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官家赐戏
    蓼翠园在宫城西北方,挨着学子们修缮的造地,是以官家将恩赏赐在哪儿,学子们看完戏,或寝或休,也可自寻方便。

    园子四面轩敞,内里有一口大大的湖池,戏台就搭在湖正上方的水榭里。四个姑娘并肩挽臂而行,说说笑笑。

    邱一山作为同行的唯一男性,应该承担起照顾她们安全的责任,他自觉走在堤岸这边,以免天黑路滑,女孩儿们不慎踩滑了跌下去湖里去。

    少女们性子活泼,再加上央累了大半个月,今夜得天子赐宴,吃到了平日里没吃过的,喝到平日里没见过的,话匣子打开便再也收不住。慢慢,她们的话题从御宴膳食聊到将来光景。

    杨夕月与姜芷嫣同组,她们俩相处的这段时间,关系就如小笙与华英,既有协同之义,又有密友之情,相互无话不谈。

    说到眼前,一个打算去应考营缮院文锦所,谋个“带编制”的差事,过上稳定、衣食有靠的日子;一个盼望着宫廷评选得个优,等有了“宫造”匠籍,将来好带着去地方上,履历也厚重有分量些。

    这是大俞匠造女子学生最优质的两条路,要么考进皇宫,要么有个含金量最高的匠籍。

    至于男学生,他们的选择就更多路更广阔,最重要、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就是科举取士。

    大俞科举分为“解试-省试-殿试”,考三步。

    但大俞科举制度完善规范,针对不同地区、不同考生对象,也有相应举措。

    就拿第一步解试来说,它就有四种考试渠道:其一最适合普罗大众的考法,只要符合身体健康、样貌端正,且受学三百日的诸路州、府有正规籍贯等条件,就能去考个“全国卷”。其二,官僚子弟可以参加转运司的解试;其三,无户籍者还能参加开封府解试,且录用率还很高。最后,京都朝官的亲属,且在国子监读书的国子生、太学生,只要听学满五百日,就能去参加国子监的解试(附属类营缮书院解试)(注:北宋科举制)

    所以,在营缮书院就学,有其学籍的学生,毕业考是“乙级”以上,他们就默认有了举人资格,由书院保试,可直接去参加第二步“省试”。

    如此说来,大家都去卷营缮书院,其实也不无道理,因为便宜很多,前途很广。

    可是听了一圈下来,姜芷嫣一百个想不通:“都走到这一步,你不留在汴梁么?回苏州做什么。”

    杨夕月扭捏笑道:“母亲做主,我自小就和老家的表哥定有娃娃亲。”说到这里,她的眼中有期许,也有忧虑,望着不远处山峦间灯龙蜿蜒的宫苑盛景,杨夕月最终还是露出和煦的微笑,大方道:“等过了四月,我们就要完婚。他上前年中的秀才,户籍还在老家,他说自己来年秋闱一定中举,届时我们再一起回来汴梁。”

    华英更加迷惑不解:“绕一圈做什么呢,那等他中了举再嫁不成吗?”

    众人都道这才是啊!

    杨夕月听完面颊更加羞红,弱弱道:“表哥弱冠三年了,舅母去年开恩许了他一个妾,那女子是自小服侍他的。两月前私自来信与我说,自己已有三个月的身孕……舅母知了此事,不好发落那女子,却亲自上京来与我父母宽慰,并商量表哥与我下聘之事。”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小笙心中呐喊,姜芷嫣更是险些没忍住,忙要跟她说破!却被华英暗地里一把拉住手膀子,示意她回去再说,此地不是说这个的场合。

    且看杨夕月的神情和反应,她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明白的女子。

    想来她自己也苦恼懊悔,只是女子姻缘大多如此,父母健在就须得听从他们的安排,许多时候,嫁与不嫁,不是她们自己说了算的,更多是整个家族的压力和社会的情势,逼迫她们“顺从”与“就范”。

    小笙却不忍道:“倘若未成亲他便有了妾室,这样的人家,还是不要去的好,你就留待京中,同芷嫣一样考进文锦所,将来勤进谋个一所掌事,对你也并非不可能,为何非要嫁他?天底下好男子那么多,何须发愁?”

    杨夕月:“父母生我抚育我,自然是要我顺从懂事,我不嫁,他们寝食难安又要生病吃药,我如何能忤逆他们。”

    小笙道:“日子是自己过的,舒心与否从来没有人能与你感同身受。我不信,你不嫁过去,二老就能气病了?等你有了职身,月月大把的薪金拿回家,他们高兴还来不及,说不定还要在街坊邻里四处宣扬你呢!”

