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殿下总会回心转意
    夜风呼啸,树影婆娑。

    御湖边凉亭荒凉偏僻。大约是很少有人来这边,凉亭的屋顶地面覆满了杂草石块,风一吹,焦黄的枯叶在青石板上凌空打着旋儿。

    季殊合踏着风的脚步一路疾行,额汗一点一滴砸在脚边枯叶上,刚还在他衣摆处纠缠的叶子瞬间就被踩落在地,躯体顿时四分五裂,坠入一堆泛黄渣滓之中。

    凉亭内空荡荡的,风穿过带来呜咽声。地上几摊暗红的血迹刺眼的紧,把他双眼扎得通红。

    环顾四周,没有人,哪里都没有人。

    谢檀到底去了哪里?

    夜色浓郁,如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四周的凉意愈发侵入骨髓。

    他咬紧牙关正打算去大殿寻人,枯树旁突然传来脚步声,季殊合霎时身体紧绷,脖颈青筋暴起,双眼警觉地盯着黑暗中的来者,做出攻击的形态。

    就在这时,他眼角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衣摆,月光下微微泛着光泽。

    是殿下,是谢檀!

    那走近的身影让季殊合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紧绷的肌肉一下子松弛下来,双腿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几乎站立不稳。

    他快步上前,踉跄了一下,朝谢檀扑去,对方被他这双眼通红的样子惊住,往后退了几步。

    季殊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闭眼稳定了下心神,才立在原地缓慢开口,“殿下,您没事吧。”尾音还有点发颤。

    他边说边用审视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谢檀全身上下,如看自己的私有物一般。直到确定她身上衣物无破损,也并未粘上任何血迹,人也安然无恙后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谢檀被他看的一阵毛骨悚然,仿佛自己被猎人打上了烙印一样。她不自在地掐了掐掌心,转身避开他,“没什么事,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怕殿下有危险,就寻过来了。”季殊合看她走开了,又固执的走到她面前。

    “我没什么事,倒是你人生地不熟的还到处乱跑。”

    谢檀语气有些埋怨,季殊合听了却美滋滋的。

    他神情也放松了一分,竟还有空说笑,“还不是殿下不带着我,说好的同去同归,殿下抛下我就跑了。”

    话里话外竟还反怪上谢檀了,分明是他死皮赖脸要跟过来。

    “.......”

    谢檀被他的话堵得一时无言。嘴上功夫她一向比不过季殊合,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倒打一耙,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懒得再跟他纠缠下去,她转身就要走。

    半刻钟前卓吾跟她说,灵溪和女官的尸体被放在此处,她一路过来想要查个究竟,却在接近凉亭时看到一蒙面黑衣人拿着匕首向灵溪脖颈刺去,周围两个侍卫皆昏迷在地。

    那黑衣人见到她就跑,来不及多想,临走吩咐卓吾几句谢檀便追了上去,熟料那黑衣人一路东躲西藏,逢洞便钻,逢林便进,仿佛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竟是比从小在宫里长大的谢檀还熟悉周围的环境。

    眼见着他已经进了竹林,谢檀怕前面有埋伏,只得停下折返。刚踏入凉亭就看见季殊合盯着地上的血迹发呆,那神情跟剜了肉似的。

    “说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呀?”季殊合跟在她后面,“这里如此偏僻,殿下为何会突然来这边?”

    方才卓吾在殿中是附耳跟她说的,是以季殊合并没听到,但谢檀并不打算告诉他,随意敷衍了他几句就继续前往大殿。

    ‘更衣’了这么久再不回去谢伯玉该起疑心了。

    思及此,她扭头向后面的季殊合道:“你在此稍等片刻,不要与我一同进去。”

    前方已经能看见大殿的灯火了,侍卫们在石柱前来回走动巡视,想来应该是不会再遇到危险了。季殊合心里安定了几分,面上虽不愿,但也不想引起他人非议,只好呐呐应答,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落在谢檀身后。

