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鸢羽花(六)
    苏赫刹那家主笑了。

    他先是轻轻地,嘲讽地笑。接着越来越悲哀,越来越癫狂。

    整座炽金宫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他那癫狂的笑,和着永不停歇的雨,回荡在大殿中。

    台阶下,古莩塔·真衍的头颅,仍保持着一个渗人的微笑,安详地望着所有人。

    苏赫刹那家主把象征着贵族身份的束髻金冠拆了,丢在地上。他就这样披头散发,头也不回,大笑着走入了漫天滂沱大雨之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人敢拦他。

    卢阇王子身形一晃,被身边的王宫侍卫扶住了。

    “去……去跟着他。”卢阇王子站也站不稳,几乎无力地吩咐。说完,他看向息露和古莩塔家主,他们方才被苏赫刹那家主猛地撞倒在地上,现在仍未缓过神来。

    息露怔怔地摸了一把脸,颤抖着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

    他想流眼泪,想尖叫,想昏倒。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也发不出声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断盘旋:全完了。

    事情非但一件都没有解决,反倒变得更糟糕了。世界糟糕到如此匪夷所思的程度,会让人产生一种幻觉,好像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如果这是在雎神的噩梦中,他们要怎样才能醒来?

    息露听见身后沉重的一声响。

    古莩塔家主昏过去了。

    他绝望地看向卢阇王子,用眼神问:这下该怎么办?

    卢阇王子摇摇头,让人把古莩塔家主和古莩塔·真衍抬回去,趔趄地迈入大殿中,停顿了一下,又回头。

    “我还要去一趟卡罗纳卡兰家。”他说。

    息露想问,那我呢?我该做什么?终于没有问出口。

    原本,王族、苏赫刹那家、息氏和十二家贵族,相互维持着平衡。犹如星辰轮转,彼此赓续,分野城世世代代,就是在王族和贵族的掌中如此运转。

    可是天瑰点燃了一把火,弥沙轻轻一推,让高塔一个接一个地轰然坍塌。

    这下好了。

    一切理所应当的都不复存在,一切坚如磐石的都烟消云散。

    这是她们对分野城的复仇。看他们得到报应,看他们彼此嫌隙、憎恶、残杀,最后分崩离析。

    已经不必问了。

    息露只能静静地等待着,高塔坍塌,将所有人埋葬的那一刻。

    还有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虽然这件事在分野城骇人听闻的接连惨案中,稍许显得平淡了。

    在滂沱大雨中,披头散发走出炽金宫的苏赫刹那家主,那是分野城的人们最后一次见到他。

    他消失了,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与那些奉卢阇王子之令跟着他的王宫侍卫一起,全部都消失了。

    要等到很久很久之后,比这故事结束的更久之后。

    有一个曾经在分野城做生意的老商人,来到了朔洲的古蔺多河下游。那附近有一个采集芙蓉石的矿洞,朔洲蛮人对芙蓉石没什么兴趣,大都是中洲和分野的商人从这里将大块的芙蓉石原石带回去,由工匠雕琢成华美的饰物和摆件,卖出高价。

    有一个热心的朔洲人对商人说,原石太沉了,不方便运输。这里有一个从你们分野来的工匠,你可以请他雕琢,岂不省力。商人听了之后,便要了地址去拜访工匠。

    那工匠已经垂垂老矣,须发皆白。唯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蒙着一层翳。

    商人打量了他许久,忽然大惊失色,俯首即拜。

    “您……您是不是永恒王,前任苏赫刹那家主?”

    那工匠没有抬头,只是不断地雕琢着芙蓉石,把它们打磨成一只又一只的玫瑰坠。

    他面色平淡,只问了一句:“何为永恒?”

    ……

    古莩塔家主醒了。

    醒来之后,他下意识地喊真衍,让他把制好的长生药端过来。走到他面前的,却是一个战战兢兢的侍女。

    她不敢回话,古莩塔家主却从她畏惧的眼睛里想起来,真衍已经不在了。

    除了远嫁的漓音,这府邸中的四个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了。

    在今夜之前,他还是全分野最有权势的人,堪当十二贵族之首。

    他疯狂地求着长生之术,到头来,也只剩了他那衰老的生命,漫长到无望。所拼命争夺之物,都像是变成了荒诞的笑话。

    “不要了。”他挥挥手,让侍女把长生药拿走。

    “家主大人……曼殊大人、美露希大人和拉梅什大人来了,都在前厅,等着您醒来呢。”侍女战战兢兢地说,“他们说,是为了祐姬殿下的事来的。”

    “我知道了。”古莩塔家主顿了顿,“请他们去我的书室吧。”

    一切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即使没了意义,事情也必须要做完。

    他的最后一个孩子,漓音,也早早就被他们预备了她的牺牲。

    ……

    书室里,古莩塔家主躺在软椅中,沉默地看着他们。

    曼殊、美露希、拉梅什三位家主面面相觑。

    “除了老缇枇,还有檀梨那小子,分野城中的上六家贵族,都在这里了。”美露希家主先说,“我方才差人去他们府上问了问,老缇枇今夜从赛波儿祭台离开的时候,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马踩了几个来回,现在还昏迷着。他们家还想去请檀梨来看病,可檀梨那小子跟丢了魂似的,谁也叫不动。听说卢阇王子去了一趟,都被赶出来了。”

    曼殊家主看了看古莩塔家主虚弱的脸色,不忍地说:“姐夫,真衍他……我们已经知道了。姐姐知道了吗?她还好吗?”

