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沈怀洲在医务室里待了很久。


    久到校医都已经回来,略有困惑道:“同学,你在这儿干嘛呢?”


    他看见了拆开的药盒,“嘿”了一声:“你怎么还不问自取啊?这么大的人了,家里没教过你不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沈怀洲抬起头,眼神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暴戾。


    “你擅离职守,我才不问自取,举报到上级领导那里,你觉得是你会有事,还是我会有事?”


    校医惊住了。


    沈怀洲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百块钱,摁在了桌子上,阴着脸离开。


    校医跟罚站似的,等他走了才敢凑近桌子,把一百块钱拿起来,怪道:“这小同学疯了?”


    沈怀洲觉得自己没疯。


    他只是非常、非常混乱。


    林玉生的话,林玉生的神情,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像是一幕幕折磨人的电影,他强迫性一遍又一遍的观看,明知道越看越糟心,却还是停不下来。


    林玉生和他一样,也是重生的。


    林玉生重生了也不想和他重新开始了。


    林玉生不喜欢他了。


    沈怀洲不知道自己心底那种巨大的、空茫茫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他浑浑噩噩,走到班级附近,发现林玉生正和荆垣坐在一起,他的位置已经被荆垣给占了。


    他不想过去。


    沈怀洲后退了几步,正好这时下课铃响了起来,所有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放学。


    起来的人群一下子淹没了林玉生的身影。


    沈怀洲看着林玉生的身影消失,一下子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周围人疑惑的目光中,忽然间大步向前走,往他们班级的方向去。


    沈怀洲平时从来没和这么多的人挤在一起过,面对人群,他一向都是能躲就躲。


    陌生人的皮肤触碰到他,他皱着眉,感觉胃部翻涌,下一秒就能吐出来。


    挤到他们班级所在的区域——林玉生也已经不见了。


    在原来的位置上,他的眼镜不知道被谁碰了下来,镜框上有被鞋印踩过的痕迹,镜片碎成了好几瓣,七零八落掉在


    地上。


    恍惚间沈怀洲想起来,他的眼镜第一次交给林玉生的时候。


    酒桌上谈生意,喝酒在所难免,他喝醉了去洗脸,林玉生守在卫生间门口,他嫌弃水弄得哪都是,把眼镜交给了林玉生。


    当时林玉生似乎受宠若惊,接过他的眼镜后,就一直捧在手里。


    等沈怀洲拿过来时,他的眼镜被擦得锃亮,他一个没度数的人,戴上都觉得视线清晰了不少。


    于是沈怀洲告诉了林玉生一个秘密。


    “我其实不近视,不用这么小心,”沈怀洲指了指镜片,“还有,眼镜的镜片不能用卫生纸擦,会刮花。”


    “那、那,”林玉生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呆呆的,“那我下次擦的时候再小心点。”


    鹿八今可是现在,沈怀洲的眼镜掉在地上,被人踩碎了。


    *


    林玉生和荆垣回家时,荆垣也一直没和他说话。


    荆垣保持这种状态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从医务室回去后,荆垣就一直拿校服外套包着头,林玉生想和他说话,得到的都是拒绝,想把他的校服给掀开,荆垣就算把校服攥烂,都不让他掀动一分一毫。


    但是两人一起回家的时候,荆垣还知道等他。


    男生闹起小脾气来,有时候不比女生差,别别扭扭的。


    “哎,”林玉生叫了他一声,“前边的这位男士,你要是再不吭声,我就自己回家了。”


    荆垣还是没说话。


    林玉生见状,叹了口气,停了下来,真的打算找一个近道回家。


    眼看他真的要走,荆垣猛地放下了头上的校服。


    “林玉生!”


    林玉生转过头,正好和荆垣的双眼对上,眉毛顿时皱了起来。


    他朝着荆垣走近,荆垣还躲避他的目光,想重新把校服披上。


    林玉生眼疾手快,直接摁住。


    “你哭了?”


    荆垣嘴硬,“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哭?”


    林玉生作势要走。


    “林


    玉生!”荆垣是真的有点着急了,眼眶再次变红,大声道,“你今天是真的有点过分。”


    林玉生见他终于愿意交流了,这才停止恐吓,把他的校服拽过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说吧,我怎么过分了?”


    荆垣盯着他看,眼中有泪,又倔强的不让泪掉下来。


    林玉生原本想严肃一些,可是看着他这副模样,是真的严肃不起来,甚至非常想笑,好几次低下头忍着,这才能忍住。


    荆垣更生气了。


    他校服也不想要了,扭头就想走。


    林玉生连忙拽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你这太……”


    太搞笑了。


    一只小猫咪淋了雨,哼哼唧唧会让人很怜惜,可是一直大狼狗淋了雨,蜷缩起来哭哭啼啼,就会让人觉得很搞笑了。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大鸟依人?


    荆垣背对着他,抹了把眼眶中的泪水,“随便你,我不在意。”


    林玉生哭笑不得,“荆垣,你是小学生吗?”


    只有小学生才能这么嘴硬,才能这么幼稚吧?


    荆垣听见他这句话,更是怒火中烧,“嗯,我是小学生,你们成熟,你们都成熟,所有人都比我成熟,行了吧?”


    林玉生听见他这句话,可算正经了点,“今天沈怀洲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荆垣终于转过头来。


    “或者说,”林玉生道,“今天沈怀洲是用什么话故意激的你?让你忍不住跟他动手。”


    荆垣的眼神中有诧异,有狐疑,委屈倒是褪去了不少。


    他不禁也停止了闹脾气,喃喃道:“你怎么


    鹿八今知道的?”


    今天在即将跨过终点时,沈怀洲跟他说——


    “林玉生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别白费力气了。”


    林玉生闻言也很惊讶,“就这?就因为这句话,你就跟他动手了?”


    荆垣保持了沉默。


    林玉生想,陷入爱情中的人,确实容易被这种话给激怒,他最喜欢沈怀洲的时候,要是有人跟他说这


    种话,他虽然不会动手,但也会难受很长一阵。


    而荆垣的性格本身就好斗,因为这动手也不稀奇。


    林玉生道:“下次动手前,你需要想一想后果,尤其是众目睽睽下,要不是我把你拽走,下一秒班主任就要来找你谈话了。”


    他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过于理性,放缓了声音:“多想想总不会吃亏的,对不对?”


    尤其是对上沈怀洲那样的老油条。


    荆垣垂下了头。


    他还保留了一部分没说。


    当时他问沈怀洲:“为什么?”


    沈怀洲的回答是:“因为我和林玉生,远比你看起来的要更亲密,没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


    “就像剪头发这件事,你根本不知道林玉生讨厌换发型,我却知道。”


    没人能被挑衅成这样,还保持无动于衷。


    而后来林玉生对他的训斥,更令他委屈和受伤。


    现在林玉生又猜出来沈怀洲先激怒的他——他没有沉冤得雪的高兴,心反而沉了下去。


    因为林玉生很了解沈怀洲。


    他们两个之前,究竟是什么关系?


    “还不高兴?”林玉生快没辙了。


    林玉生想起来什么,戳了戳荆垣,“离家还远,旁边正好有个理发店,你不是想看我换发型吗?走吧。”


    荆垣愣愣道:“你说什么?”


    林玉生道:“你不会不想请客了吧?”


    荆垣的一颗心快飞了起来,“请,我请。”


    不,其实沈怀洲也不了解林玉生。


    林玉生抬头看着理发店的门面,想到了他上辈子成年后第一次换发型时,沈怀洲带着他去了个很豪华的理发屋。


    后来他维持着那个发型,再也没换过。


    既然是新的人生。


    那就换个新发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