!”说是这样说,却也终究是不放心,忙使人跟上去看看二郎到底要去哪儿!

    不说用,猜也猜到了!二老没想到好端端一个国公府,竟然养出这么个情种!

    却说小笙心里惦记着没看完的书,想着时间还早,吃了汤药,挣扎着起来穿好衣裳,要去书院把剩下的都看完,明日好拟定新的“武考”课题,早早送去给夫子审看。

    骤然,她的院门被人敲得震响,大约是下着雨,传到廊檐下,也没有那么夸张。

    敲门的人很急,小笙拿起立在屋檐下的斗笠三两步出去开门,却是韩誊,他打着伞,身上却淋湿不少,雨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和脖颈往衣领里淌,小笙惊呼:“大雨天你怎么来了!”

    韩誊定定看着她,眼眶红得不像话,他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小笙心里已料到几分。

    她把人拉进廊下,扫扫他身上的水,转身回屋找了双木屐给他,又让他去净房先把湿衣裳脱下来。

    没隔多久,沅瑞也匆匆赶来找人,他心细如发,早就听到祠堂那边的风声,又得了老爷的吩咐,立刻先私底下整理一套干净衣物,一路送过来。

    小笙:“外头雨大,你先进来说。”

    沅瑞把裹了牛皮纸的包裹塞给小笙,匆匆道:“我就不进去了,小笙,二爷跟家里吵了一阵,但你别担心,老爷夫人没有责罚他,但是二爷自己看着很不大好,你,你自己相机行事吧,好好跟他说,别,别说重话。”

    小笙点点头,沅瑞又问她是不是病了?小笙耳朵通红,是那种高热发烧时才有的病容,他也是担心她。

    小笙摇摇头:“我没事。”

    沅瑞就说他先走了,等雨停了,再来接韩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