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时，大臣们果然没有了昨日的嚣张。
独孤昭对此十分满意，看来昨日所做的一切当真有效果。
独孤昭仔细记下朝臣所奏之事，裴云尚且年幼，虽表面上奏折都经由他手，但实际上，所有的决策都是她下的。
下了早朝，独孤昭带着裴云回了清云殿。
裴云所居住的御乾宫离朝堂有些远，独孤昭不喜折腾，再加上衣饰笨重，干脆每日带他回清云殿，教他如何批阅奏折，待傍晚再让人送他回去。
刚批完最后一份奏折，紫锦急匆匆进来，说柳丞相求见。
独孤昭正让裴云念奏折上所奏之事，闻言勾了勾嘴角： “陛下正在批阅奏折，让他先侯着吧。”
待奏折批完，已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独孤昭让紫锦亲自做了些东阳的点心，裴云到底是小孩子，吃了个肚皮滚圆。
午膳后，紫锦带着裴云午睡下了。
紫锦将裴云哄睡着，换了一个汤婆子给独孤昭，有些迟疑道： “公主，外面风雪愈发大了，柳相还在门口站着，要不要……让他进来？”
独孤昭抱着暖烘烘的汤婆子舒服地眯了眯眼： “他在殿外站了多久了？”
“三个时辰。”
“那就再站一会儿吧，柳小姐如今这样无法无天自然是柳荆的功劳，这次就让他长长记性，以后好好管教女儿。”
她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瞧着时间大抵是差不多了，于是让紫锦将柳荆叫了进来。
殿门打开，柳荆带着一身风雪走了进来。
“臣拜见太子妃殿下。”
按道理来说，裴陵如今已经不是太子，独孤昭自然也不再是太子妃，但她如今的身份有些尴尬，朝中之人一时之间倒不知该怎样称呼独孤昭，只能叫她太子妃了。
独孤昭应了声，让紫锦给他端了一碗姜汤过来。
柳荆毕竟年迈，要是有什么闪失，她却是当不起。
独孤昭在榻上坐着，静静等着他开口。
果然，柳荆一开口，就是为了昨夜之事。
只不过，不是为了柳如儿，而是为了裴陵。
“太子妃殿下，昨夜之事老臣已经听说了，小女任性是老臣管教无方，太子妃殿下若要惩戒她老臣毫无怨言。只是……” ，大概是在雪地里站得久了，他的声音有些气弱， “太子妃所做之事众人有目共睹，弑君夺权，今日南梁大权皆在太子妃手中，我等朝臣死不足惜，只是太子妃与太子殿下三年夫妻，当真如此绝情？”
独孤昭仔细揣摩了一番，柳荆这一通话虽未骂自己一句，但字里行间没有一处不是透露着她心狠手辣，想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意味。
她可真是冤枉。
“柳相这番话说的倒是没什么道理了。”独孤昭清浅开口， “柳相年轻时也是南梁第一君子，如今却变得如此不明事理了么？”
“老臣不明。”柳荆理直气壮。
独孤昭冷笑一声： “三年前裴陵毁我双目，三年后裴氏灭我东阳，可曾念过一丝情谊？”
“柳小姐说我是亡国公主，可曾想过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我今日虽诛了裴氏一族，可如今南梁王座上坐着的，依然是裴氏之人；可我东阳，你为之效忠的裴氏皇帝，可是硬生生要将我独孤氏赶尽杀绝！”
说到此处，独孤昭心头愤恨难抑，将身旁桌上的茶杯狠狠摔了下去。
啪地一声，茶杯摔得粉碎。
柳荆久久不语，随后重重叹了口气： “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到底三年夫妻……太子妃若真想赶尽杀绝，自然可以只留下陛下一人，到底太子妃殿下还是舍不得太子殿下的。”
看来柳荆还是打算利用她和裴陵之间的感情来打摇她。
独孤昭放缓了口气： “太子殿下和本宫少年相识，情谊自然是有的。”
“恳请太子妃放太子殿下出来，太子本是温厚纯良之人，如今太子妃大权在手，太子殿下也做不了什么。”柳荆言辞恳切。
独孤昭心里连连冷笑，柳荆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她当初关押裴陵，是随意找了个罪名，如今放裴陵出来，朝中大臣自然会找个借口拥立裴陵为帝，那还有独孤昭什自己什么事儿？
不过她还是道： “放他出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柳相也看到了，我和太子殿下之间毕竟隔着血海深仇，如今我又是个瞎子，我不能保证放他出来后，他是否会对我不利……这就有些难办了。”
柳荆听懂了独孤昭的意思： “太子妃想要什么？”
独孤昭勾起唇角： “我只需要保命之物而已。”
柳荆沉默不语，他猜到独孤昭想要的是什么。
独孤昭也不和他弯弯绕绕，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听闻当年南梁皇帝裴意端归隐之时，将恨春给了柳相，如今过了三十五载，南梁已换了两任帝王。恨春，也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臣二十岁时蒙帝垂荫，将恨春交予臣。恨春三十五载不曾离臣之身，若交予太子妃，倒是辜负了帝之嘱托。”
这意思，就是不想给了。
柳荆料想如今裴氏之人还能坐这南梁江山，大抵是因为有恨春牵制着独孤昭，若给了独孤昭，今后再无令独孤昭忌惮之物，裴氏江山，危矣。
他的心思，独孤昭倒是一清二楚。
“柳相应知，恨春乃我东阳之物，东阳长公主当初为保南梁无忧，才将恨春交予南梁手中；如今南梁不念旧日恩情，将我东阳覆灭，怎可心安理得继续持有我东阳之物？难不成南梁之人，包括柳相在内，都是一伙强盗么？”
