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秦楼被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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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又暗沉几分,但乌云渐散,雨势渐微。混沌的天空偶见一抹华光,散在还湿润的泥土地上,仿若银河落下的光辉,在缓缓流淌。


    快到秦楼,沉香的心情又重新明媚起来。因为她看见远远的街道尽头,四盏暖黄色的油纸灯温柔地照亮着这整条黑漆漆的街路。


    脚下土地夯实,方向清晰可辨。


    啪叽——


    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从楼内飞出来,一盏油纸灯闻声而碎。雨水都没淋熄的油纸灯一下子少了一盏,留剩下三盏灯在黑暗中摇曳着火光。


    “小姑娘别走这条路。喏,那边最亮的地方,有几个土匪进去打砸,碎东西乱飞,可得离远一点,小心被误伤。”有好心的路人拉住沉香。


    印着星微的灯火,沉香的瞳孔微微睁大:“最亮的地方,是秦楼吗?”


    “啊对,就是秦楼,我瞧到门前的牌匾了。几条路就属这里最亮澄,可有时候乌黑一片的走下去还说不定更安全些,反正谁也看不见你。哎,小姑娘……人呢?”路人说着说着,发现他刚拦住的小姑娘不见了,转一圈没找到人,


    “难道见鬼了不成?”他摸摸脑袋,想不明白地走了。


    ——


    秦楼里,


    三个肌肉健壮,手持木棍的彪悍男子凶神恶煞地走进来,最前面的那个嘴上笑嘻嘻,


    “小娘子们,日安啊?今日没有客人,不妨陪哥们几个唠一唠。”


    “你们干什么?!”巧兰将夏荷和积菊推到后面去,冷着一张俏脸,牙齿却微微打颤。


    “哼哼,来干什么,当然是收租啊小娘子。”中间那个男子一脸凶恶,用木棒敲了敲桌椅。


    “收租?我、我们……”夏荷无措地看向红芍,她们之中只有红芍看过账册知道楼里具体情况。但之前秦楼的租金情况都是媒妈在处理,她们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账面上没有钱,麻烦再宽限几日,我们会凑够银两的。”红芍尽可能保持冷静地走上前,试图与几人交谈。


    “没有钱是吧,那这些东西也别想要了。”最前面嬉皮笑脸的男子嘴角笑容一收,一抬手,三个壮汉拿着木棒就开始在楼里敲敲打打。


    桌椅被砸断了腿,门框都瘪下去一半,边角摆置的花瓶瓷器更是碎了一地。但因这三人遒壮,红芍几人不敢上前,只能愤怒又无奈地看着他们在秦楼肆意妄为。


    “别砸,不许砸。再这样我要报官了!”巧兰大声喊道,这些桌椅虽然都旧了但平日姑娘们擦洗护理起来也都仔细用心,现在看到被随意砸坏丢弃,心里的难受便如翻江倒海一般。


    “哼,砸几个桌椅只是让你们涨涨教训。钱凑不够就给我去当铺当,钱庄借,当我们是冤大头,娇娇怯怯说一句宽限几日就依了你?”


    “大哥,我倒是有个好主意。钱凑不够拿身来偿如何?几个小娘子就让哥们今日乐一乐。”跟在最后面的那个男子一脸猥琐相,眼神露骨地在红芍几人姣好的脸颊、曼妙的腰段上来回打量。


    “不好意思几位,我们秦楼的规矩是卖身不卖艺。”红芍冷静回道。


    “那今日就破了这个规矩呗,也好帮你们秦楼开开张。都什么日子了,还守身如玉。”那三个男子哈哈大笑,自顾自地从几位姑娘身上找乐子。


    “一个妓子而已,衣服已经穿得红艳艳,人还装什么冰清玉洁。”


    红芍的脸微微泛白,这种评头论足的羞辱让她想起以前很多不好的事情。


    “我瞧那蓝衣服的是个小辣椒,一会绑起来让哥们几个收拾收拾。好好学学该怎么伺候人。”


    “呸,没皮没脸的东西。”巧兰啐了三人一口,她和红芍不一样,委屈了就干,身上带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抄起身后的扫帚想上前和几人拼命。


    积菊看巧兰猛猛冲过去的样子有些担心,忍不住出声道:“巧兰姐姐小心啊!地上都木屑别不小心踩到了!”


    话音刚落,巧兰就被地上横七竖八的木头茬子绊倒,连人带扫帚面朝大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巧兰:“……”


    她悲愤地朝积菊望一眼,紧张刺激的对拼时刻,友军不帮忙就算了,还在给自己上debuff,以后还能不能处了?


