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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木羽人有些失魂落魄，顾不上打理自己，眼睛依旧盯着他手里的符箓。
他确实天赋不是很高，也做不到专心钻研和实战中历练，但也确实是真正御门院家的师承，能认出自家常见类型的符箓并不奇怪，只是符箓和符箓也是不同的，否则出自强大阴阳师的符箓不会那样珍惜。
伊藤幸哉手里这些符，出处非御门院本家不可，甚至即便在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本家也要是其中佼佼或专精符箓者才行。
伊藤，是哪个势力尤其强横的吗？又或者，其实是和御门院家有联姻，这个伊藤幸哉有一个厉害的阴阳师亲戚？
艾修看他已经备受打击的模样，没兴趣再多耀武扬威什么，转头就进了赤峰盘柾的结界。
真田宗胜最初还担心，后来又被他随手一沓珍贵符箓的行为炫到，这会也没劝什么，见他走进屋子干脆也进了结界。
赤峰盘柾抬眼看到他们，第一眼看见边缘带着侍女静静站立的真田福子，不敢多看地转开视线，就注意到黑木羽人身上的狼狈，脑袋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这是，外面也进妖怪了？但看真田宗胜和其他人的表情并无惊惶，似乎又不太像。
真田宗胜看了眼缩成一坨的妖怪，率先开口：“可知道这只妖怪为什么要附身泉田公子？它应该清楚你在这里才对。”这么畏畏缩缩，看着也不像是会热衷作死挑战自己的妖怪。
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山鬼这下完全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中，黑木羽人才注意到它身上这股熟悉的气息，原本就因为受了打击不太好的表情更难看了。
不过他想默默不说话，却挡不住妖鬼认出了熟人，眼珠子一转看向黑木羽人：“我路上被他打伤，就是想伺机报复。”
黑木羽人：……
他硬着头皮说：“这是我们路上遇到的那只伪装成小孩子的山鬼。”
苍庭信淳难以置信：“它不是死了吗？”
当时黑木羽人只往山鬼身上拍了一张符，就轻描淡写说山鬼已经被解决了，其他人没有直面危险只看到事后的轻松，还嫌弃他们身上沾了泥水，笑话他们胆小。
黑木羽人更颓然了，总归今天面子里子都没剩下，有些麻木道：“当时应当只是这山鬼金蝉脱壳。”
苍庭信淳想到确实留有尸体的那个异化模样的男孩，再想到刚才黑着脸出去的泉田和光，那个男孩——会不会当时还有救？
他的表情太明显，黑木羽人面色有些难看，当时山鬼急迫于攻击苍庭信淳，显露出的秽气已经完全侵占了男孩的身体，他不至于分辨不出。
不想让名声完全臭掉，他放下傲慢解释道：“那个男孩已经被这只山鬼附身很长时间，身体都开始妖化转变，和泉田的状态是不一样的。”
赤峰盘柾盯着妖怪思量许久，想起一种他只在记录中看到过的妖鬼形态和它类似，那是许多人类临死前的怨念集结形成的污秽之物。
这种东西并不是随便就能生成的，必须要许多人在同一处或临近位置死亡，死前的怨念恨意还有一定共通之处，才能够彼此联结生成这样一只似鬼非鬼、似妖非妖的东西。
曾经更多出现在被盗匪屠杀的大型村落，或者战场这种死人较多的地方。单纯的乱葬岗或者投尸地都不会诞生这类妖鬼，当然如果是前两者，死前怨念和战场血腥加持，诞生的妖鬼甫一出世就不会太弱，不过这类妖鬼因为是纯粹怨气秽气形成，往往不是很聪明，初生下来就要大张旗鼓的作恶，很容易被发现并且祓除。
而且战场和大型村落被屠，这两者动静都比较大，事后往往也会被僧侣神官巫女等神职人员净化超度。
当然也有记载其中规模较小的，比如战乱时期某一嗜好残虐的领主，因为虐杀的人太多，这些人对他有着共同的憎恨和死前的恶怨，最终联结在一起形成了实力不太强却目标明确的这种怨妖。
黑木羽人也想到，证明自己素养般说出：“……因为妖怪会吸收人死前的畏惧，如果是被妖怪杀死，人除非灵魂坚韧特殊，生前残余的怨恨很难凝聚成这样的妖鬼，所以促成它生成的因素大概率是人类。这是御门…我学习阴阳术时候，在一本前辈的记录上看到的。”
赤峰盘柾知道，因为他也看过，说不定还是同一本。
因为那只记载中平安末期被领主虐杀的人生前怨恨凝结起来的怨妖，最终是被当时御门院家一个还姓安倍的前辈应领主邀请祓除的，他年少时候游历到当地甚至还能查到些当初那个残酷领主的记录。
那姓安倍的阴阳师走后，领主压迫奴役着平民依旧过得滋润，甚至作风依旧如常，因为知道有阴阳师在就能保他狗命而更加放肆，和一些走外门邪路的术士合作。搜刮来没有亲眷的孤儿乞丐，人为制造这样的怨鬼并且在死者生前就刻写印记确保死后他们的怨恨形成的怨鬼会为术士役使，最终却全家被不知名的妖怪碾压，据说被发现时候人和建筑已经扭曲成一团，血肉里混着泥土，木碎中杂着人骨。
御门院家一直觉得那是偶然诞生的强大且残忍的妖怪，是那术士手段不过关最终玩火自焚。
后来赤峰盘柾亲身经历又从强大咒灵手下存活，知晓咒灵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猜测当时覆灭那个领主的或许不是妖怪，而是另一种大多数普通人不知道，不被阴阳师们承认的东西。
不断累积的怨恨除了凝结出怨鬼，也始终凝结着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灵，当时领主的宅子或许早就遍布污秽，看不见咒灵的阴阳师提前防备了怨鬼最终却被咒灵杀死。