柳荆沉默不语。
独孤昭知这话起了作用，继续循循善诱道： “只要柳相将恨春交给本宫，本宫保证不会动裴氏兄弟一分，甚至令千金本宫也会立刻将她送回柳相府中。”
柳荆与柳夫人膝下只此一女，柳如儿被关进大牢，想必柳夫人早已和柳荆闹了一场，柳荆又甚爱柳夫人，独孤昭的承诺，也算解了他的急。
“太子妃的话……当真作数？”柳荆终于松口。
“本宫以东阳起誓，若有违今日之言，东阳从此覆灭，无再起之日。”
柳荆静了片刻： “望太子妃能记得今日之言，否则，老臣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太子和陛下周全。”
“这是自然。”
晚膳十分，祁玉来了清云殿。
一进门，他便笑道： “紫锦今日又做了东阳膳食？我老远就闻着味了。”
“玉公子来的正好，晚膳刚上，要不要一起用一些？”紫锦也笑道。
“我正想来蹭一顿，南梁的吃食我总不太习惯。阿昭……发什么呆呢？”
祁玉看出独孤昭在神游天外，用手敲了一下独孤昭的脑袋。
独孤昭愣了愣。
这熟悉的动作，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当初在祁山学艺的时候。
祁玉好像也意识到了不妥，声音有些讪讪： “抱歉，阿昭，我忘了……你如今……已经嫁人了。”
独孤昭摇了摇头： “无碍，你来得正好，刚好有些事需要你帮忙。”
“你要将裴陵放出来？”祁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讶异。
独孤昭点点头，用调羹舀汤： “我答应了柳荆。”
“可是……”祁玉欲言又止， “你做的这一切……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这正是我找你的目的。”独孤昭放下筷子，语气认真， “我记得祁山有一味药，能让人失去武功，虚软无力，你应该知道怎样配制吧？”
祁玉的筷子啪一声掉了下来，有些不可置信： “阿昭，你这样对他……就不怕他恨你吗？”
独孤昭张了张嘴，声音哑了又哑，好半天才艰难出声： “我和他之间……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殿内寂静异常，良久之后，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响起。
裴陵出狱那一日，独孤昭亲自去了大牢迎接他。
那日天气已经回暖，她只披着薄薄的一层披风，在阴霾的天气中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嫂嫂，皇兄为何还未出来？”年幼的裴云到底是小孩子，等的有些不耐，微微仰头看独孤昭。
独孤昭摸摸他的头： “皇兄自然要好好梳洗一番才能来见你啊。”
她在昨夜就已命人将裴陵往日所穿戴的衣物带入了大牢。
无论如何，裴陵始终是太子，至少在外人面前，不能失了体面。
“嫂嫂，皇兄为何会去牢里？我听奶娘说，去牢里的都是坏人，那皇兄也是坏人吗？”
“去牢里的不一定是坏人，也有可能是做错了事，你觉得皇兄是坏人吗？”
“我觉得皇兄不是坏人！”裴云的声音明亮了许多， “皇兄会教我读书写字，给我带宫外的好吃的好玩的，皇兄还有嫂嫂这样好的人，皇兄一定不是坏人！”
“恩，皇兄只是做错了事，既然做错了事，自然要去接受惩罚。”
“那皇兄做错了事，嫂嫂会原谅他吗？”
独孤昭的手一顿，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莫名觉得心里苦涩难捱。
这时牢门大开，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朝自己走来，独孤昭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很快，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住。
“皇兄”裴云欢快地叫了一声。
“阿云。”
“皇兄，我好想你，嫂嫂也很想你……”
“阿云，”独孤昭忽然厉声，吓了裴云一跳。
裴云有些委屈地嘟囔： “嫂嫂……”
独孤昭想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许久都无人说话。
她轻咳了一声，用冷淡的声音道： “回宫。”
回到清云殿，独孤昭让紫锦将祁玉早就准备好的药端了出来，让紫锦亲自看着裴陵喝了下去。
裴云围着他转个不停，吵吵着让裴陵带宫外的小玩意儿，这一刻，清云殿内才仿佛有了些生气。
“陛下应该温习功课了。”
独孤昭轻轻浅浅一句，紫锦便明白她的意思，将裴云带了出去。
随着门被关上，偌大的殿内，只剩下独孤昭和裴陵。
安静地，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从今以后，你就在清云殿住下，没有我的命令，哪也不许去。”独孤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冷漠些，好像这样，才能表达她对裴陵的厌恶。
裴陵没说话，但独孤能听见他朝自己走近的脚步声。
独孤昭的心紧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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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