    “她病着,没让人跟她说,先瞒着吧。”古莩塔家主说着,咳了起来。

    “这一件接着一件,跟见了鬼似的。”美露希家主叹了口气,“老古莩塔,我知道你没了儿子,心里难过,可你也别觉着我冷酷无情。实在是事关紧要,你看拉梅什大人今夜摔断了腿,拄着拐杖也来了。当初祐姬殿下和亲之事,你是带头的人,我们都听你的。现在她虽然抵达了朝鹿城,可分野已经如此动荡,我们的计划还要不要继续?”

    古莩塔家主灰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

    “美露希大人,你的算盘打错了。你看我古莩塔家油尽灯枯,就想跑了?你以为,天塌了砸的是我古莩塔家,砸不到你了?我们煞费苦心,就是为了阻止两国通商互市。若是照这样接着搞通商,第一个垮的就是你美露希家。还想垄断瀛海?做梦!”古莩塔家主指着拉梅什家主,又说,“还有你,铺子和生意都被那些平民百姓分了,我看你从哪里变出黄金白银来养你的三个夫人、三十个外室、三百个儿子!”

    “古莩塔大人,您消消气。”拉梅什家主皱着脸说,“我们自然是和您一样,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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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商,才这样撺掇了一通。可是,听说之前在中洲负责这件事的越翎消失不见了,我们才心中忐忑啊。”

    “没了越翎,难道‘六重天’的人都死绝了吗!”古莩塔家主怒道,“我为这件事已经赔了一个女儿,死了一个儿子!不管怎样,我都会把这件事推到底!你们这些和我一同密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

    “是是是,有你这句话,我们大家的心就定了。”美露希家主说,“既是如此,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若是祐姬殿下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也请尽早告诉我们。”

    “送客!”古莩塔家主摆了摆手。

    走出古莩塔府邸,美露希家主啐了一口,恶狠狠道:“呸,老不死的,还当自己是谁呢?等事情结束了,你个孤家寡人,也就玩到头了。”

    ……

    朝鹿城。太章叠阙宫。

    朝鹿城是中洲的国都,千载繁华。中洲二十四郡,每一个孩子都听着朝鹿城的故事长大。相传澧朝绮帝在建立这座国都的时候,每一寸土地都用了等量的黄金打造,作为皇宫的太章叠阙宫更是辉煌奢华,不染尘埃。

    传说,朝鹿城是根据天上的宫城建造,其中临水望舒阁便是仙人的高台,若是能登临水望舒阁,便能受仙人抚顶,结发长生。

    古莩塔·漓音已换上了中洲华裳,静静坐在筵席上。

    这里的一切与分野截然不同,礼乐庄严肃穆,钟鼓琴瑟邈邈杳杳,如天上玉京。

    中洲皇帝坐在上首,漓音与分野使臣坐在右侧,是为中洲人的待客之道。对面,以祈王洛思琅为首,坐着中洲的文武百官。

    “分野使臣来访,原该在安乐台设宴款待的。只是我想着祐姬殿下远赴朝鹿,便向父皇提议设在沧浪坊的临水望舒阁。临水望舒阁与分野城的寂寞塔并称,愿登高远望,能暂排你思乡之愁。”洛思琅朝漓音举杯,笑道,“祐姬殿下,你既已到了中洲,我便以中洲习俗,称你为,郗玉舟。”

    漓音回敬此杯。

    “今两国通商互市,玉舟此番前往朝鹿城,正是为筑两国之谊,以结永好。”她的中洲话标准流畅,如袅袅乐音。

    中洲皇帝又同分野使臣说了一些客套话,漓音便默默无言。

    “筵席结束之后,请祐姬殿下与随行侍女们一同回宫,安置于缈星宫。其余使臣们便留在城中驿站,驿站也已经按照分野习俗布置。”洛思琅说。

    漓音皱眉,神情有些不满。

    “皇宫森严,还望祐姬殿下见谅。”洛思琅颇为洞察,“您是贵客,自然住在太章叠阙宫中,才不显得怠慢。”

    漓音沉默片刻,才说:“那我也与使臣一同住在宫外。”

    礼官赶紧道:“祐姬殿下,一切都安排好了,请您大可放心。若您要住在宫外,与使臣一同,于礼制不合,况且现下城中也没有合您规格的府邸,来不及再修缮了……”

    “谢大人,既然祐姬殿下开了口,便尽力为之吧。”

    漓音抬眸望着为她说话的洛思琅。

    据“六重天”的探子来报,此人城府深沉,狼子野心。

    这是她未来的夫君。

    也是她在朝鹿城最大的敌人。

    此刻的洛思琅,装得清风霁月,笑得温文尔雅。

    “谢大人,我倒想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他说,“岑家被贬至永乐郡,从前的襄武将军府,不正好空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