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情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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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宅,太医院三位资历最深厚的太医依次将王小姐日常服用的药石、茶水、熏香仔细查探了一遍,未发现丝毫异状,包括送的那几枚做成糖果样子的药丸。

    王姮姬重申道:“您再尝一尝。”

    御医拨开糖纸,以指尖蘸了糖块,细细品尝,半晌斟酌道:“此药安神宁心,其中刻意添加了蜂蜜的成份拟作糖果味,良药甜口,别出心裁,食用一颗四肢生暖,有益康健。”

    王姮姬秀眉一蹙,“没问题么?”

    御医笃定道:“当然绝无问题。”

    王章命人送走了几位御医,之后道:“姮姮这下可放心了?”

    王姮姬一时语塞,药是琅琊王送的,药是清白的,似乎临死前许昭容的那番话是骗她的。

    亦或是,蛊毒无色无味无形带有强烈的欺骗性,只有施放者才知道解药。食情蛊者轻则日日思念,重则茶饭不思,她前世确实是这般症状。

    怕只怕御医查不出来,她的心肺已无形中被孽虫啃食得殆若蜂窠了。

    她慎重着说,“有些隐蔽毒药非专精者难以察觉,女儿认为,或许还应该再请民间精通土方的大夫瞧一瞧……”

    “姮姮——”

    王章拉成了尾音,善意责备她的无理取闹,“别这么疑神疑鬼的,把双方闹得都难堪。”

    查一查可以,闹起来无休无止就不好了。琅琊王赠药,原本是一番好意。

    从前她犯了寒症哆嗦难忍之时,这枚秘制的糖果药丸救了多少燃眉之急。

    至于糖果的成份,无数名医术士都鉴别过,绝无问题,甚至竖指夸赞。

    这般无缘无故疑心于琅琊王对他不公平。女婿很优秀,外面很多人羡慕。

    “若是心里实在有疑影,不食就是了,爹爹再为你找人配制其他的药。”

    郎灵寂并非善类,若无铁证只捕风捉影地疑心于他,他也定不会认,情蛊的事还得从长计议。况且爹爹高居庙堂之上,确有一番难处。

    王姮姬抿唇思索,只好暂时妥协道:“好吧,女儿晓得了。”

    王章久久注视着她,很奇怪,平常自己这女儿百般维护琅琊王,见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好,现在她是怎么了?

    “姮姮,你要退婚的事……是真的吗?”

    本来今日从宫里回来是要告诉姮姮,王家终于决定和郎灵寂合作,今后王家会尽力扶持他,郎灵寂也会和姮姮成婚,生生世世永为夫妇。

    可如今一夜之间,她的态度从暖变冷,变了,完全变了。

    “爹爹很为难吗?”

    王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长吁短叹着。

    “确有些为难。”

    关键是这桩婚事已筹备太久太久了,姮姮一夜之间说不嫁,覆水难收。

    王氏虽如今名德重光,作为家主的王章却瞧出王家后续无人。

    老三王瑜有小武而无大勇、老四王潇只是一个坐而论道的麈尾谈客,老五王绍好色任诞,老十一王崇循规蹈矩……唯一一个佳子弟是如今担任左卫将军的老二王戢,但对于延续祖祚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王章的身子骨越来越差,最怕自己闭眼以后百世卿族,一朝而坠,所以他想在有生之年为王氏培养一个绝对忠诚的庇护伞,这个庇护伞也能为姮姮遮风挡雨。

    “能不能告诉爹爹为什么吗,是因为琅琊王流落在外的那个白月光?”

    忽然不喜欢一个人了总得有个理由,毕竟姮姮前天还那么情深如许。

    “如果是因为那女子,没必要……”

    王章已亲口问过琅琊王,并无妾室或白月光,此事根本是空穴来风。

    王姮姬摇摇头,状态极其冷静,表明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兴起。

    “女儿退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也许现在无法解释重生之类迷幻之事,但跌倒的坑绝不能再次跳下。她一定要退婚,如果有可能还要斩断王氏与琅琊王的联系,彻底划清界限。

    父女俩目光相触,并不需要解释太多就明白对方的意思,王章从女儿年轻稚嫩的目光中看到了决绝和释然。

    像坚持了很久的东西,忽然顿悟,倏地一下撒手了。

    他有些迷惑,女儿才正当妙龄,哪曾有这般历尽沧桑的感伤呐。

    ……

    午后晴云轻漾,流动的云彩在槐花树间漏下一片片婆娑斑驳的树影,风吹起縠纹的水面,明媚的春光掩盖不住。

    黄花梨躺椅上,王姮姬握着一卷书正在假寐。忽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来到她面前。风吹透了那人的白纱衣裳,雪水一般扑面而来的清寒。

    王姮姬不动声色,二人就这么静静僵持了半晌,直到他伸出了手,冰凉柔腻的指尖覆在了她颈上。

    王姮姬猛然一激,倏然睁眼,郎灵寂只是试试她颈间的搏动和温度。

    “怎么了?”

    他含笑问,“还病着?”

    原是今晨入朝时,太尉说她还晕着。

    王姮姬今生面对郎灵寂还有些缓不过来劲,前世的暗恋太深刻,时至今日她面对他还有种下意识的怦然,像遥远的星河,猝然降临在眼前。

    她眼底湿润,心脏深处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瞬间好想亲口问问他,他真的那么袒护许昭容吗,临死前许昭容对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在看不见的岁月里,他和许昭容有了三个孩子。

    王姮姬低低,“没有。”

    他道,“那为什么装睡?”

    王姮姬微微语塞,反问:“那琅琊王殿下呢?未经通报,擅自闯入别人闺院。”

    郎灵寂整个人不见欢喜,不见忧愁,只柔和地解释道:“你生什么气,我有通传过。”

    但上次来,她又说不要通传。

    微风吹过,吹拂石桌上的几块糖,以及散落的糖纸。王姮姬手里拿的是《毒经》,刚才她潜心研究这糖块里的成分,被深奥的知识累得犯困。

    郎灵寂自然也瞥见了书扉上毒经两个明显的大字,“又迷上了医药?”

    气氛一瞬间尴尬,九小姐大张旗鼓地请御医流水似地看病,外人全知道了。

    王姮姬将毒经藏起来,“没什么,就随便看看。”

    他似意有所指,“如果想要那个配方,一会儿我就派人抄来一份。”

    王姮姬觉出几丝敲打的意思,让杀人凶手自己指控自己,着实是世上最蠢的事。

    “你多心了。”

    “是吗。”

    他双目中漂浮一层经冬不化的冷色,“真的是我多心了吗?”

    王姮姬轻微不适,有种秘密被发现的窘迫感。光凭自己,解毒的事怕是折腾不出名堂。

    “……真的。”

    她神情不豫,补充道,“雪堂哥哥。”

    这是旧时的称谓。

    话音一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诡异氛围才稍稍缓解。

    熠熠的阳光照在两人手上,食指都佩戴着一枚银指环。这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