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鸢羽花(五)
    “陛下,寂寞塔坍塌,城中禁卫正在全力清理中。目前百姓死十一人,伤一百三十二人;贵族中,有二十人被拥挤的人群推搡、踩踏受伤,其中缇枇大人年事最高,伤势最重,曼殊家主与夫人、美露希家的大公子与二公子以及滕金家的诃姬等十余人受天雷火所伤,巴音家的一位小公子和三位女眷被受惊的马匹所伤,他们又撞上了拉梅什家的车舆,拉梅什大人、夫人与两位侧夫人摔断了腿,还有科迪亚图家尚在襁褓中的幼子,淋雨发了高热……”

    夤夜,作为十二炽金宫侍卫长的息露,仍在向毗纱王一项一项汇报着今夜大典上的情状。

    他汇报一句,金座上的人面色就难看一分。

    听到最后,毗纱王的面色已是难看至极。他抄起一盏莲花琉璃灯,狠狠地向汇报之人砸去:“让他们自己解决去!连科迪亚图的儿子发了烧,也要来找本王吗?!”

    息露跪在阶下,不敢躲这雷霆之怒,只用手挡了一下。

    掌心被琉璃碎片划破了,立刻渗出血来。

    “父王,您不必迁怒于息露。”卢阇王子说。

    “他是王宫侍卫长,雎神大典上发生暴乱,他难道没有失察之责吗?”毗纱王冷冷道,“迁怒?我没有治他的罪,已是念在他父亲的份上!”

    “父王,现下要紧的,并不是伤亡情况。”卢阇王子叹了口气,“要紧的,是苏赫刹那家主,正在炽金宫门口,等着您为他主持公道。”

    “本王才不想管他们之间的烂账,让他们自己两家去掰扯!掰扯完之后,将今夜的事给我一个交代。卢阇,你去盯着他们。就说本王淋了雨,也发头风了!”

    毗纱王摆摆手,烦躁地离开了大殿。

    随着毗纱王的离开,卢阇王子脸上的温文尔雅尽数消失。

    “古莩塔·弥沙呢?”他淡淡扫了仍跪在阶下的息露一眼。

    “还没有找到……”息露回道。

    “那就快去找!”卢阇王子说,“派‘六重天’去,把整个分野翻过来,也要找到她!”

    即使是息露,也不曾见过这样暴躁的卢阇。他被吓得一抖,瑟缩道:“可是‘六重天’的首领,古莩塔家的庶子越翎,也不见了……”

    “‘六重天’所有人都是吃白饭的吗?王宫亲卫、分野城禁卫,还有你这侍卫长,都是吃白饭的吗?没了越翎,连抓一个罪人都抓到不到了吗!”

    息露跪在大殿里被一顿训斥,简直想哭。

    对啊,他就是吃白饭的啊,这不是全分野都知道的事吗?他才第一天接任侍卫长,也没有人教过他,这难道不是给息家的人混吃等死的职位吗?为什么和父亲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息氏虽不属于十二家贵族,却是王室最信赖的近臣。息露作为息家的小公子,卢阇王子的伴读,曾经在王与王后膝下得到的都是与卢阇王子相当的宠爱。他此前一生中,遭过的最大的挫折,也许就是吃到有虫的番石榴。

    也没有人告诉他,长大之后会变成这样。

    息露朝卢阇王子稽首行礼,揉着眼泪,慢慢走向大殿外。

    卢阇王子看见他那窝囊的模样就来火:“回来!”

    息露带着哭腔问:“又干嘛?我去找啊!”

    卢阇王子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我真是头昏了才会派你去找,叫你父亲去。”他挥了挥手,让宫女给息露包扎,又说:“你先去碧玺宫躲着,等苏赫刹那和古莩塔两家的事解决完了,再出去。”

    “我父亲病着呢。”息露闷闷地说。

    “病了也得去,”卢阇王子怒极反笑,“谁让他生了你这个没用的。”

    “那你呢?”息露今夜挨的骂比一辈子都多,已经麻木了。

    “我不去,他们两家怎么解决?”卢阇烦躁地叹气,问身边的宫人,“古莩塔家的人来了没有?让他们先自行对峙。”

    王宫侍卫匆匆来报:“回殿下,古莩塔大人已经到了,和苏赫刹那大人在门外呢。二位大人都动了好大的气,苏赫刹那大人要古莩塔家血债血偿。殿下,现在要怎么办?属下们都不敢插手。”

    “让他们吵!吵完了再议!”卢阇一甩衣袖,又问,“天瑰呢?打算如何安置?”

    王宫侍卫看向息露,息露便说:“听说苏赫刹那大人没有安置霄姬殿下,直接就来炽金宫了。苏赫刹那家现下也是一团乱,霄姬殿下的……遗体,由檀梨先带回了卡罗纳卡兰家,之后还不知道怎么办。”

    “檀梨?”卢阇王子冷冷道,“人都死了,他倒是痴心上了。”

    前几天还在宴会上又跑又跳、又怒又骂的,那样美丽跋扈的天瑰,忽然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死得那样惨,那样痛。息露垂眸,想到这些,又忍不住哭了。

    卢阇王子用不成器的眼神看着他,终于也还是没说什么,只道:“你们照顾着息小公子,我去管管那两家的事。”

    息露终于把自己从炽金宫侍卫长哭回了息小公子。

    他心里止不住地难过。

    他和卢阇、天瑰、漓音,一起在炽金宫中的学院里,还不是家主的檀梨教他们念书写字。卢阇和漓音最认真,每次检查课业,这两人都要帮他和天瑰写四份。被檀梨看穿了,四个人就在旋紫苑树下顶着课本罚站,天瑰不服,每次都会抓了蜗牛偷偷放在檀梨养的鹤望兰上,把他气得够呛。

    难道那些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吗?

