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灯
    “疼吗?”


    男人净白指骨虚虚浮在那处, 并没有碰到,像是在克制什么。


    舒蕴一时没听懂霍景司的问话,直到顺着男人的视线, 落在自己的右侧腰处。


    之前罂粟花纹在的地方, 也没想到就这么巧地, 在刚洗掉不久的时候被他看见。


    “你要去哪儿出差?”


    不想让他看见那处伤痕此刻的狼狈,舒蕴伸手挡了一下那个地方,话题转得很生硬。


    霍景司看她半晌,才由着她回, “计划明天出国。”


    舒蕴闻言,怔愣了好一会儿。


    他说让她看新闻, 选择性的看,其实新闻里说的都是真的。


    京北景家未来的掌权者, 因为反抗家族联姻的安排,被放逐国外。


    “没想到你不婚的态度那么强烈。”


    舒蕴不知道怎么就说了出来, 所有人对他来说其实都一样, 也没人能激起他结婚的想法。


    话音落下, 车厢内陡然陷入沉默。


    停顿很久,舒蕴才听见霍景司开口, “人不对。”


    他说这话的时候,她也在望着他。


    男人此刻看向她的眼神认真,比从前的每一刻都要更甚。


    舒蕴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天她生日, 当时他和陆安宜要联姻的传闻愈演愈烈, 霍景司特意从京北赶去北城。


    说联姻在他身上不可能,说如果她想结婚,可以慢慢来。


    那样的话,对他来说几乎是妥协。


    人不对。


    结合在一起, 这话里的潜台词她怎么可能听不懂。


    舒蕴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躲开了霍景司的视线,并不太信。


    就算是真的,她也没那个想法了。


    她的视线穿过主副架势中间的位置,望着前方川流不息的道路好半晌。


    才缓缓开口,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那祝霍总早点儿会找到那个对的人。”


    霍景司:“...”


    见霍景司语塞,舒蕴忽然就觉得这么些天,压抑在心里的气散了大半。


    终于畅快几分,连带着脸上的神情都轻松许多,唇角微微弯起一道极浅的弧度。


    霍景司察觉出来,眉心稍折,抬手按了下。


    前排助理听见两人的对话,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回头。


    面向霍景司的语气恭敬里带着提醒,“霍总,这次安排,您已经推迟了七天了,景总那边...”实在快要坚持不住,今天又在催他。


    “今晚八点的航班,还要继续推迟吗?”最后,助理问出来。


    已经推迟七天了。


    舒蕴恍惚想起京大夏令营的第一天,当时在酒店餐厅门口遇见了霍景司。


    现在很难说是巧合。


    “霍景司,”舒蕴忽然笑了下,转眸望着男人的眼睛,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其实我想说不疼。”


    但是真的很疼。


    她说后面那句的时候,嗓中冒出极其细微的哽咽,像是含着哭腔。


    霍景司喉结滚动了下,单手拆开领带,吐息。


    舒蕴很怕疼,又爱哭。


    他突然想象不到舒蕴独自一个人去纹身店将纹身洗掉的场景。


    随后,霍景司抬手往上,虚空放在舒蕴眉眼的地方,清瘦指节微弯,依旧没触上。


    问她,“恨我吗?”


    “嗯?”


    因为他突然的靠近,带点柑橘味道的香根草香气传入鼻腔,是那种久违的清冽香韵。


    自从两人分开,当初在南城买的那瓶香水已经彻底被舒蕴搁在柜子的最深处,突然再次闻到这个味道。


    舒蕴猝不及防有些没反应过来,因此并没太听清他说的话。


    “恨我吗?”


    霍景司漆黑深眸落于舒蕴凝白的面容上,再次问道。


    舒蕴也回视他,两人无声对视,眸中各种情绪翻涌,不断。


    过了好像很久的一段时间,又好像才只有几秒,她很轻地摇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


    所以怎么会恨他。


    怨过是有的,只是时间会治愈一切。


    他现在应该知道了,她不想回头的决心。


    就像他曾经不婚的态度一样强烈。


    霍景司喉结轻滚,“嗯”了声,开口声线带着浓重的喑哑,回,“开心就好。”


    “我也是。”


    “霍景司,这段感情里,其实我们都没有错。”


    舒蕴笑着道,“只是也许我们遇上的时间不对。”


    她的话里透着释然,还有轻松。


    话到此,车厢里很长时间都没有声音。


    只剩他们静静对视,好像有千言万语,都藏在无声的眼神里。


    过了许久,舒蕴主动打破沉默,对霍景司道,“一会儿进了市中心把我放到酒店就好,不要打乱你的安排了。”


    “机票改签。”


    霍景司没回舒蕴,忽然对前排的助理道。


    舒蕴抿唇,想阻止他,“其实没必要这样的。”


    “可能未来很久都见不到,再送你一次。”