    杨夕月:“小笙你…………”没想到她平时内敛温和,言论如此胆大无忌。

    姜芷嫣道:“可夕月的表哥已经是秀才,将来怕也是要青云入仕,不然杨家二老不会极力促成这门亲事,这倒是成了权衡的节点了。”

    小笙道:“秀才算什么,在京都大街上,抄起一块板砖往年轻相公人堆里一砸,挨砸的起码也是个举子。秀才都走不到那条街上,怎么能被砸中。”

    众人噗嗤笑出声,杨夕月本来提到伤心事还眼眶泛酸,闻言也破涕为笑。

    邱一山一直默默陪伴这几个女孩子,最起初只听了个头,大约猜到她们要说女儿家的私密话,就放缓了脚步,只做护花使者,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并未有心旁听她们说话。

    一笙回头看看他,发现他人还在,就问道:“你怎么同我们走在一起。”怎么不跟上他们去?

    邱一山表示道:“虽然到处都是宫灯和焰火,毕竟比不上白天,你们几个有说有笑又不仔细看路,当心掉湖池里喂乌龟。”

    他这个无奈又好笑的口吻,骤然引得几位女孩儿再次发笑。

    忽然杨夕月抬手接住从天上落下来的冰晶,笑道:“下雪了。”

    众人这才抬头看向夜幕,晶莹皙白的雪落在掌心,冰凉却甚美,小笙裹紧绒领,往下挪移视线,只见偌大的湖面波光粼粼,十数艘宫船载着人往湖心亭划去,那亭子正好对着戏台,上头早就备好温酒与果子。

    此刻,还有许多人在湖堤旁放河灯,湖池勾连长定渠,除夕渠闸打开,宫内的河灯一路流到宫外,还有往宫灯里放小锭子的,等明早起来,那些洗衣服、打水的百姓捡起宫灯,也算另外一种形式的好运。

    戏已经开场了。

    小笙她们去得晚,挤不到前排的座位,只在后面站着看了会儿热闹。戏台上正演绎当下最热门的《长生换》,这戏讲的是一出母慈子孝奇缘记遇。

    说穷秀才读书耗尽家中钱财,不擅手艺,家里连饭都吃不起,母亲又卧病不起,阴差阳错做梦得土地指点,告诉他家外五里的山上有一种长生树,伐木做成温床,常年睡之,可长生不老。于是秀才将木材砍了,一半做了床,一半送到京师,以此做了兵部尚书家的夫婿,娶了尚书家的大小姐,生下几个哥儿姐儿,再寻得名医为母治病的故事。

    听完简介,小笙没有多大兴趣。

    这个时代的戏文都是这样的套路,不管男女主见没见过,首先故事基调必定是穷书生配佳人,哪怕书生考了二三十年也无所成就,还无一技之长,养活自己都成问题!但他虚无缥缈的孝心就是能感天动地,做梦也好,奇遇也罢,最终必定还有个家财万贯的美貌小姐来配他。

    …………

    小笙真是不解,这样的舒爽戏份怎么就轮不到女子?杨夕月还在为未婚先纳妾的婚事发愁,这边戏台上就演上了穷书生白日做梦。要是让小笙来改这出戏,她就让那个孝心感天动地险些饿死他母亲的大秀才,一起饿死算了,砍掉这条窝囊线,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再领兵大破九杨关,带领她老子一家封侯拜相,为国效力,为民谋生计。

    邱一山看小笙打了个哈欠,道:“确实有点无聊。”

    小笙道:“是啊。”

    正在此时,戏台上已经演到尚书逼女下嫁。尚书府小姐裙裾飞舞,手拿佩剑,戴着兜帽,纱雾般的帽巾挡住主角面容。她声泪俱下恳求父亲不要应了这桩无头亲事,奈何尚书大人也想要那长生木修长生,女主身形摇晃酿跄,悲痛不已,提剑欲自刎,却被男主跳出来及时拦下,女主欲反抗却不能。

    台下此时呼应“嫁予他”之类的助哄词。

    有这样的互动产生,最起初,是要演员将兜帽摘下。

    明面上,是观众迫切想看表演者的真容,可这一声声助威呐喊,何尝不是他们太入戏了呢。按照剧情走向,小姐摘下兜帽,惊为天人,穷秀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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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认泰山,对小姐起海誓山盟,最后换上喜服拜天地,在喜气洋洋的奏乐中退场。