    “哈哈哈”巧兰面前的男人嬉笑着将她手边的扫帚一脚踢开,“把我虎了一跳,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不过敢对哥们几个动手,可真有你的胆子。”男人一边笑着一边抬脚想往巧兰的手背上碾过去。


    巧兰慌张地缩手,却因为半天站不起而无处可躲。


    “巧兰!”红芍几人惊怒,她们想要上前但已经来不及了。


    “啊——”一声惨叫的痛呼。


    巧兰被吓得闭上眼睛,但她很快再重新睁开。因为她发现那一声惨叫不是来源于自己也不是身后的姐妹们,而是面前凶厉地想要踢踹自己的男人。


    男人坐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刚刚踢出去的右腿膝盖处,疼得呲牙咧嘴。


    “马老三,你怎么了?”旁边的猥琐男嘲笑,“不会是太久没见到姑娘,腿软了吧?”


    他话刚说完,突然感觉嘴角一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擦过来,一抹,一手的血,“这是怎么回事?”


    “老二别胡说,”马老大教训道,“老三是不是腿抽筋了,还能起来不?”


    “老大……”身后老二叫道,声音有些茫然。


    “怎么了?”马老大回头,一惊,“你下巴怎么了,一下巴的血……”


    突的,他自己左腿膝盖好像受到了什么冲击,猛地一疼,单膝跪倒在地上,余光扫到旁边一根微小的弹声,一粒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石子落在地上,滚了几下。


    “什么人!”马老大警惕地看向门外。


    趁此功夫,红芍几人赶快将巧兰扶起,带到稍微远一点的安全位置。刚才这男人不知道撞到哪里还是腿抽筋了,让巧兰幸免遇难,但等反应过来,这笔帐说不定还是要算到自己几人身上。


    她们现在出不去,报官都无门可进。楼上媒妈断着腿,只留了一个小丫头在那里伺候,这会肯定听见动静了,心里还指不定多难受。


    “这些人太可怕,幸好沉香小姐出门不用被他们欺负。希望沉香小姐可千万别在这时候回来啊!”积菊抹着眼角的泪花。


    红芍:“……”


    夏荷:“……”


    巧兰:“……”


    三人似有预感地抬头看向门口,偏斜的门框被扶正,小小的一个,举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木棍,不是沉香是谁。


    沉香一棍将唯一还站着的马老二扫到地上,马家三兄弟或坐或蹲或跪,三兄弟聚拢在了一起。


    沉香冷着脸:“你们三个有谁来解释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老三见过来只是个小孩,他还没意识到自己三人身上的不对劲:“你这小屁孩——”话还没说完,又被沉香当头送了一棒子,头上高高肿起一个大青包,华丽丽晕倒在旁边。


    沉香的动作轻飘飘,就好像弹去身边的灰尘,挥走耳边的蚊虫,轻易、毫不费力,可一个小姑娘的一棒子怎么能让高壮的男子直接陷入昏迷呢,他的头上青紫肿有碗口那么大,很是吓人。


    “你把他怎么了?”马老大惊愕地问道。


    “他不太聪明,又不会说话,为他着想还是让他先睡一会吧。”沉香拍了拍手上的木棍,“你是领头的吧,你来说,这里——怎么回事?你们来做什么?”


    “沉香小姐,他们一进来就到处乱砸,把东西全摔了个遍。还说些流里流气的话调戏我们!”巧兰义愤填膺地告完状,又叠起手帕来抹泪,哭得叫一个梨花带雨,


    “呜呜呜,只有我刚刚挺身而出努力保护大家。我还被他们绊倒了,摔得可惨,身上现在到处都疼……沉香小姐,回头我的例钱是不是可以涨一涨?”


    “胡说,我兄弟可没绊你,是你自己平地路上走,摔了个大马哈!”马老大赶快反驳,他将形势看得很清楚。


    这么小的孩子,出手就能让高出她半截身子的三位大汉伤的伤、晕的晕,显然是位练家子的,力气还大的邪乎,很显然,自己今日是踢到铁板,碰上钉子了。


    这孩子明显是和楼里姑娘认识的,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洗清自己的嫌疑。


    “我们是来收租的,秦楼拿不出这个月的租金,按理是要吓唬吓唬她们的,没想真做什么坏事。”


    “我记得这个月的租金最迟是三天后交吧。”沉香抱胸,对于担起一家生计的沉香来说,这种重要事情的结点她肯定不会记错。


    “所以,你们今日怎么就上门了?”


    马老大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没错,是三天后。但我们是奉主家命令今天来提前催一催的。以往每个月总是秦楼租金付得最晚,时有拖延。”


    “所以这些桌椅、花瓶、凳子,都是你们催到地上的?”沉香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把你们主家叫来,我倒要问问看这件事。”


    马老大避开了沉香的视线,口中打着商量:“主家经商事务繁杂,叫肯定是过不来的。几个桌椅花瓶也不什么钱,你把我们兄弟打成这样,要不就扯平了。只要你们三日后能交得起租金就成。一月是十二两银子,实在凑不齐我还可以帮你们和主家说和说和,你看怎么样?”