    谢檀从延庆殿偏门进去的时候,里面果然同她预料的那般炸开了锅,大臣们都挤成一团,脸色恐慌。

    窗外,殿门处都多了数十位铁甲兵把守。

    她耳边充斥着‘刺客’“溺水”的字眼。

    龙椅上谢伯玉神色还算平静,不见多少慌张,见到她进来,殷切问了一句,“长姐方才更衣怎么这么久?朕还以为出事了,正打算遣几个宫女们去问问呢。”

    “稍稍耽搁了一会儿,这是怎么回事?”谢檀指着地上的两具女尸和被五花大绑的太监问道。

    “刚刚卓大人一言不发地就抬了两具尸体进来,吓到了一众人,下官还以为殿下知道此事呢。”方选又是夹枪带棒,语气阴阳。

    被提到的卓吾不慌不忙对着谢檀解释道:“属下方才带侍卫例行夜间巡视,忽见这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站在湖边张望,看见属下过去转头就跑。”

    “属下让人捉了他,随后取来灯笼一瞧,发现湖面上飘着两具浮尸。属下不知怎么办,想着各位大人正好都在殿内,或许会有法子,索性就捞起来抬过来了。”

    “不想惊吓到了各位大人,倒是下官的不是了。”他说完便弯着腰,做足了道歉的姿态。

    众人见他确实是无心之失,也不好多加怪罪,只是团年夜见了死人总归是不吉利,有几个在一侧嘀咕的,被谢檀一眼扫过去也就噤声了。

    谢檀朝卓吾使了个眼色,他便又转身对着谢伯玉继续道:“下官愚钝,不知此事该如何解决,还请圣上指点一二。”

    “可有查出死的人是谁?”上头传来声音。

    “送过来之前就已让人辨认过,死的是尚乐局的徐女官和一名名叫灵溪的舞姬。”

    谢檀自卓吾说出这句话就一直盯着谢伯玉的脸,不知是对方遮掩的太好还是根本不在意此事,他神色一直淡淡的,听到灵溪死讯语气也不见起伏,仿佛死的只是个无关紧要之人。

    她记得她之前看过卓吾送进府的灵溪画像,画面中的姑娘眉眼顾盼神飞,光彩动人。跟如今躺在地上浑身僵硬发灰,身体肿胀如水球的人一点也不像。

    上头的问话还在继续,谢檀的思绪已然飘远。

    “死因呢?”

    “皆溺水而亡。”

    “只是单纯溺水而亡?可有发现其他伤口?”

    “并未发现其他伤口。”

    “这样啊。”谢伯玉沉吟了一下,随即又漫不经心道:“既然宫女是溺死的,死前这小太监又在旁边,那他必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拖下去杖毙了吧。”

    卓吾闻言一愣,没料到是这个展开。他下意识地望了一下谢檀,还想开口解释,被谢伯玉挥手打断,“两个宫女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尸体都抬出去烧了吧,不要让她们坏了兴致。”

    卓吾虽不甘心,但圣命难违,只得把人又弄出去,还搭上了一个话都说不出来的小太监。

    几场风波下来,众人再也无心用膳,谢伯玉也觉得无趣,怏怏说了几句话就先走了。主位都不在了,其他人自是没有再留的道理,纷纷起身携家眷离去。

    青石小阶上,卓吾提着灯笼跟在谢檀身后,“殿下,此事是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说罢他便低下了头

    “不怪你,我让你把尸体抛进湖再当着众人面抬进殿原也是想洗脱嫌疑,顺带把水搅浑,看看圣上的态度,可谁知他竟如此果断,倒是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那宫女尸体还要烧吗?”卓吾有些迟疑。

    “烧了吧,左右人已经死了也找不出什么线索。不过你可有仔细看那灵溪脖颈处?我去凉亭之时那黑衣人正拿着匕首往她脖子上刺,似乎是要毁去什么证据。”

    “这一点属下也发现了,想来应该是胎记,能证明身份一类的东西。”

    “那凶手本以为把人溺入湖中便可万事大吉,熟料我们竟把人偷捞了上来,所以他才冒险折返,毁去灵溪尸体上的记号,却不想被殿下您发现。”

    “至于那小太监应当是无辜的,望见浮尸好奇多看了几眼就丧了性命,当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总要寻个替罪羊罢了。”谢檀不屑道。

    “你猜若不是那太监突然走到湖边,今夜被杖毙的又该是谁?湖后头必定有人在盯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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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您是说他们在守株待兔?”

