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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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天总是暗得格外早些,回到宫中时,四下已经亮起烛火。

    翠微提着盏宫灯,在朝晖殿外等候。

    “怎么在这里等?不冷吗?”萧窈快步上前,覆上她提灯的手,话音带了些撒娇的意味,“给你带了梅干。那家干果铺子说是在建邺开了百余年呢,虽不知真假,但味道尝起来仿佛是比宫里的要好些。”

    翠微向来最吃她这一套,便是有责备的话,此刻也说不出了,只含笑点了点头:“公主若是喜欢,改日再让人去采买。”

    萧窈想要如从前那般,挽着她走,却被翠微轻轻拂开了。

    “奴婢不冷,”翠微提着灯在前引路,提醒道,“公主仔细石阶。”

    萧窈手中一空,虚虚地攥了下。

    她知道,这其实是因为“于礼不合”,若是被钟媪见着,必是要被多数落几句的。

    萧窈离宫时,已经做好回来挨申饬的准备,这一路上也反复提醒自己多些耐性,只挨骂、不顶嘴。

    但朝晖殿中的情形与设想的不同。

    钟媪并没严阵以待,只等她回来就发作,四下看了一圈甚至连人影都没见着。

    萧窈惊讶:“钟媪没发觉我不在吗?”

    “怎会?”翠微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了侍从张罗晡食,这才讲起今日事。

    钟媪是在午后来查功课时,发觉她人不在的,问明白原委后,转头就去了祈年殿面圣。

    萧窈在暖炉旁坐了,随手掰着颗毛栗子,倒是没怕:“阿父召我来时,应当已经想到,我不会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宫中的。”

    她在武陵时,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时常出门闲逛跑马,若遇着晏游他们休沐,还会同他进山去打些野味。

    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重光帝若是铁了心要将她关在宫中,便不会允准朝晖殿留进出宫禁的令牌,今日得了消息,也会立时遣人将她给寻回来。

    他什么都没做,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闹出事就行……

    萧窈倒抽了口凉气。

    “这是怎么了?”翠微连忙问。

    萧窈捂了捂脸颊,含糊不清道:“咬着舌头了。”

    一想到崔循指不定过两日就把扶风酒肆之事捅给阿父,届时令牌保不住,想再出宫怕是没辙……

    她就更疼了。

    记挂着此事,萧窈连晡食都没能好好吃,饭后支开翠微,悄悄将六安叫来。

    “小六,你怎么想到请崔循帮忙的?”萧窈带着些许期待问,“是因他口风严吗?”

    “那时事态紧急,原想着回宫搬救兵,恰巧遇上崔少卿,便央求了他帮忙。”六安如实道,“若是旁人,也未必能从王氏手中要人。”

    “再者崔少卿办事向来周全,此事由他拦下,必然比落在王家好。”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萧窈翻了页崔氏的族谱,竟发觉了处先前未曾留意的古怪,好奇道:“崔循担着少卿一职,其父竟不在朝中任职吗?”

    当下只要出身高门,哪怕再怎么无能,想谋个一官半职都不是难事。

    毕竟担着要职,十天半月都不到官署露面的也不是没有。

    “这……”六安压低声音,咳了声。

    萧窈一见这架势,就知道他要说些“有趣”的事情了,顿时来了兴致。

    “早在元平年间,崔公是在朝中领了闲职的。据传他文才绝世,出口成章,词赋信手拈来,能引得一时纸贵。又交游广泛,甚至同那些寒门庶人往来,行事放浪不羁。”

    萧窈喝着温热的酪浆,点评道:“这倒也没什么。”

    时下士庶犹如云泥,隔着天堑,她倒不觉着如何,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问题就出在这交游广泛上。”六安许是从前说书听多了,卖了个关子,这才低声道,“后来不知怎的,他竟剃了发,随个不知来历的和尚云游四海去了。”

