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空气只保持了个把小时的清凉。高温早已把地面烘干，只在一些坑洼处留下一些小水坑。
热烘烘的空气再次回归，再加上空气中的水汽，让晚间也变得特别闷热。
卓霜然已经被身边这个操着职业笑容的顽强销售缠了十多分钟，他的手臂时不时蹭上她的肩膀，让人怀疑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不是推销英语课程。
如果手机还有电，她或许会选择立刻报警。
好在车站上人很多，即便他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在卓霜然怒推了两下之后收敛了些。
不过，也只是手上收敛了些。
嘴上的缠人依旧一刻不停歇。
今天真的太倒霉了，倒霉就像九连环，一个接一个，一环套一环。
刚才一气之下离了席，想要打车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不仅如此，任妍妍还拿走了她的包，现在可谓是身无分文。
最郁闷的是，她拦了几辆车还和司机说明了情况，但司机似乎并不相信她，没有一个愿意载她。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她想起手机壳里夹着一张备用的交通卡，依稀记得还有些余额，尽管不够打车，坐公交应该没问题。
“没兴趣直说就是了，浪费我时间。”
销售小哥终于卸下笑脸，朝地上吐了口口水便去寻找新的目标了。
卓霜然舒了口气，终于不用再费口舌了。
没等多久，最后一班开往学校的65路进站了，卷起了些许污水，差点沾了一身。
车门一开，车内凉快的冷气溢出，等车的人一拥而上，很快就把原本还很空的车身占满了。
卓霜然排在最后，等着所有人上完了车才踏了上去，她拿出夹在手机壳里的交通卡贴了上去。
只是，别人都是清脆的滴滴声，到了自己，却是一声冰冷的“余额不足”。
异样的声响吸引了司机的视线，他打量了她两眼，好像催促她重新刷一遍。
卓霜然有些错愕，不该啊。
她再次把把交通卡贴上去，“余额-100”赫然在目，然后又发出一声无情的“余额不足”。
余额究竟去哪儿了？
司机皱了皱眉头提醒道：“小姑娘，刷手机也可以。”
卓霜然晃了晃手机：“没电了。”
“零钱呢？”司机明显不耐烦起来，“没零钱？10块、5块帮你换。”
“现在谁还带现金呢，哈哈。”
司机看她的眼神原来越怪异，就好像在看一个想要逃票的人。
卓霜然挠了挠脸，讪笑起来，“师傅，拜托帮帮忙，等到站了我就找同学补上。”
“你下车吧，找人借点钱坐别的车，公交车不能赊账。”
司机态度很坚定，简直软硬不吃。卓霜然焦急起来，如果错过了这班车，她就只能走回去了。
天知道有多远，刚才打车过来可花了她60多块。
或者，问车上的人借借看？
然而，刚朝车内望去，就有不少不善的眼神看过来。
特别是几个长相刻薄的人，明显是因为她使得车子不能准时出发，都很不耐烦。
“快下车吧，别耽误别人啊。”
“没钱想坐霸王车啊，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啧。”
卓霜然想反驳，她憋红了脸想去对峙，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那几个人看着不像好说话的人。
她硬生生被各种不耐烦的视线逼退两步。
一阵委屈涌上心头，要不是妈妈催着她出门，也不会碰上这种事。
“让一下，别挡着别人上车。”司机冷冷的声音将更是将她逼退。
滴滴。
卓霜然向左边移一步。
滴滴。
卓霜然低头、转身，脑中已然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借充电宝、找任妍妍转钱、然后打车回家。
就在她刚要跨下车的时候，手臂忽然被拽住了。
她一惊，回过头喊了声“干嘛？”，被同样惊讶的脸庞吓了一跳。
下一秒，她听见自己心里轰得一声，思绪就像火山爆发一般，炸得满天飞。
这张脸并没有那么熟悉，但让人看一眼就留在下了深刻的印象。
夏之焉？？他为什么在这里？而且还拉着自己的手？
