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解元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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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乡试成绩的发放都是有固定日子的,到了当天,会有很多考生挤在贡院外看榜。但是今年的乡试榜单要比往年提前几天,打的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当下只有尚在城中的考生瞧见了这个送榜队伍,还有很多尚在城外游玩的考生未曾知道。

    既然遇上了,那就不能错过。

    在这大街上的,但凡是应试的举子,都立即跟上队伍后面,一同往贡院的方向走去,周稚宁也不例外。

    左世堂简直是慌不择路的,一时要跟上胥吏,一时又不忘吩咐小厮赶紧先把礼品送去。忙来忙去,途中踩中自己的下摆,差点摔个大马趴。

    在正儿八经的桂榜面前,任谁都会忍不住慌乱。

    走了一段路后,得知消息的考生越来越多,整个队伍也变得越来越庞大。特别是在路过举子们住宿客栈门口的时候,考生们更是犹如过江之鲫一般,源源不断地从门内涌出来,险些踏破门槛。

    人群熙熙攘攘,议论声更是如油锅鼎沸。几乎所有的考生都在议论为什么今年的桂榜提前了,是不是乡试里出了什么变数?又或是朝廷里面有什么新的动静?

    但是大家思来想去都没一个结果。

    等到走到贡院附近的时候,跟在队伍后面的考生们已经成了一片乌泱泱的人海,打眼望过去,人头攒动,摩肩擦踵,人与人之间简直没有了缝隙。还好送榜的胥吏带着一排佩刀衙役,否则还真不好在这人海中开出一条路来。

    好不容易走到告示牌前站定,胥吏道:“诸位瞧好了,桂榜就封在这长盒中。而今我要启开封条,取出桂榜了。”

    一众考生鸦雀无声,几百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胥吏开盒的手。

    撕封条、开长盒、取桂榜,然后张贴。

    整个过程只花了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就完成了,而后胥吏道:“桂榜张贴完毕,还请诸位一观。”

    言罢,胥吏就在佩刀衙役们的护送下,飞快地离开了告示牌前。

    此前碍着胥吏是官员,考生们不敢擅动,此时胥吏一走,考生群就就像炸了锅!

    前面的立即开始看榜,后面的不断往前挤。而先看了榜的又不肯走,非要足足把整个榜单看他个三五遍,确定自己当真榜上无名之后,就痛苦哀嚎一声,仰天嚎哭起来,捶胸顿足,看起来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告示牌上。榜上有名的则拍着大腿兴奋大笑,直呼:“我中了!我中了!”,离开人群。

    另有富家公子们不必自个儿挤,自有小厮仆役替他们挤进去看。更有考生不用小厮,非要自个儿亲眼看见桂榜,于是小厮们更是成群结队地扑进人群里替他们家公子开路。

    这些人使得告示牌前越发拥挤,几乎是水泄不通。

    周稚宁不是体格健硕之辈,被迫跟着人海挤了半天,最后连桂榜的边角都没瞧见,倒是先挤累了,只好先行退出来。结果她方才离开人群,就看见陈穗和才收到通知,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他本来十分紧张和慌乱的,但一看见周稚宁因为挤榜,衣服都被挤得皱巴巴的,头发也凌乱了,一副狼狈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了:“周兄,我可难得见你如此狼狈。”

    周稚宁只好苦笑。

    两人实在挤不过这些考生,就想着先在一边等候,等到日落以后再来看榜。

    但谁料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动,人海最前面就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什么?周稚宁!”

    这一声压倒了所有的嘈杂之声,仿佛直冲九霄,把周稚宁本人都喊得一震,忍不住回过头来。紧接着,她就看见有双手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推开了人群,恶狠狠地冲过来:“周稚宁,你怎会是解元?!”

    一语落地,震惊四座。

    “什么?周稚宁是解元?”

    “这怎么可能?!”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稚宁面色冷静,对左世堂拱手:“在下尚未看榜,没想到左兄倒先我一步告知,真要多谢左兄报喜了。”

    左世堂被气的眼眶通红,恨不得七窍冒烟:“你岌岌无名,又没有文章流传于世,根本就是一个平庸无能之辈。你、你如何当得起解元?!”

    曾经讥讽过周稚宁的人更是觉得天都塌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对啊,她如何当得起解元?”

    “我不信!我绝对不信!”

    ……

    陈穗和也是一样的震惊,他和周稚宁相处的这段时间,也是知道周稚宁一直有意藏拙,迟早有一天会如潜龙飞天。但是没想到这条龙一飞,就是一个解元。

    可这边左世堂已经快气疯了,他就是看准了周稚宁无权无势,无才无德,才敢放开手欺负人。但是如今桂榜明晃晃地告诉他,他不仅看走了眼,还得罪了人。

    解元之才,将来必定进入官场啊!

    他几乎是头脑一热,一把攥住周稚宁的胳膊:“你这分明就是弄虚作假,我要向考官大人揭发你!走!随我去见官!”

    陈穗和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拦住左世堂,沉声道:“慎言!你口中一句简单的弄虚作假,落在大人耳中可能就是科场舞弊。历朝历代,科场舞弊会出多少冤案你难道不知吗?!”