    “他们三个,绑起来。”沉香示意红芍几人动作,“别挣扎,不然和躺着那位后果是一样的。”


    “小姑娘你这就不好了吧,要做什么?”马老大没有反抗,却后退几步,他很不想自己被捆绑起来。


    晕倒的马老三被积菊跟捆粽子一样扎扎实实绕了七八个圈,“这下醒了肯定不会挣脱开吧。”说着绳子中间因为捆扎中摩擦太过用力直接就断开了。


    积菊无辜地抬起头,眨了眨眼看向沉香,“沉香小姐,还有绳子吗?”


    沉香:“……算了,他就那样吧,反正一时半会也不会醒。”


    马老二没有动作,刚才沉香那两下子将他吓破了胆,他是刚刚调戏话说得最多的这会怕被收拾所以低头做人,很容易被巧兰按着给绑住了。


    巧兰向来奉行有仇当场报,一杯茶水浇了马老二一脸:“让你刚刚随便说浑话调戏人,哼,欺软怕硬的东西!”


    “巧兰,不要生事。”红芍不赞同地摇摇头,她们这边也把马老大捆住了,即使马老大一开始有后退的动作,但在沉香的眼神威压下也只能老老实实被绑。


    巧兰委屈地看向沉香,刚刚哭红的眼眶里还含着一滴眼泪,仿佛沉香说一句重话,晶莹的泪珠就会滴答地往下掉。


    “无事。”沉香摆摆手,她家巧兰还是太善良了,要她说这种喜欢占嘴上便宜调戏女孩子的废物就该丢去西山矿场挖煤,或者浸泡去粪坑自我分解一下。


    得了沉香的回答,巧兰得意地眨眨眼,就连刚刚不赞同的红芍也浅浅笑了一下。她只是怕巧兰的行为会给沉香小姐带来麻烦,但心里也是想给这三人一点颜色瞧瞧的。


    “我们可以赔钱,这里损坏的东西,我们赔。”马老大被绑着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出声,“五百文可以吗?”


    “五百文肯定是不够的。我们这里一套桌椅就要七百文了,你们砸了两套,还不包括一些花瓶和物件。最少也要赔二两银子。”夏荷用最温柔的声音,算着最准确的账。


    她准确迅速地算账,让沉香刮目相看,在后面竖起一个大拇指来。夏荷羞涩一笑,再接再厉:“你们穿的衣服是成衣阁新上的几件男装,最低价格也要七八百文钱,所以你们三人凑一凑二两银子肯定是有的,不要告诉沉香小姐说你们没钱哦。我们肯定不会信的。”


    马老大一噎,他刚确实准备说自己没钱来着,话一下子被堵死,一时间有些结巴:“可、可你们桌椅都是旧的,不值原来的价格吧。”


    二两银子,不是没有,只是刮得他肉疼,价格刚好切中他可以接受的最大范围,他难受啊。


    “大哥,”马老二低声喊了一句,马老大凑过来和他头勾着头,交头接耳一番后,马老大一锤定音,“好,钱我们给了。你们给我松绑,我给你们拿。”


    沉香点点头:“好,积菊你去把他的腰包翻出来,取二两银子。”


    “欸欸额——我说得是我来拿啊!”马老大带着绳子扭来扭去,见挣脱不开忙说,“不能光拿我一个人的,老二、老三要一人拿一点才行啊!”


    积菊比较听话,沉香吩咐之外的活一项不多做,光逮住马老大的腰包翻出二两钱,在马老大悲切的目光中又将空了的腰包又还了回去。


    “拿你一个人的,之后你们自己商量互相出多少。”沉香道。


    马老大生无可恋,他这帮兄弟还不了解吗,这腰包出去的钱还能回来就见鬼了,“那现在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们了?”


    “不行。”沉香淡淡说。


    马老大嘴抽了抽:“钱都给了,你还要什么?不会是要我们兄弟几个用身体抵债吧?”想到这里毕竟是青楼,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沉香的手臂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人是怎么产生的这么离谱又清奇的想法。


    沉香:“当然不是。这三人先绑着丢去柴房过一夜,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说。”


    马家三兄弟被丢进了柴房,眼见唯一没捆好的马老三又被严严实实重新绑起来,当然这次绑人的换成了红芍,坚决杜绝积菊可能造成的一切非自然因素破坏行为。


    见没了逃跑的希望,马老二低声说:“老大,这下怎么办。我以为刚刚交了钱,她们就能放了我们。”


    “凉拌。”马老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刚刚交出去的可是自己的钱。


    “秦楼不是一直是媒妈在管吗,这小丫头到底是从哪个石头缝冒出来的,那几个姑娘还都依着她。”


    马老大蹙着眉,“我也不知道。现在只能抱希望这些娘们是想出出气所以关我们一夜,千万别再有什么变故了。”


    人伤、钱丢,还都不是最差,就怕她们有那份心硬生生将事情捅到主家那边去。


    早知他们就不贪心,得了主家的差事,还额外去赚第二份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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