    卓吾无端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殿下事先察觉到不对,让他把尸体又偷偷扔了回去,不然还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只是属下疑惑,照殿下所说,湖后头有人盯着,那为何属下两次前往皆很顺利呢?”

    “这个我也不知。”谢檀摇摇头,“许是夜晚风大,值守的人懈怠了吧。”

    “还有。”卓吾又想到什么,“那凶手见到了殿下您的脸,殿下您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

    他若是聪明,想活命的的话就该死咬住没见过我。

    那太监只是不巧经过就被杖毙,他差事办砸了焉能有活命的时候?

    ……

    主仆两人一块往宫门处走,突然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长公主请留步。”

    “长公主方才在殿中的辩驳当真是精彩,让老臣听了是自愧不如。”张文昌踱步过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

    他独自一人,身后也没人跟着。卓吾手已经放到了腰侧,眼神警觉。

    谢檀抬手示意卓吾下去,随即也扬起笑脸,“稚子之言投机取巧罢了,比不上太岳殚见洽闻,才贯二酉。”

    “只是不知太岳有何要事?”

    “也没其他事,只是想提醒长公主一句,能言善辩是好事,可也要记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太岳是说赵明达?”谢檀装作不解。

    “呵。”张文昌冷哼,脸上阴云密布。“赵明达这个蠢货死不足惜,只怕接下来长公主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老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吗?

    “那可不一定。”谢檀不置可否,表情意味不明,“或许天道这次还站在我这边呢。”

    “那不如咱们走着瞧?”张文昌说完便快步拂袖离去,仿佛这里是瘟地一般。

    谢檀倒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小狐狸一死,老狐狸终究是忍不住跳出来了,不过这样也好,双方斗到明面上,也省再去做那些表面功夫。

    ‘呲’地上有石子滚动声。

    谢檀剑已出鞘,“出来。”

    树后的人倒也没躲,大大方方站了出来。

    谢檀一愣,剑也放了下去,“怎么是你?”

    夜风呼啸,裴望廷站在树下。枝条摇曳,粗长黝黑,透过月光照在他身上,仿佛给他整个人戴上了重重镣铐。

    见谢檀没有走过来的意思,他一步一步踏出黑暗,走到她身边。

    “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只是我现在更想问殿下另外一件事。”他喉咙滚动了下,半晌才道:“殿下刚才在殿中一直不说话,是......也希望我娶太傅家的孙女吗?”后半句话他说的有些苦涩,眼里带着几分希冀。

    谢檀无言,看着这样的他却觉得有些可笑,上辈子自己视裴望廷为明珠,对方不珍惜。这辈子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上赶着来找她。

    他几次三番暗示,自己并非不懂,只是情爱二字与她身后的金羽军相比,分量终究太轻。

    所以干脆就此断了吧,对大业无用的东西她都可以抛下。

    “是,我自是希望你能娶她。”谢檀直视他,“如此会更容易帮到我。”

    “当然了男婚女嫁本就是个人选择,你若不愿意也无妨。”她又加了一句。

    “我若是不愿,殿下会直接弃了我吧。”裴望廷望着她苦笑。

    谢檀没有回答,但她的答案昭然若揭。

    难言的沉默在流淌。

    裴望廷突然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上前一步扯住谢檀衣袖,望着她的眼睛。

    “我......若是有其他的方法能帮到殿下,殿下......能不能等等我。”

    “我不会娶杨寻真,我爱慕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不过一句话,说出来顿时全身一轻,好像多年的负担被卸下。

    也就一句话,自己上辈子却藏了那么久,到死前都没能说出口。

    幸好这辈子还长,总能等到谢檀回心转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