    这时,左世堂才发现原来陈穗和就在周稚宁旁边,他脸色又是一变。

    本来因为周稚宁是陈穗和好友,他即使再不屑周稚宁,也会注意不当着陈穗和的面给她难堪。但如今他确实是太气了,居然没发现陈穗和。凭借两人的关系,若他要动周稚宁,就必定会和陈穗和撕破脸。

    但是……

    左世堂攥紧了拳头。

    但是若今天一朝放走周稚宁,来日周稚宁为官作宰,难保不会为了今日的羞辱而对他动手。这样一个人,给左世堂带来的威胁可比陈穗和要大多了。

    更何况,如果在此时就一口咬定周稚宁这个解元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他还能找到许多人证与物证,毕竟哪怕周稚宁确实是扮猪吃虎,她以前的名字和文章也是实打实的下等水平,这是骗不了人的。

    这些东西,再加上众口铄金,说不定真的可以拉下周稚宁……

    左世堂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大声道:“陈兄,你何必以冤案压我?周稚宁这个解元本就来路不当!她分明就是另用手段,使桂榜蒙羞。”进而又转向人群,“诸位都看看桂榜,亚元居然是赵厉?!只要是认识赵兄的,都应该清楚以赵兄的水准,拿到解元是绰绰有余。”

    话音一落,周围人都议论起来。

    “对啊,若不是周稚宁,那解元之位就是赵厉的了。”

    “我要是赵厉,必定恨死周稚宁。”

    “听说周稚宁在平城县试之时就名次不佳,这回一飞冲天,若不是她早年有意藏拙,那便是使了手段。”

    “她定是使了手段,否则她与我们一同在北直隶府这么久,我们却从来不见她作什么诗赋篇章。倒是赵厉的文章篇篇老道,就是解元之才!”

    ……

    眼瞧着众人的情绪都被左世堂煽动起来,个个叫嚷着要拿周稚宁见官,陈穗和的脸色难看至极。

    周稚宁也是面沉如水:“左世堂,能证明我未曾作弊的办法有许多种。我敢当着大家的面写文章,大家叫我做什么题目,我便做什么题目。倒是我真实水平如何,自然一目了然。”

    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办法,但是左世堂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周稚宁做这篇文章。

    “你说的倒轻巧,谁知道你有没有提前准备题目,然后再背下答案,为的就是防止有人揭发你的那一天?所以,你还是先跟我去见官比较好。”

    说完,左世堂便对身边小厮一使眼色,小厮们立即推开人群走过来将周稚宁团团围住。

    这些小厮体格壮硕,周稚宁加上陈穗和两个都未必打得过。

    周稚宁冷笑:“你不让我做文章,分明就是害怕我证明己身。”

    当着众人的面,左世堂自然不能让周稚宁有辩驳的机会,他立即道:“你若是不心虚,又为何要抗拒与我一同见官?你这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左世堂要见官,其实心里早有打算。他与本地县官有些关系,届时只要说一声,无论如何先打周稚宁一顿杀威棒,打晕了再说。再寻些证人做下证词,这件官司就成了,任谁也别想翻身。

    这件事自然要越快做越好,不能给任何人反应过来的机会。

    于是左世堂当即下令:“你们还不快快把这人绑了送去官府?!”

    “是!”

    小厮们立即领命,朝着周稚宁抓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然有一名考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声报信:“别吵了,别吵了,主考官谭大人来了!”

    这个消息把在场的考生们都震了一下,任谁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会直接惊动主考官。

    虽然他们确实不信周稚宁得了解元,但也不意味着他们想被卷进科场舞弊案啊。

    因此有几个胆小的,当下就偷偷跑了。余下一群还没来得及跑,就被谭素华带来的佩刀衙役围了个水泄不通。

    谭素华着一身绯红官府,紧蹙眉心:“尔等因何聚众喧哗?”

    左世堂见潭素华来了,心中一下子紧张起来。

    能做主考官的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言辞之间若不能多加注意,说不定都得把自己搭进去。

    见没人先开口,潭素华干脆将目光投向了被围在中心的周稚宁:“你叫什么名字?”

    周稚宁也在思考措辞,她斟酌着道:“小子周稚宁。”

    说完,她的大脑就飞速运转起来。等下潭素华问起作弊一事,她该如何解释才能做到把自己完完全全摘出来。若是留下半分污点,那她后半辈子的仕途都会受影响。

    然而让周稚宁惊讶的是,潭素华听到她的回答以后,竟然像是见到了什么稀罕物似的,来来回回将人打量了几遍,才道:“原来你就是周稚宁,这次的解元。”

    周稚宁点头:“正是。”

    “不错不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谭素华见周稚宁如此年轻,周身气度又卓尔不凡,不由笑道:“也难怪朝廷要指明给你这个解元之位啊。”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傻了。

    什么叫朝廷指定给的解元?周稚宁不是出身寒门吗?怎么有如此恩宠?

    周稚宁本人也是微怔。

    谭素华笑道:“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