黑木羽人不知后续，却也清楚这种东西会诞生一定是由于人类自己的恶，这类妖鬼的能力往往和自己生前的怨恨相关，往往是强攻或强隐偷袭的攻击性强类型，这点倒是和这只不同，毕竟这山鬼本身实力并不强，似乎只有一个鸡肋的附身能力。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死亡，会让其生前凝结出这样奇怪能力的怨灵。
艾修看向赤峰盘柾矛下被扒了底子安静如鸡的山鬼：“直接问它就好，我想它必定会知无不言吧？”
赤峰盘柾冷眼扫向山鬼：“妖怪大多狡诈，它们口中的话也未必能信。你是附近的妖怪吧，你说你单纯为了报复黑木就附身泉田潜入这里？”
高大的阴阳师面露冷笑：“胡言乱语，问再多也没有用处，不需要再留了。”
山鬼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视线中长矛越来越近，它几乎惨叫着喊：“堥刺要屠村！就在明天早上！”
竹矛尖锐的顶端擦着山鬼的脸扎穿了榻榻米，上面附带的强悍灵光直接融掉了它那一侧的脸皮和耳朵。
赤峰盘柾面无表情：“把你知道的说清楚。”
山鬼被吓得不轻，被惊惧填满的脑子更没了耍小心思的空余。
从它的话中可以得知，堥刺就是那只附近船型连峰中隐匿的小型妖怪首领，也就是被赤峰盘柾记录在册的假眸遮。
对方实际是个刺猬妖怪，曾经在赤峰盘柾身上吃了大亏，为此只能躲藏进山林里，一伙妖怪一年半载也吃不上几个人，更多还是没太多挂念的行商甚至逃亡活不择路的逃犯。
吃人对他们没有太特殊的意义，最终目的是为了人心的畏惧，这种情况收集畏的进度自然缓慢。
堥刺是个有抱负的刺猬妖，而据他所说赤峰盘柾是他实现远大抱负路上的第一个艰难阻碍，所以不论如何都要先除掉他。
山鬼观察着赤峰盘柾的表情，却没能从那张始终平淡的面容上看出什么，生怕这凶残的阴阳师不满意扔就要它小命，又小心道：“堥刺他好像有了别的合作伙伴，还拿出一种能够收集畏惧的碎布料，这种碎布料可以增强妖怪的实力。”
“说袭击村子的事。”
“额，就是他一直忌惮您，即便实力得到增强似乎也没有绝对可以留下您性命的信息，所以就，命令我潜入真田家，探查清楚您里面的情况，然后在您被引走离远之后，给堥刺的其他手下带路……”
带路就是个表面说辞，赤峰盘柾真被引走，伪装成泉田和光的山鬼必定是要尽可能作乱的。若伊藤没有发现异样，等待在场所有人的必定是极度的危险。
“你和他们的联络方式是什么？”
“在西北角一棵固定的树上留下刻印，就表示随时可以来袭，但具体什么时候，要他们自己确定。”山鬼内心瑟缩，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堥刺除了第二天会屠村引走赤峰盘柾，其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一旦像现在这样被抓到，他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做不到卖队友报平安。
以前堥刺分明没有这样奸猾狡诈，肯定是和他合作的家伙！
山鬼想从记忆里收集合作者的信息，但细细回想除了对方很隐秘以及掌握着能够提升妖怪实力的神奇布片之外，并且以此利诱他潜入真田家搞破坏之外再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
“我知道堥刺的老巢在哪里，可以给您带路。”
山鬼努力想要体现自己的价值，但他方才的慌乱紧张已经将他真正的底细透露出来，而他说出的所谓计划，忽略一切干扰项只说对方的目的，就是把赤峰盘柾引开而已。
明天真的屠村，当然可以把赤峰盘柾引开，但现在这样只是知道那些妖怪会屠村的消息，赤峰盘柾就不会管了吗？这本也可以是个阳谋。
艾修眼眸微闪，这种擅长搞阴谋阳谋算计人的家伙，单从事迹分析，倒不像那只刺猬妖怪，暂定为那个神秘伙伴，从这些暴露出的狡诈深沉心性，没有完全的计策应当不会轻易出手。
只是他更知道，这样的家伙心眼总是弯弯绕绕着，现在表面上其是对赤峰盘柾满怀恶意，同样要连同堥刺和山鬼计划袭击真田家，那只刺猬妖怪会这样做并不奇怪，但这位‘神秘伙伴’的目的，却是从头到尾没有显露。
见周围人大多神色凝重的真情实感，石田宗赖拧眉，想说何必太过操心这些。现在又妖怪袭击，当然是保护他们更加重要，村子里的贱民而已，如何与他们相提并论？
他看向真田宗胜，等着他随便找个借口将赤峰盘柾留下，别的不说，刚被附身过的泉田和光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他们可是同时受了妖怪的袭击，更远的地方受到袭击分不出人手很正常不是。这位真田家主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但真田宗胜沉默着，思索片刻道：“你总不能为了保护我们一直待在家里，不能放心的话就去看看情况吧。”
赤峰盘柾严肃认真承诺；“嗯，我会尽可能拿下始作俑者，在这之前也做防护确保真田家的安全。”
真田宗胜不知道身边有人收回了刚刚发给他的‘聪明人’标签，知道也只会觉得可笑。
不说那些会被屠戮的平民，忽略道德和良心单单从利益去考虑真田宗胜也不会把赤峰盘柾拘在家里保护他们。一是赤峰盘柾的性格必定不会答应，这样做说不定会直接撕裂两人现在良好的关系。再者没有千日防贼的，除非做掉这个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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