    萧窈侧过脸,呛得咳嗽起来。

    回想崔循那方直庄正的模样,她很难想象,他竟会有这样一个父亲。

    六安看出她的疑惑,适时解释:“崔少卿是族中长公子,自小被崔翁带在身边教导,无论性情还是行事,都与其父大不相同。”

    “崔翁身体不大好,族中无堪重用之人,一度萧落过,全靠着从前的底蕴撑着。及至长公子年纪渐长,才渐渐好起来。到如今,崔氏一族的事务都是他来决断的。”

    女史们也曾为萧窈讲过崔氏,只不过其中不会有这样不大拿的上台面的陈年旧事,但萧窈还记得,她们提及崔循时隐隐的敬重。

    女史说,这是崔氏一族寄予厚望的明珠。

    到如今,萧窈才算明白了这句话。

    只是这些与她也没多大干系,她要考虑的,只有这位“明珠”会不会到阿父面前告她一状。

    因惦记着这件事,萧窈都没能睡好。

    子夜时分,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落雨声,辗转反侧许久,才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第二日被惊醒时,只觉脑子又重又隐隐作痛。

    庭院中隐约有不寻常的声响传来,萧窈困意未去,眼皮半耷拉着,声音低哑:“何事?”

    翠微攥了她的手,低声道:“钟媪要罚青禾。”

    萧窈霎时清醒过来。

    她掀了锦被就要出去,还是被翠微眼疾手快按下,穿了衣裳,边系衣带边出了寝殿。

    冬雨洗过庭院,地上盈着些许积水,细如牛毛的雨丝也还在飘着,一片雾气蒙蒙。

    朝晖殿的宫女、内侍们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观刑。

    青禾一双手被紧紧地缚在身后,跪在庭中,兴许是挣扎过的缘故,衣襟有些凌乱,鬓发被细雨打湿糊在脸侧。

    她素日爱美,会打扮得漂漂亮亮。

    如今被这样羞辱,涨红了脸,恨不得埋在地上不叫任何人瞧见。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在见着萧窈从殿中奔出来时,眼中盈了许久的泪珠霎时滚了下来。

    “公主,”站在檐下的钟媪抬手将她拦下,严厉的目光从头看到脚,缓缓道,“您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萧窈其实想过钟媪的反应,也想过,责骂也好、多些功课也罢,她都认了。

    但压根没想过,钟媪竟敢绕过她对青禾用刑。

    “放了青禾,”萧窈彻底没了耐性,摔开钟媪的手,“谁准你们这样对她的!”

    “公主违背宫规,青禾非但没有及时劝阻,反而随着一起胡闹,自然脱不了罪责。”钟媪定定地看着她,“公主千金贵体,自是不能折损,可这婢子若是不罚,今后宫中可还有规矩?”

    瞥了眼阶下的女史,吩咐道:“罚她受二十下荆条。”

    这几位女史皆是得钟媪看重,提拔起来的,对她既敬重,也唯命是从。

    唤作阿竺的女史执了荆条上前,毕恭毕敬地向萧窈行了一礼:“宫规律令在上,奴婢不得不动刑,还望公主见谅。”

    言毕,手中的荆条已经抽向青禾。

    钟媪此番是铁了心要借着责打青禾给萧窈立规矩,只是谁都没想到,萧窈竟快步上前,将那荆条给挡了下来。

    阿竺下手时并没留情,也来不及收手。

    荆条重重地抽在了小臂上,哪怕隔着层冬衣,也依旧疼得萧窈倒抽了口凉气,眼泪险些都出来了。

    “公主!”翠微惊叫了声,连忙上前查看,“是不是伤着了?”

    卷起衣袖,纤细的小臂肌肤如雪,也衬得那道红痕愈发触目惊心。

    若是下手再重些,只怕皮肉都要绽开。

    翠微素来待谁都是一团和气,说话好声好气的,如今也恼了:“若是公主真有个好歹,你待如何!”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阿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