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江晚是被一阵电话铃声给吵醒的。


    等她睁开眼才发现窗外天早已黑沉沉,整间屋子都陷入黑暗,唯二的光源是窗外闪烁变换的霓虹,与面前书桌上亮着的电脑发出莹莹的光。


    这个科研项目她整整做了两周,昨天还熬了个通宵,好在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如果顺利的话,那么在她简历上又能添上不错的一笔。


    她磨磨蹭蹭接起手机,从身后宽大的人体工学椅上起身,打开卧室的灯。通白的灯光骤然亮起,江晚一时没有从方才的黑暗中适应过来,下意识眯上眼。


    “江医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光听声音她就知道是在医院值班的王医生,今天妇女节医院难得“阔气”一次,给她们放半天假,没想到大晚上又打过来。


    江晚皱着眉应道,一出声嗓音疲倦而略带沙哑,却还是透着一股独有的镇定:“听得到,你说。”


    对面明显比她急促,几乎是紧踩着她的话根:“赶紧回医院一趟吧,有急诊,这里忙不过来了。”


    闻言她眉头立刻皱得更深了,能让对方着急到直接打电话给她,看来情况比她想得要严重。不过江晚行动上倒一点都不耽搁,方才脑海里的困乏一扫而空,迅速披了件衣服就出门。


    作为一名医生,尤其是主刀的心外科大夫,这样的事常常发生,她早已经习惯,就跟吃了顿家常便饭一样。


    记得她大学毕业刚入职那会儿,有一年除夕,全家都在热热闹闹准备年夜饭,只有她被一通电话突然叫走,半夜才赶回家,胡乱吃了两口年夜饭。这样类似的情况在后来也没少发生。


    同科室的同事们或多或少都有两三句抱怨,只有她从没多说什么。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特殊,只是因为她从小就被自己同样做医生的父亲耳濡目染,内心早已有了一种名为信念感的东西。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医生。


    都说拿手术刀的就是这样,别人吃顿饭的时间,他们能救一条命。


    好在一路上都没怎么堵车,顺利到达医院。可还没进医院大门,江晚就觉得不对劲,门口停的救护车几乎是以往的两倍之多。


    她加快脚步,整颗心都提吊起来,科室里多出许多人,进进出出换下一身身血染的手术服。


    “江医生你可算来了,有个心肺大出血的,需要赶紧手术。”迎面撞上的王医生一见到她就跟看见救星似的,飞速说道。


    江晚熟练且迅速地换上手术服,边走边戴乳白橡胶手套,眼睛盯着一旁护士递来的病案报告。


    报告上“病因”那一栏赫然写着“车祸”两个字,江晚眉结拧了下。


    “车祸?”她问,声音冷淡平静听不出情绪。


    “对,方向盘严重挤压心脏。”护士赶忙应道。


    如果说有什么是江晚最不喜欢的情况,那大概率就是车祸了。


    手术台前围着一群护士,忙着给那位伤者止血,江晚看向桌上的心电监护仪,暗叫不妙,病人心率下降过快,不及时止住恐怕撑不到手术结束。


    也难怪别人拿她当救星,江晚就简单观察几秒钟,她就已经掌握了大致情况。病人血流不止,任何外界止血措施都基本无效,当务之急只能是先缝合伤口。


    她拿过助理护士递来的手术刀,无影灯打来的强光让她无意识朝一边撇过眼,视线微扫过病人的脸颊,只一眼,那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就让她一惊。


    如同踩上雨后苔藓令人脚底一滑,不过很快,极强的专业素养就将她拉了回来。


    手术过程一切顺利,哪怕是最折磨人的切合环节,也因为年轻人的身体素质足够稳定而变得简单起来。


    饶是如此,这样一场大手术下来,时间也到半夜。


    医院里阒无人声,原本通明的走廊,此刻也只剩下两侧幽微的夜灯。


    江晚疲惫地脱下手术服,慢慢清洗身上的血渍。一旁护士走过来替她擦汗,却被她伸手拦下,接过那块冰凉濡湿的白毛巾:“我自己来吧。”