“你忘记拿交通卡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
但在外人看来好像有些生气？
卓霜然任由他将她拉近身边，近得她甚至能看到他眉尾深处有一颗褐色的痣。
司机上下打量了一眼，就关了车门。
不耐烦的乘客嘟哝着：“小情侣吵架吧。”
卓霜然一路被带到车尾，她已然感受不到乘客们灼热的视线。
只觉得被他抓着的地方痒痒的，火辣辣的，好像所有的感觉神经都聚集到了那里。
她坐进最后一排窗边的位子，头晕乎乎的还没回魂似的，直到他放开她的手腕坐在她的身边。
公交车发动，一声轰鸣召回了卓霜然的思绪。
好像又被他帮了呢。
夏之焉是天使吗？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盯着看的视线，微微侧过脸来。
卓霜然一惊，赶忙轻声道谢：“那个，太谢谢你了，不然我大概要露宿街头了。”
“同学一场，应该的。”
那么近距离听他的声音，仿佛在听asr采耳音频，舒适又动人。
“不，你就是我的恩人！眼下无以为报，只好以……”
以身相许？
卓霜然脑中窜过一个词，差点就说出了口。
夏之焉一愣，好像理解了似的抬了抬眉：“萍水相逢，倒也不必？”
……
卓霜然只觉得耳根灼热，看他的表情，好像是觉得自己很奇怪吧？
见他带上了耳机，她也没再打扰。
在公交车轻微的颠簸下，她的眼皮终究没能抵抗地心引力，再醒来时差点坐过了站。
公交车就停在校门口，卓霜然下车时他已经走开了好几步。
他很高，目测至少一米八，随便一个跨步就能甩开她小半步的距离。
卓霜然握了握手中的雨伞，心想，小跑两步也能跟上去。
“然然。”
男人的声音不期而至，阻止了她的脚步，便也没看到夏之焉稍作停留的脚步。
“你在这儿干嘛。”卓霜然语气不屑，她知道这是迁怒，“没大没小，叫姐姐。”
“干嘛突然跑掉。”卓子渊提了个袋子，并不理会还委屈起来，“我的蛋糕你都没吃。”
卓霜然没接，也没说话。
“你放心，我帮你搞定。”卓子渊又伸了伸手，塑料袋蹭在了卓霜然的手上。
“不用你管。”她嘀咕了两声，还是勉为其难接下了。
“嗯。”卓子渊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猛得抱了抱她，“你马上就自由了。”
“喂！”
“拜拜。”丢下一些没头没脑的话，卓子渊就走了。
他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打算？
卓霜然气鼓鼓地回到宿舍，刚才充满粉红爱心泡泡的氛围早就消散了。
屁股还没坐热，宿舍的门被重重推开。
随即一个轻盈的身影滑跪到她面前，牢牢抱住了她的大腿，哭嚎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然然，是我对不起你！！！”
“啊？”卓霜然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欧立就是个戴眼镜的猴子！”这回轮到任妍妍气鼓鼓的。
卓霜然：“什么意思？”
“假斯文呗。”任妍妍鄙夷道，“什么中文系大才子，还不是肤浅跟风。”
“到底怎么回事啊？”卓霜然不解，白天还撮合他们来着。
“他下午等的人是曹佳璐！什么无法接受你转专业，老早就想着劈腿了！”任妍妍大喘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刚才还看到他们鬼鬼祟祟从小树林出来，准没好事。”
“曹佳璐？”卓霜然为了转专业，很少参与学校活动，更别说别的学院的人。只是这个人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任妍妍：“外院自封的校花，我看还没我好看。肤浅！”
这么一说卓霜然倒是想了起来，伸出大拇指：“波涛汹涌，确实当得上校花。”
见她夸得真诚任妍妍不乐意了：“你被绿了诶！怎么跟没事人似的！”
卓霜然：“有吗？至少在我的认知里，我和他已经分手一个多月了。”她一直以为这段勉强被称作恋爱的感情已经过去了，原来身边人是这么看待的。
“谢谢你为我打抱不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不知怎么，脑子里就浮现出夏之焉的脸来，手臂上他握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发烫。