    众人看得意犹未尽,都没有发觉邱一山悄悄拉了小笙去。

    园子湖堤东面的芭蕉丛处,停着一只小型的画舫船。

    韩誊坐在船沿,双腿岔开蹬在夹板,手里拿了支火树银花,手中两块火石一碰,摩擦起的火星子撩动引子,耀眼而冷光的烟花,噼里啪啦在手中燃起,照亮韩誊俊朗的五官。

    只见他仿佛安静等待了许久,百无聊赖,才玩起平日里不怎么玩的焰火打发时间。

    邱一山跳上夹板,将船身震得轻微摇晃,韩誊受到波动,方才抬头看向他们,只是他向来如此,视线越过邱一山那跳脱的身影,韩誊的目光径直、精准地落在身后少女身上。

    小笙今天穿着绿莹莹的裙,外面裹着厚厚的绒领长袄儿,手里拿着狐皮的护手套,正站在岸边,小心翼翼伸脚试探。因船是系在岸边,浮在水里终究不似平地上稳当,她有些忌惮,提着裙角,生怕踩空了掉水里。

    韩誊皱眉,心道邱令修怎么只顾自己,不知道搀扶她一把。想时,人已经站起来疾步走过去,伸手接过小笙的纤细的小臂,稳稳托住女孩儿腰身,低声道:“小心。”

    小笙这才借力上了船。

    邱一山早跑去船尾摇橹,正好这个还没玩过,抬头见韩誊接了小笙过来,心道韩誊也太拘谨当心了,小笙可是连枣树都爬得上去又跑得赢田犬的人,区区小船,何在话下,扶来扶去,真有些矫情的。

    他自己去摇橹,又使唤韩誊的长随解了系缆,他要把船摇到湖心亭去,看能花多长时间。

    船舱内有两间内室,外间和内间,以雕花屏风相隔,花几旁,还搁了两个熏笼,难怪里头暖和。

    小笙放下手套,看见棋盘上的残局,没有什么心得,她的棋艺勉强能和中上棋手过招两三个回合,再多她就要腻了,反生出许多无趣。

    她坐在绣凳上,对韩誊笑道:“你找我是有事吗。”

    韩誊煮茶的手一顿,小笙倒是把他问住了。这还要怎么回答呢!

    这还不够明显吗?

    她是他的心爱之人,两人又互相表明心意不足三月,正是需要你侬我侬花好月圆的时候,偏偏他还在极力与家里博弈,才将她引荐进宫历练学习,避免母亲去书院找她麻烦。

    十多日过去,难道她就不想他吗?

    难道这十几日,她就全心全意扑在自己的事情上,一点儿没想起他来?更不用说盼望哪天能有机会在宫里见到他这样破天荒的机遇?

    可真是辜负他的赤情呢!韩誊望着小笙纯净的眼眸,那儿清澈得就像一汪池水,看不出任何欲念,却将他的满腹柔情缱绻,照得藏无可藏!

    转念又想到那晚书院赠章印,她当时的一颦一笑,一个微不可查的羞赧神情,回味起来,他都看得真真切切,记得清清楚楚。

    可雪亭一别到现在也不过十四日,她竟全然忘了……她与自己不是在情丝缠绵的蜜月期吗!

    就算韩誊再迟钝,再自欺欺人,也能找出问题关键——一旦笙笙离他太远,她就会潜意识切断与他的感情依赖,甚至更过分的说,还会强迫自己不去想他。

    短短几个瞬息,韩誊已经发疯了十几次,跌宕起伏的拉扯和自我攻略后,最终温良恭俭的克训稍稍占得上风。

    韩誊极力掩饰心底翻涌的浓欲与狼狈,他节制与她对视,尽量让自己看来正常一点,倒了两杯茶,递给她一盏,温和笑道:“果然说得不错,离了我,你就想不起我是谁了。”

    “哪,哪里的话,不是这样的。”小笙努力解释,伸手去接茶,温热的杯身上,还禁锢着韩誊修长的手指,不当心接触的刹那,小笙仿佛摸到一截儿冰冷的寒玉,她诧异道:“你的手为何这样凉,可是等我的时候冻着了?”

    韩誊一瞬不瞬望着她,见她情真意切为自己担心,心底情绪登时缓和大半,将茶盏放到她面前:“无,我身火旺,不冷的。”

    小笙信以为真,端茶饮了两口,甜甜腻腻的玫瑰香露,还加了新鲜的牛奶。在这儿能喝上这个,是要苦尽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