    嗓音清冷,克制而疏离。跟她人一样,让人不敢轻易接近,仿佛周身时时刻刻都淬着一层薄而坚固的寒冰。


    可她明明又那么美,冷白的肌肤包裹在白大褂下,细软蓬松的浓黑长发简单挽起,洒下淡淡碎影,就连神情间的倦意也令人神往。


    轻而易举就成为他人百思而不得解的谜。


    护士悻悻退开,没再说什么。


    “辛苦你了,江医生。”


    江晚闻言抬头看去,门口站着同样身着白大褂的英俊男人,轻敲两下诊室的门,笑意温柔。见她抬头就走了进来,顺手递给她一杯香气四溢的热可可。


    “煮了好几遍,就怕冷了,终于等到你出来,尝尝?”


    她无视掉眼前递来的一杯,捋了捋垂下来的碎发,仍低头飞快签署着手术病案,言简意赅地回了句:“太甜。”


    收到这句答复的人很明显有些失望,慢慢收回手,把杯子搁在一旁的桌上:“江医生该不会是怨我大晚上把你叫回来吧?”


    末了,又听见他低声咕哝:“今晚确实忙,岷江那边.......”


    江晚停下笔:“岷江怎么了?”


    “没听说吗?连环车祸,挺严重的,一下子来了好几个人。”


    复古黑漆包裹的金属质钢笔在纤长的指尖晃动两下,亮面随光线游移变换,而后啪的一声,笔盖盖上,江晚简单整理了桌面,站起身,语气里仍然听不出什么情绪,“太晚了,改天再聊。”


    “我送你吧,疲劳驾驶可不太好。”


    江晚想了想,点点头同意了。


    王樾说得没错,这个时间在医院肯定打不到车,而以她此刻的精神状态再开车回去也属实是勉强,更何况有人愿意当司机,她自然没理由再推辞。


    车上放着舒缓的轻音乐,王樾很绅士地把她送到小区楼下,没再多话,今晚大家都累了。


    回到家,江晚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大床上,一直压抑的疲倦终于汹涌起来,将她整个淹没,她几乎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可这一夜她并没睡好,做了许许多多光怪陆离的梦,等到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枕头已被汗水浸湿。


    那些奇怪的梦境都只有一个主角,面容并不清晰,几乎难以分辨,但依稀可认的那几分,她知道,统统都来自于手术台上不经意的一瞥。


    那个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的男人,或者说,男孩?


    连她也震惊,自己竟会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这般念念不忘。可那种感觉又太过熟悉,熟悉到根本无法忽视。究竟是谁,在哪见过,她却又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她不是个一会对这种没来由问题而苦恼的人。


    哪怕不是周末,哪怕还是一大早,医院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龙。桐城市医院在全国也数一数二,多少人问疾无方,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只为让这里的医生诊病。


    医护员工专用通道相比之下立刻冷清许多,换上白大褂,江晚越发显得疏离。


    照例她应该先去病人那里查房,然后才开始一天的工作安排,可今天她先绕到咖啡间,给自己冲了杯美式。


    干涩酸苦的咖啡液在唇齿间留下无限回甘,她才终于稍稍摆脱掉一夜未眠带来的不适感。


    查房的几个病人看样子都恢复的不错,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几个本身不算严重的,没过多久就能出院,江晚这时才开始感到几分轻松。那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萦绕心头的困扰也渐渐消退。


    出了病房也依旧和煦如春风。


    “江医生今天心情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吗?”跟着查房的实习医生忍不住好奇凑过来问。早就听闻医院里的“江一刀”是位不敢攀折的高岭之花,难得一见她展露笑颜,属实叫人好奇。


    “没什么。”江晚可不打算跟刚来医院的实习生打成一片,胡乱搪塞一句,三言两语就转移了话题,“今天查房的病人还有吗?”


