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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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琅琊王氏是衣冠南渡后的第一华阀,六世名德,海内冠冕。

    其中老家主最宠爱九女王姮姬,对她摩挲宝爱,不啻宝珠。家中子弟均悉心照料这位妹妹,好讨得老家主青睐。

    可以说,得到了九妹的芳心,也就获得了日后成为家主的钥匙。

    九妹在家族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

    然而,近来却屡屡传出九小姐要和琅琊王退婚的秘闻。

    年轻一辈的王氏子弟大多和琅琊王关系不错,相互结成了荣辱与共的联合体,风雨同舟,利益牵扯,宦海同沉浮,不希望九妹退掉这桩大好姻缘。

    王姮姬闭门修养期间,家中公子们陆陆续续过来探望,有意无意劝她慎重考虑与琅琊王的婚事,莫要任性。

    二哥王敦在宫中任左卫将军,忙得抽不开身,托付了妻子襄城公主来陪伴。

    五哥王绍风流任诞,常弄些新颖玩意儿搏她一笑,别具匠心。

    另外几位兄长,亦关怀她精神康健。

    兄长们的好意王姮姬都晓得,可她必须退掉和郎灵寂的婚事。

    自重生来她便停了药,好在吃的剂量量很少,不似前世那般彻骨上瘾。

    每每独处时,尤其是夜深人静的夤夜,她的四肢总是发寒。

    她密令冯嬷嬷去民间暗中找大夫,最好是精通蛊术的。一则治好病根,二来只有找到了大夫和证据,才能名正言顺地在父兄面前揭穿那人的真面目。

    蛊术在湘西一带长久被视为禁术,这样的人才并不好找。好在琅琊王氏家大业大,赏金发出去,自可捞到能人。

    在此之前,王姮姬得克制情蛊之瘾。

    理智告诉她不要靠近,灵魂却分外渴求那人,梦境中无一时一刻不是那人。

    蛊毒使人认主,效果如斯强烈。

    春日雨多,王姮姬会一个人坐在梧桐下,轻寒似牛毛的雨水刚好把肩头打潮,凉爽爽的,这样既能抑制体内相思之意,又不至于被濯得太湿。

    冯嬷嬷心疼,九小姐何等千金贵体,亏得那群大夫还是宫里的御医,连小姐的病都诊不出来。

    这庭院深深里都是小姐的亲人,却无一人真正懂小姐、相信小姐。

    人人都以为琅琊王氏贵女很幸福,她一人纤薄的肩膀,在风雨吹逐。

    实在不行,冯嬷嬷就劝小姐,吃一颗糖吧,那又不是什么毒药。

    相反,这是上上良药。

    吃一颗,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

    三日后的午后,王章忽然将王戢到祠堂来,拟退掉姮姮和琅琊王的婚事。

    老太尉两鬓斑白,昨夜未曾睡觉,双眼下一层乌黑的眼圈。

    王戢不啻于遭到了雷击。

    “爹爹,您要三思啊。”

    朝政是一场权利的游戏,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卷进漩涡里碾成碎末。

    近年来王氏虽盛,却越发有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感。皇权的连续打压,已让昔日第一豪门的光辉有些黯淡。

    王氏的每一步,都必须慎重。

    王章却心意已决,叫王戢过来不是商量的,而是告知的。

    “姮姮既不愿意,那就退婚。”

    “婚虽退了,我王氏在朝政上与琅琊王达成的契约关系,依旧不变。”

    “我族和琅琊王氏,依旧是政治上最亲密的伙伴,依旧风雨同舟。”

    王戢忧心忡忡地走出祠堂。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朝,王戢与郎灵寂同走在皇宫通衢的大陆上,甚至不敢面对友人。

    思索半天,迟疑地说,“从前先帝朝宫变时,雪堂兄曾为我多加遮掩,此等大恩还未曾相谢。”

    “区区小事何必在怀。”

    王戢暗叹,当年他年轻气盛,矛头径直捅穿了先帝的心脏。本是弑君死罪,全靠琅琊王关键时刻一句“先帝无道,咎由自取”遮掩过去了。

    救命大恩,哪里事小,如今王氏却要过河拆桥地退婚。

    王戢的心理压力越发得沉重。

    郎灵寂似有察觉,停下脚步,“伯父当年知遇扶持时,曾与我有言在先,要我显贵时反哺王氏,庇护王氏周全。怎么今日仲衍兄这般介怀?”

    王戢一噎,还没说姮姮的异样。

    琅琊王这些年襄助王家,尽心尽力,很难说不是真心。

    王氏与他的契约上,他的条件只是要一个姮姮。一纸契书现在就放在聘礼的巨锁下面,沉甸甸压着,双方都按了手印。

    既是婚书,也是契约。

    “如果……”

    王戢试探着,“那桩婚事不成了呢?”

    王氏和琅琊王,还能相互扶持吗?

    双方的心里都咯噔了一声。

    郎灵寂垂下了眼帘,如春日冻柳上的薄霜,许久冰冷而沉默着。

    九小姐性情大变,他多少也察觉些。

    此刻,他手中还握着一颗糖,灿色的糖纸,是往日她常常会找他要的。

    如今,她再不愿见他一面。

    “仲衍。”

    他沉沉道,“那是我唯一的条件。”

    王戢明白了,“只是如果,没有别的意思,雪堂兄莫要介怀。”

    郎灵寂嗯了声,从不屑于掩盖利用王姮姬这件事,王姮姬是他仕途路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本来就属于他的,他不会放手。

    当初签契约时王家咄咄逼人,认为他既然受了王家恩惠,便要舍弃皇家的半副血脉,一辈子为王氏做事。

    他欣然答应了,唯一的要求是,王姮姬王九妹要与他成婚。

    这当然不是出于爱,与她成婚是政治的一种最优解。

    否则他只是人微言轻啊,不入流的一个小藩王而已,华贵显赫的琅琊王氏随时有可能将他弃如敝屣。

    眼见话不投机,二人心照不宣地揭过了此事。

    又谈起江州的战事,如果有可能,王戢想争取亲自带兵征战的机会。毕竟琅琊王氏得有兵力在手,不能寄生于皇权下,沦为以翰墨为功绩的软弱之族。

    郎灵寂对江州的战势别有一番见解,已整理成册,改日可以细致商议。

    皇宫即将落锁,王戢需得回府去,郎灵寂因担任帝师的缘故,暂居宫中。

    二人就此别过,方才因为退婚的一点小摩擦在亲密无间的合作面前,仿佛没有过,互相不用过多解释。

    时至黄昏,天空中升起光线黯淡的暮霭,渐渐黑暗,洒下如银的月色。

    郎灵寂至太极殿,闻得礼部和吏部的两个官员琐琐碎碎地议论着——

    “琅琊王从前只是皇室疏族,虽是藩王却连国姓都不能冠上,血统寒微。”

    “如今一朝发迹,扶摇直上,年纪轻轻便是帝师了。”

    “王家当真悉心培养女婿,谁让你没被天下第一美的王九妹看上?”

    “在先帝朝的那场动乱中,一向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