    漓音远嫁,天瑰身死。

    苏赫刹那家和古莩塔家水火不容,王室与十二家贵族也处处刀光剑影。

    长大之后的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

    小时候,息露觉得十二炽金宫好大啊。和他们一起玩捉迷藏,天瑰最会躲了,总是藏在连卢阇都不知道的角落里。

    现在,整个分野城,他都不觉得大了。可是炽金宫却变得空空荡荡的,不会有人在这里玩捉迷藏了。

    天瑰也再不会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吓他们一跳。

    息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身边的宫女忙问:“息小公子,您怎么了?我带您先去歇着,等殿下回来吧。”

    息露摇摇头,声音很慢,又很坚定:“我去看看。”

    宫女忧心道:“殿下也是为了您好。现在这样的形势,只怕苏赫刹那大人和古莩塔大人都会迁怒于您,不会轻易放过您的。”

    息露说:“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要去看看。”

    亲眼看一看,长大之后的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大殿外,大雨如帘。

    分野城素来干旱,这场十年罕见的暴雨,仿佛要把人间的血与泪都冲刷干净。

    卢阇王子疾步走到大殿外。

    苏赫刹那家主情绪激动,古莩塔家主的面色也颇不好看。他们都被王宫侍卫拦着,可二人位高权重,王宫侍卫也不敢真的对他们怎么样。

    “二位大人,这般站在殿外也不像话,还是随我移步紫玉宫,慢慢商议吧。”卢阇王子轻言细语,又变回了那温柔敦厚、谦谦有礼的王储。

    “我不走!”

    苏赫刹那家主甩开了侍卫,指着古莩塔家主的脸,暴怒道:“我今天就当着天地,当着这大殿中的王座,朝他古莩塔家讨一个公道!”

    “今夜全城的每一双眼睛都看见了,有人驾着木鸢,从赛波儿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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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上劫走了天瑰。现已由‘六重天’查出,此案主使正是古莩塔家的庶子、‘六重天’的前首领越翎,与一中洲女子,据古莩塔大人在宴会上宣称,正是那越翎的未婚妻。他们先带是走了妖女古莩塔·弥沙,又先后离开了那架木鸢。天瑰从木鸢上坠落的时候,只有那妖女弥沙在她的身边!”

    苏赫刹那家主说到激动之处,将一枚沾满了血的孔雀翎银簪,狠狠摔到古莩塔家主的脸上。

    “这就是刺在天瑰脖颈上的银簪,你自己仔细些瞧瞧!除了你古莩塔家的家纹,全分野谁会用这样的孔雀翎!还不将罪人弥沙、越翎交出来,施以火刑!”

    “公道?你苏赫刹那家的女儿,分野城的霄姬殿下,不想侍奉雎神,便把寂寞塔给炸了!数百人死的死,伤的伤!这就是你食陛下之禄,享百姓之养,教出来的好女儿、好公主!”古莩塔家主指着仍未停歇的暴雨,“你说要将我古莩塔家的人施以火刑,那苏赫刹那·天瑰又该施以何刑,才能平息这雎神之怒!我古莩塔的女儿,也不过为分野除害罢了!”

    “你!你!”苏赫刹那家主被气得头昏眼花,“你血口喷人,颠倒黑白!明明是你欺骗雎神,将妖女献上!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弥沙,根本就是被邪神操控的!”

    “邪神早已被雎神驱逐,怎么可能降临于世间?你是在质疑雎神!”

    苏赫刹那家主难以置信地望着古莩塔家主,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卢阇王子终于才有了得以插话的机会。

    “当务之急,是应该尽快将弥沙与越翎捉拿。弥沙之事复杂,事关国祚与民心,必慎之重之,由父王、圣女亲裁,昭于天下。越翎作为主谋,既亵渎雎神,又背叛公职,捉拿后即刻施火刑于市口。”

    他又转向苏赫刹那家主:“天瑰薨殁,您再伤心难过,也要将她的丧事办好。为表追念,我愿意向苏赫刹那家下聘,将她以正殿王妃之礼厚葬。”

    息露走出大殿的时候,古莩塔·真衍涉过已漫上台阶的积水,在檐下向他们行礼。

    古莩塔家主恶狠狠道:“你来添什么乱!”

    “殿下,父亲大人,苏赫刹那大人,”古莩塔·真衍呈上弥沙在圣女大典上所着的彩羽衣与金玉珠石,“我们跟着坠落的木鸢,在城外找到了这些。弥沙大概是在城外,往南逃了。”

    “有了线索,合全分野之力,找到她想必不难,还请苏赫刹那大人放心吧。”卢阇王子说,“我定不会让天瑰冤死。另外,真衍虽年轻,做事也认真仔细,我看正好可以提为‘六重天’的首领。”

    古莩塔家主乜了他一眼:“还不快谢恩。”

    古莩塔·真衍喜道:“谢殿下!真衍必全力以赴,为陛下与殿下解忧!”

    苏赫刹那家主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他已经心如死灰,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我死了女儿,绝了后路……”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绝不会看着你古莩塔家升官发财。”

    他猛然发力,冲向了古莩塔家主!

    息露喊:“小心!”

    他赶紧冲过去,挡在二人之间。

    可苏赫刹那家主的劲道之大,竟把他撞得头晕目眩,连同撞倒了古莩塔家主和身后的几个王宫侍卫。

    苏赫刹那家主拔出了息露腰间的宝刀。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一个旋身,狠狠地向古莩塔·真衍砍去!

    一瞬间,静得骇人。

    息露眼前,是铺天盖地的血。

    仍跪着谢恩的古莩塔·真衍,他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了息露脚边,又滚到了台阶下的,漫天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