    实习医生立马低头认真翻阅起病案,“还有一位,在402室,昨晚刚来。”


    江晚闻言步子一顿,神色略微凝滞片刻。


    偌大洁白的病房虽然是单人间仍有些过分空荡。正中央摆着病床,护士正在换吊瓶,刚好挡住床上躺的人。


    江晚只能看到那人伸出来的一只手,清瘦白皙,指骨分明。


    单凭这只手就已经能够使人联想到它的主人,如同傍晚的露天乐队,鼓手激起台下浪样喧嚣前敲下的第一个鼓点。


    “江大夫,你们可算来了。”护士刚换好药,转身就看见他们,一脸紧张。


    “怎么了?”江晚略有飘忽的思绪立刻被她抛掷脑后,重打起十二分精神。


    护士侧开身,轻轻掀开白色被角的一头,露出狰狞肿胀的伤口。好似一条扭曲丑陋的爬虫,触脚深嵌进胸口。跟这伤疤的主人完全不符。换一个人来都不敢多看,可江晚只是仔仔细细查看那道伤口,眉头紧锁,沉着而冷静。


    “换药吧。”她拿过护士怀中的病案,写了一串药名,“他体质不适合这个。”


    如果昨晚情况不是那么紧急,病人的体质状况她一定不会疏漏的,默认选择最常规的用药,没想到......


    “谢谢你啊,医生。”


    男生嗓音略带沙哑,裹挟疲倦与懒恹,尾音却还上挑。


    江晚闻声侧过头。


    清晨淡金色的日光揪出空中潜藏的尘末,气流涌动,尘末便随之旋转。


    蜷曲的茶栗色短发铺在洁白的枕套上略显凌乱,少年眉眼含笑看她,眉骨、鼻梁、唇峰处都打下细碎阴影,线条干脆、凌厉,仿佛他此刻不是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而是在山脚的庄园里上演一部法式电影。


    是个人都要被他浓郁的笑意,不,肆意的青春给迷住了。


    江晚面无表情移开眼:“不用谢。”


    原来这就是那个不惜命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先给他消下炎,万一交叉感染就麻烦了。”她交代给一旁的实习医生,而后翻着病案开始例行询问。


    “除了伤口还有哪不舒服吗?”


    男生摇摇头。


    江晚又瞥了他一眼,还能说笑,看来这人恢复得还不赖,至少在昨天那种全麻大手术的情况下。


    “大夫,”宋星屿歪头叫住实习医生,指着怀里的病案本,“能给我一张纸么?”


    实习医生闻言就乖乖将笔跟纸一齐给递过去。


    江晚想阻止都来不及,太不像话了!病案本是随随便便能给人的东西吗?看来她得找时间好好教教这一届的实习生了。


    “谢谢。”宋星屿接过东西,一脸认真地注视她,“江医生,你继续问吧。”


    江晚:“......”


    问的问题无非就那几个,来来回回,有的病人难缠点早就烦了,宋星屿倒认认真真,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直到最后还回答了几个超纲题。


    “你是桐大的学生么?”小护士拿册子挡住羞红的脸,笑眯眯地试探道。


    “是啊,今年大三。”


    “学霸诶!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学雕塑......”


    江晚这回倒没说什么,都是群年轻人,揣着什么小心思,她也懒得戳破。


    确定宋星屿的其他指标都一切正常江晚就打算回科室。今天手术都安排在下午,一大一小,回去还要接着查看病人的资料,没闲功夫在这儿耗,何况她也不感兴趣。


    “江医生。”她刚转身还没迈步就被身后人叫住,慵懒嗓音再度响起,“送给你。”


    她下意识转身,疑惑从那人手中接过,薄薄的一页纸。


    第一反应是,好像。


    像她,眼睫低垂,专注凝视的模样。


    干脆果断的线条,没有一丝杂余,每一笔都勾勒得恰如其分,惟妙惟肖。明明就是她,日光映照在她侧脸、肩胛,倾注下的点点碎影,都被他手中的笔悉数捕捉。


    这个动作她可能维持了不到几秒,这个人却不知什么时候一一记下。


    再往下还有短短一行落款。飘逸、隽秀、清晰的——


    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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