    “那霍景司,”舒蕴忽然转眸,对霍景司提着现在对于他们之间的身份来说有些任性的要求,“直接送我回学校吧。”


    酒店没有归属感,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北,她不想在这继续待。


    男人喉结轻滚,应“好”。


    京北和北城挨得很近,车程不过两个小时。


    只是这一路开得缓慢,穿过市中心,到达北城大学的时候,天色已经染上一层青黑。


    霍景司送舒蕴下车,她没有阻拦。


    一路走得很慢,几分钟的路硬是拖到十几分钟。


    到了寝室楼下,舒蕴转身,仰头望向霍景司。


    一时有些愣神,男人眉眼依旧如从前一般英俊深邃。


    她似乎许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看过他了。


    忽略那些身体本能的意动,舒蕴红唇微弯着笑,“霍景司,祝你在国外一切顺利。”


    以后他会很好,她也是。


    距离他们分手一年的时候,霍景司远赴国外。


    往后天大地大,他们各自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安好。


    ...


    暑假的时候怀锦从国外飞回来,两人已经将近半年未见。


    不知道是不是去了一趟国外,怀锦心情比走的时候要好不少,面色红润,愈加明艳。


    两人约在一家私房菜馆见面。


    “蕴宝,你应该是十月份出保研结果吧?把握大不大?”怀锦问。


    舒蕴点头,“还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无论是综合绩点,还是相关竞赛,夏令营,她都位于前列。


    怀锦放下心来,挤眉弄眼的,“过了到时候姐姐有惊喜给你哦~”


    舒蕴纳闷,“什么惊喜呀?”


    “都说了是惊喜,”


    怀锦托着下巴笑,故意卖关子,“当然现在不能说啊。”


    舒蕴:“...”


    她现在真是怕了怀锦,数落她那天在她生日那天晚上把她卖到霍景司那儿的事。


    怀锦轻咳几声,能屈能伸,非常干脆地向舒蕴道歉。


    其实比起她和景彦择没什么感情,她却一直希望舒蕴和霍景司两人能好好在一起,只是如今霍景司身上已经没了婚约,两人却还没有和好。


    怀锦其实能懂一点儿舒蕴的执拗,她在晦暗的少女时期对霍景司惊鸿一瞥。


    无意识里,那一整个青春期都被男人刻下深刻的烙印,一直绵延至今。


    这样深而纯白的感情是融不进一点点瑕疵的。


    她唯一的爱都给了霍景司,便也想要那最纯洁最唯一的爱。


    不单单是一时兴起的喜欢,也不是随时可以抽离的游刃有余。


    要深刻,要明白,要自由,要唯一。


    在感情上,舒蕴向来比她大胆。


    也比她洒脱。


    ...


    怀锦在国内待了几天便又走了。


    舒蕴的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单一,时间过的很快,很快来到十月份。


    不出所料,保研结果一如舒蕴所想,很顺利,公示期七天。


    基本到这里,舒蕴保研京大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舒蕴和怀锦说了自己的保研结果时,怀锦在视频的对面很是兴奋。


    说公示期过后她就回国,一定要给她好好庆祝一番。


    怀锦对于准备给她的惊喜倒是激情满满,舒蕴只当她玩心犯了,没太当真。


    只是根据墨菲定律,最意想不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公示期没过几天,学校便开始有传言流出。


    指责舒蕴在舞团时无故翘掉汇演,还趁着舞团期间利用便利勾引舞团投资人,品行不端,不利于读研继续深造。


    舒蕴和霍景司谈恋爱的时候没刻意瞒着,但是舒蕴当时特意保持低调,知道的人并不多。


    她和霍景司的许多照片被举报人收集上报。


    不乏舒蕴在距离学校几百米的地方上下豪车的照片。


    在外人看来,更像是遮遮掩掩。


    学校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当即开始了调查。


    舒蕴的保研进度暂缓。


    然而翘掉汇演一事,在当时就已经解决。


    也是现在舒蕴才惊觉,曾经有霍景司在身旁保驾护航,帮她解决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直到后来遇见沈延之,舒蕴便退出了舞团。


    即使和霍景司谈恋爱,他们的这段关系,也没有对霍氏对舞团的投资行为产生任何影响。


    舒蕴无所谓,任由他们调查。


    七天后,调查顺利完成,舒蕴获得清白。


    而同时,沉寂许久的京北商圈,因为一条新闻爆上热搜。


    #京北景陆两家强强联合,达成联姻,将于不日举行婚礼#


    后面附带了景陆两家继承人的照片,赫然是霍景司和陆安宜的画像。


    距离霍景司出国,已经过去将近半年,这半年里,舒蕴没再听到过任何与霍景司有关的消息。


    她以为再次听到,会是即使两人分开,她还是会为他感到开心的消息。


    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而说好保研成功后要给她惊喜的怀锦也突然不再提。


    这接连而来的消息已经彻底将她砸懵,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