好在红晕只是一闪而过。
任妍妍噌得起身，两眼冒光，异常激动：“你说得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学生活怎么能没有恋爱？我们去寻欢作乐吧！”
又过了两天平淡而忐忑的日子，就在卓霜然几乎要把“寻欢作乐”抛到脑后时，任妍妍拖着个巨大的行李箱来到面前。
所谓，寻欢作乐的“道具”。
“走，我带你邂逅去～”
这是一家离学校不到一公里的酒吧，门面看着不大，走进去却别有洞天。
任妍妍说，这家酒吧比较素净应该不用担心会被奇怪的人搭讪，非常安全。
坐在相对明亮的吧台上，卓霜然看着一眼望不尽的昏暗拉了拉裙边，稍有些不适应。
而任妍妍似乎很习惯似的，三两下就帮她点好了饮品——一杯看似甜腻的鸡尾酒。卓霜然尝了一口，只有微微的苦涩，很快就被水果的甜味覆盖了。
“喂喂喂，慢点！”看卓霜然喝了一大口，任妍妍赶忙阻止，“果酒易醉。”
“没事，我酒量还不错的。”虽这么说，但还是放下了酒杯。
只是愁绪涌来，让她不禁开始叹气。
“别想了，一定没问题的。”任妍妍看出了她的低落，“来这就别愁眉苦脸了。”
卓霜然又抿了一口鸡尾酒，勉强勾了勾唇角：“我妈的行动力……我估计没戏了。”
就在傍晚，任妍妍收到了土木学院老师电话确认转专业的事宜，也就是说正式的名单已经确定，而自己并没有收到。
即便分数并不高，但她还是排在任妍妍前面，没接到电话不就是没戏了？不愧是“劣迹斑斑”的赵女士，这次“拦截”完全不动声色，像是没有惊动任何人。
“小姐姐，赶紧给爷笑一个，别枉费我帮你辛苦装扮。”任妍妍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满脸暧昧之色，“以后就给我这么打扮，秒杀校花。”
“太夸张了。”卓霜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知道自己化妆前后判若两人，但也不至于美若天仙。
“啧啧，求求你有点自知之明吧。”任妍妍摇摇手指，示意斜后方，“服务员小哥已经帮忙赶走第三个想搭讪的了。还有周围这视线，不觉得烫？”
卓霜然又拉了拉又缩到大腿上的裙角，嗔怪道：“不都怪你选的衣服。”
任妍妍带了一整箱衣服给她搭配，这些衣服综合来说就一个特点，那就是“性感暴露”，和平时她的穿搭完全就是两个调调，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
卓霜然试遍了都觉得不合适，任妍妍无奈之下直接拍了板，性感小吊带外家半透明紧身外衣，下面搭一条白色的牛仔超短裙，极显玲珑曲线。
只是随便走两步就觉得要走光，最后在卓霜然的坚持下，硬是在超短裙下穿了安全裤。
“你倒好，还是清纯可人。”卓霜然不满任妍妍几乎和平时无异，只是妆容稍显浓重，还露出一点小香肩。
任妍妍：“我嘛，只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风格。我也帮你找到了……”
卓霜然发现，任妍妍的目光开始飘忽，原本聚焦的位置已然移动到了她身后，说话也开始答非所问，似乎被什么引人入胜的事物勾去了魂。
“妍妍？”她也转过头，朝着视线所及之处望去。
任妍妍握了握卓霜然的手，眼中突然放光：“运气真好，居然能遇到校草。”
卓霜然一眼就看到了夏之焉，他和几个男生一起坐在卡座里聊天，似乎来了一段时间了。
有很多女生的眼神不自觉停留在他身上，或许是酒吧里酒精浓度还不够高，并没有人上去搭讪。
任妍妍的氛围忽然也变得不一样，目光熠熠，颇有跃跃欲试的感觉。
“你也喜欢夏之焉？”卓霜然垂眉，撑着脸颊又抿了口果酒。酒精似乎沉在了底部，嘴里满是苦涩。
从她嘴里听到夏之焉的名字，任妍妍很意外。
“才不是，竞争压力太大了。”她收回眼神，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倒是你，也喜欢是什么意思？”
卓霜然倏地抬眼。
是啊。
也喜欢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