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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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城,皇宫。

    春日阵阵清风吹皱一池湖水,太极殿巍峨雄浑地矗立于日光之下,光明森严,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君威与皇权。

    宫人们远远地看到王太尉的车架来了,连忙敞开宫门,伏首跪迎。

    王太尉是琅琊王氏的家主王章,主持朝政,时常入朝,今日他身后却还跟着另一位陌生的年轻公子,三尺雪袂,神情明秀如散发清辉的冰冷清月。

    众人皆暗暗惊叹此公子的风度,资历老的宫人识得,这位是琅琊王。

    琅琊王与王氏早有渊源,王氏的祖籍在琅琊郡,早在衣冠南渡之前王氏便与历代琅琊王交好,王氏子弟会出任本地长官,世代姻亲。

    衣冠南渡后,王氏的居所从广袤的北地变成了明丽的江南,与中原的琅琊郡才联络渐渐少了。

    但琅琊王与琅琊王氏,名称中都有琅琊二字,心理上仍然亲近些。

    二人并肩走在皇宫的水磨青砖路上,往太极殿去。

    王章道:“陛下刚刚及冠,前些时日在宫变中又受了惊扰,精神脆弱,因而才要殿下你离开封国,暂摄帝师之职。”

    郎灵寂微一颔首:“谢太尉成全。”

    王章解释,“其实以殿下的才情,囚居深宫当帝师实在屈材了。今后殿下便在京任职吧,也好离姮姮近些,不叫你们夫妻两地分别。过些时日局势稳定些,老夫便将殿下调入中书省,录尚书事。”

    郎灵寂道:“太尉对在下有知遇大恩,处处考虑周全,在下不敢妄求太多。”

    王太尉知他淡薄不竞,长于敛光韬晦,是个懂得隐忍与谦抑的人。

    从前,琅琊王虽名义上是皇室宗王,却因为不姓司马,血统寒微,长久以来偏居一隅,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强大的陈留王后面,做个不入流的角色。

    直到去年殇帝发动宫变,琅琊王献计为王氏解了燃眉之急,王章才第一次看清这个年轻人,当真如建康城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方下过雨,些许雨痕挂在阶墀上,树已抽出了嫩黄的新芽。皇宫移步换景,一陂春水闪着寒光,阵阵草木泥土的清香气飘荡在空气中。

    未久至太极殿,空空荡荡,龙椅上却不见陛下人影。

    王章皱了皱眉,问:“陛下呢?还是老样子吗?”

    宫人埋头深跪。

    王章往前,在龙椅下找到了畏畏缩缩的陛下。皇帝发冠凌乱,目光呆滞,龙袍沾了许多尘灰。

    “陛下!”

    王章试图伸出手,“您这般像什么话,请先出来。”

    皇帝不肯,瑟瑟然捂住脑袋,说梦见有人要杀他。

    王章耐心劝道:“陛下,您不要怕,稍安勿躁。老臣知您在深宫孤独,为您找了一位帝师,且出来看看。”

    旁边的郎灵寂亦躬身,“陛下不哭,臣是琅琊郡的,今后专程陪伴您。”

    琅琊王的父亲与皇帝的祖父同父异母,血统疏远,长久以来皇帝并不知道有琅琊王这号人物,但名义上琅琊王仍是皇帝的叔父。

    或许感受到了血脉召唤,皇帝才半信半疑从龙椅下爬出。宫人们立即为陛下沐浴更衣,免得又犯了魇症。

    王章见皇帝如此痴傻,长长叹息。

    痴儿司马淮原本是先帝之弟,一母同胞。

    先帝因不满琅琊王氏的治国方略,于去年发动了宫变,意外坠马而死。死时鲜血沿着台阶逆流而上,晴空飘雪。

    人人都说,这是先帝冤死的表现。

    这像一根导火索,御史台大夫陈辅首先弹劾王氏,紧接着各地司马氏藩王揭竿而起,口口声声指责王氏篡逆弑君。

    王氏作为豪门大族,擅长的是在背后操控皇帝,蓦然被推至明面上,处境有些艰难,受到了群臣的冷落。

    这时,唯有一个血统寒微的琅琊王站了出来,力挺王氏的清白。王戢杀害先帝的红缨长矛,被说成了护君的神器。

    王氏所求只是操控天子,并非取而代之。郎灵寂是难得的清醒者,合作者。

    王氏需要一个乖巧的皇室代言人维持统治,而默默无闻的琅琊王则需要一个机会崭露头角。

    他们两家各取所需,加之王家嫡女王姮姬青睐于郎灵寂,非他不嫁。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王氏决定与郎灵寂合作,扶持他为朝中第一权臣。

    王氏本想更进一步扶持琅琊王称帝,但琅琊王并不姓司马,只得转而立先帝之胞弟司马淮为帝。

    遗憾的是,司马淮生性怯懦,尤其在这场宫变中亲眼目睹了兄长的死,惊吓过度,已形同痴儿。

    王章曾质疑一个痴儿能否称帝,郎灵寂回答国家的运作不一定要通过皇帝。

    皇帝只是浮在表面的,真正维持一国运作的是暗地里朝廷衮衮百官以及延续百代的官场潜规则,尤其当今这样皇帝与世家共主的时代。

    皇帝,只安心做好傀儡木偶就好,真正背后操纵牵线的是各个世家大族。

    “而且,”郎灵寂当时点出,“痴儿对于王氏来说更好控制,不是吗?”

    王章不免对这个年轻人另眼相看。

    ……

    在宫中蹉跎了半日,出宫时日头已高挂中天。王章年过六旬,身子骨大不如前,脚步蹒跚疲态尽显。

    郎灵寂扶了王章上肩舆,随行在旁。他一袭白袷春衫在清风中微微飘动,骨重神寒天庙器,气度凝然。

    宫里路过的小侍女,皆朝这边偷瞥过来,又快步走过,红了耳根。

    王章也多留意自己这女婿两眼,怪不得姮姮一心钟情于他。

    郎灵寂询问,“姮姮前日抱恙,现下可大好了?”

    王章揉了揉太阳穴,“未曾,总是梦魇说呓语,老夫出来的时候她还睡着。”

    郎灵寂歉然,“此事在下有错,合该亲自赔礼探望于她,害她伤神多日。”

    王章听他称自己为伯父,无形间拉近了心里距离,迟疑片刻,便郑重问:“雪堂可否告知老夫一句准话,家中是否有外室或姬妾?”

    郎灵寂道:“没有。”

    他神色雪寒一如既往,不漏半分情绪,亦没有半丝的迟疑,仿佛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无意义的。

    王章稍稍宽心,希望他和姮姮能一直好好的,毕竟她当初那么义无反顾。

    两家之前大致商议过,订婚之日初步选在暮春时节的春日宴。

    聘礼还未交换,定情信物却已送来了,是一块以精金铸造而成的巨锁,长高约二尺,宽一尺,左右以锁链固定,象征着王郎两家姻缘坚毅亘古,锁不断情不灭。

    这物件,现在正搁在姮姮的院落里,待成婚时随嫁妆一同带走。

    另外,因郎灵寂的封地远在千里之外的琅琊郡,姮姮不愿远嫁,新人成婚便建造了新房,名为小王宅。

    宅邸设计建造以及相关的钱财支出皆由郎灵寂负责,过几日便要竣工了。

    姮姮是心头肉,王章承认自己有一点偏心,对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