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
津海市医院,病房。
南欢靠坐在床头,额头和右手包着雪白纱布,她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理应躺下来好好休息,可双眸却始终盯着站在门口的男人。
靳炽川在门口靠墙站着,沉默看她,脸色很严肃。
南欢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不禁有些紧张。
“靳炽川,你怎么不说话呀?”
男人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眸色深深盯着她看,情绪很复杂。
南欢心里不安,她掀开被子,踩着拖鞋走过去。
站在他面前。
小心翼翼去握他的手。
他的手温热、宽厚,上面却有不少细碎伤痕,是适才疯狂拽被碎玻璃覆盖的车门造成的。
“靳炽川,你说说话呀,你是不是担心我?你看,我真的没事……”
南欢说着,原地蹦了蹦,又抬了抬自己的胳膊,证明给他看。
可靳炽川,却始终一言不发。
“靳炽川,你别不理我,说说话好不好?”
南欢小幅度晃了晃与他相握的手。
第三下时,男人终于出了声。
他的嗓音很哑,很低:“货车侧翻,差点将轿车当场压扁,也在你的预料之内吗?”
南欢晃他手的动作停下来,和他对视着,却怎么也说不出答案。
这场局,为求逼真,本就很危险。
她早就做好了承担任何后果的准备。
但这话,不能告诉靳炽川。
等了两秒,没等到答案。
靳炽川头一次,主动将手从南欢手中抽离。
温热手指从掌心消失的那瞬间,南欢感觉,心好像也跟着空了。
“南欢,我其实挺好奇,是你们做记者的都这么不在乎生死,还是只有你这样?我真想亲口问问你主任,他究竟许了你什么,让你连命都能豁出去。”
靳炽川甚至不敢回想几小时前发生的场景。
当他看到货车差点将轿车压扁时,他险些心脏骤停,跟着一起死了。
“对不起……”南欢承受不住靳炽川那么沉重的视线,她低头道歉。
忽然,她脚尖离地,被人横空抱起来。
南欢的手下意识搂住他脖颈,看着他冷冽坚毅的侧脸,不禁惊呼,“你要带我去哪儿?”
靳炽川抱着她,往门口走。
“离开这里,回家休养,这个任务不做了。”
靳炽川的语气里带着坚持,他字字斩钉截铁,不容她抗拒。
南欢愣了一秒后,忙拼命反抗:“不行,我现在不能走,你快放我下来!”
她两条小腿在半空中不停蹬着,试图从男人身上下来,可靳炽川的手臂力量很足,即便她再怎么挣扎,他都抱得不费劲。
“你快放下我,快放下我啊!”南欢急得眼眶通红,说话时已有少许哽咽。
靳炽川并未理会,他的手已经握到门把,下一秒,就能将门打开。
南欢怕极了。
她怕杜锡林的人站在外面,她怕杜锡林看到这个场景。
怕一切都前功尽弃。
南欢浑身轻颤,她闭了闭眼,咬咬牙,狠心开口:“靳炽川,我让你放我下来!我告诉你,无论未来我遇到什么危险,做什么决定,都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即便我今天真被货车压死了,也……”
——“砰!”
房门终究没打开,被按下去的门把失去下压的力道后,猛地弹回,发出重重声响。
南欢被靳炽川按在一旁的墙上。
他眼眶通红,沉着声,咬着牙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南欢开口的每一个字,都在发颤,她逼回眼里涌出的雾气,笑得很艰难,“你别管我了。”
听到这句话,靳炽川的眼球上,瞬间爬出许多根红血丝。
他似是不信,偏要求证到底:“别管你?”
“……对。靳炽川,我现在做的事,比起你的情绪,要重要一千倍,一万倍!”南欢已经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她只知道顺从大脑,往出抛一句句无比狠心的话。
伤及对方,也反手刺痛自己。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互相较量,却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非要把双方都逼得伤痕累累。
“南欢,你现在所做的记者工作,所调查的事,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蛊?比和你认识十四年的我重要?比生你养你的南震重要?比和你一母所生的南乘重要?比你自己的命都重要吗?”
“对!!!”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冷硬的墙壁,透过靳炽川的双眸,似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么狼狈。
她想笑,可眼泪却率先夺眶而出,混着含糊的音色:“很重要。”
靳炽川的手,慢慢从墙上收回。
似是执拗一场,却捞了个空。
他垂眸,失神看她。
忽然,一道铃声打破了满室寂静。
是放在床上的,南欢的手机响了。
她绕开靳炽川,走过去,试图按下接通键。
可手太抖了,费了好多时间按下后,还不小心按开了免提。
杜锡林的声音传来:“阿烟,我现在被我父亲关起来了,暂时不能去见你。你等我出去,我会娶你。”
通话挂断。
手机从南欢的掌心,倏地坠落在床上。
靳炽川仍站在门口,没有向前一步,他用很平静的语气问她,“这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为了你的新闻事业,连这种事,你也要答应?”
南欢嘴唇微张,却迟迟没有回话。
因为杜锡林适才说的事,超出了她的预判。
再次得不到答案。
靳炽川笑了,声音很低很哑,笑声断断续续,像是撕碎了嗓子,透着浓浓自嘲。
他问她:“我在你这里,是不是很无关紧要?我和潘珠在不在一起,你不在意。你要答应另一个男人的求婚,也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南欢,这么多年,是不是我一厢情愿了?”
他明明在说着质问的话,眼眶却红了。
南欢在这场争吵中明明占尽狠心角色,可她却连头都不敢抬,不敢去看他。
她的指甲用力抠着掌心伤处,把眼底的泪意往回逼,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心里有架天平,左端放着天理真相,右端放着靳炽川。
它们互相拉扯,极尽纠缠。
可各种难言之隐,却只能被咽于喉咙,南欢无从辩解。
靳炽川似是预料到这次也等不到答案,他眼里的光一寸寸暗下去,没了期待。
笑着退后:“没关系,我早就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