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济南城郊外,装载着义端多年积蓄的马车正在一棵老槐树下候着他。树梢上立着几只子规鸟,戚戚然地啼叫不已。


    他吩咐了一声,便让车夫上路,自己骑着马跟在后面,望着晌午的骄阳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靖康以来,莫说东京开封府,山东这块齐鲁弦歌之地,自古圣贤教化的所在,也是被金人横征暴敛,百般摧残,真说得上是一片膻腥,斯文不存。


    义端本生得威武雄壮,一身腱子肉如铜浇铁铸,年少时就入寺里做了个习武的小沙弥,别人吃一碗饭,他须得吃三碗,力气一日大过一日,终于寺里几乎无人是他对手。


    后来离开家乡的寺庙出外行脚,入了临济宗黄龙派的一处丛林参禅修炼,他自诩聪明非常,竟是觉着寺里大和尚上堂也无甚稀奇法奥,于是结交江湖奇士,肆意妄为,给赶出了寺来。


    义端想到自己纠集千人起义,豪气万丈,本也倒和那辛弃疾颇为投缘,却不想入了耿京军中,竟要屈居这五大三粗的灌园稼穑之农民出身的耿京之下!倒不如投了金人搏一场富贵!


    他早已加了五成钱,令那马夫不要怜惜地赶马驱驰,此时跟在后面几丈远的地方,心里越发笃定起来。那晚骗辛弃疾喝酒,他暗中加了些迷药,想必他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等到发觉印信被盗,理出个头绪思路,早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等他出了东平府地界,怕是自己已经到了金人官衙里了吧?


    义端不由地扯着嘴角冷笑起来,这样骑在马背上走了个把时辰,他忽而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焦虑感。初时觉着官道上尘土飞扬,两旁边林荫遮蔽,自己倒是心情舒畅,但觉从此天高任鸟飞,此刻却觉得座下的马蹄声和前方马车的声响都越来越刺耳起来,甚至像有几只大鼓在心里地动山摇地敲打着。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不好,那不是自己的马蹄声,不是马车的马蹄声,那是来自身后的马蹄!


    他回头一看,那不是辛弃疾还有谁?!


    当下什么也不顾了,猛一抽马鞭,转眼间就赶上了马车,竟是要不管财货,兀自逃命了去。


    辛弃疾带着两名亲兵,一行三人御马飞驰,在官道上依稀见得前方有一高大汉子戴着箬笠,背上也不见行囊,更远处尚有一马车跑着,当下已是疑心追上了义端,此时见那大汉忽然纵马急奔,心里如何还不知?


    他吩咐一声,“我自去先会那贼厮,尔等一人去拦下马车,一人且随我追杀!”


    辛弃疾快马加鞭,座下骝驹如马踏飞燕,离那义端已经是越来越近。他一手执辔,一手从背上抽出长弓,望着义端,张弓搭箭,瞄了片刻便射将出去!


    但见矢如流星,正中前马后腿之上,可怜那马儿吃不住剧痛,登时便一个趔趄,把义端给摔下马鞍,翻滚到地上。


    辛弃疾跳下马,拔出佩剑便架在义端脖子上。“你把印信藏哪了?”


    这时,一名亲兵也已赶到,义端更是绝望,乃哀求道:“幼安啊,你饶贫僧一命啊!我和你如此投机,亦是有缘,我不过一时糊涂啊!”


    辛弃疾看了眼跟上来的亲兵,“你去后面和张狗儿一道搜查马车,一定给查仔细了,节帅的印信必定就在其中!”


    义端见辛弃疾不为所动,急道:“幼安,贫僧通宿命之事,晓得你是道君座下青兕投胎,力能杀人,还求念在过往交情上,幸勿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