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6月初，气温已然攀升到30度，整个城市被潮湿闷热笼罩。
即便不是在早晚高峰，窄小的马路依旧车水马龙，机动车和非机动车混杂在一起，频频按响刺耳的喇叭声，让人更为焦躁。
卓霜然骑着共享单车，轻透的雪纺衬衫上已沾上点点汗水。
她尽可能靠着人行道骑着，可身边总会窜过一辆辆电瓶车，吓得她紧紧捏住刹车。
迅速擦过的大叔不仅没有道歉，还回头骂了几句脏话，意指她骑得太慢挡住了车道，说完又重新窜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卓霜然并没有理会，只是愤愤地瞪了大叔一眼，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看了看手机导航。
还有两公里，应该来得及。
“然然，你到哪儿了？”
耳机里，是闺蜜任妍妍焦急的催促。
不过一句话，身边又飞驰过两辆电瓶车，吓得她缩了缩脖子，尽管并没有在骑行，却牢牢抓着刹车。
看着眼前焦躁又烦闷的路人们，卓霜然无奈道：“导航说还有两公里，四方路车太多了。”
任妍妍：“都说让你打辆车了，就算绕一绕也该到了。”
交通稍微通畅了些，又一个绿灯亮起，小轿车司机都急着踩起了油门，好像生怕又被成群结队的非机动车占了道。
卓霜然想了想，这路况实在不适合自己这个自行车新手。
“你说得有道理，我去前面那个路口打车。”
把车推上上街沿，卓霜然锁了车，滴滴一声确认关锁后，才匆匆向前面的路口走去。
电话没有挂断：“拦得到吗？我帮你叫一辆吧。”
就算叫到了很有可能也会堵在同一条路上，卓霜然还是拒绝道：“不用，我边走边看吧，大不了走半小时。”
“热不热啊？”任妍妍说，“反正离考试开始还有好一会儿，慢慢走别中暑了。”
“没事，没那么热。”卓霜然拿出冰感湿巾，在手臂和颈间擦了擦。
冰凉之感瞬间带走了些许暑气，精神也好了些，不像刚才骑自行车时那么恍惚。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倒霉呢。”任妍妍叹了口气，“偏偏考试前遇到辆爆胎的出租车，不是我迷信啊，你要不要……”
“不要。”卓霜然加快脚步，“我只相信，好事多磨，反正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今天是转专业考试，也是她近期唯一能摆脱文学院的重要时刻。
本来保险起见应该直接住在学校里，奈何家里突然有事，为了不穿帮只好回去一趟。
任妍妍的语气又沉重了些：“你不会还没和家里说吧？”
“……”
卓霜然的沉默也让答案不言而喻。
任妍妍长叹一声，这语气比她爹妈还要关怀备至：“我也是醉了，你亲生父母诶，转个专业而已，说开了就好了。”
听卓霜然不语，任妍妍更加不满：“你早个恋你妈都支持你，怎么读个理科专业就那么难？”
“你不懂，要是她能同意，我也不会在文学院了。”
当年高中文理分班时，为学文学理还争执不下。
最后，还是老师说她理科成绩更好即便要考文科专业也能上个更好的学校，这才答应她进了理科班。
说着说着又说回老生常谈的话题，卓霜然有些不耐烦。
马路上滴滴叭叭的声音更是将烦躁的情绪拉伸到顶峰。
想当年，自己也像前方那个坐在妈妈电动车后座的小朋友，由着自己的爱好去上各种兴趣班，可自从他上了高中一切都变了。
黑色的电动车载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艰难地在马路上见缝插针，小女孩则无忧无虑东看看西瞅瞅，仿佛周遭的烦闷与她无关。
“但是，那谁不是也……”
吱————
忽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吸引了卓霜然的注意以至于她根本没听清耳机里的任妍妍说了什么。
再抬眼，电动车后座的女孩已经不见了，可那母亲还没意识到身后女儿已经消失，依旧惦着脚踩着地，想找个空隙从车水马龙中窜出去。
从卓霜然角度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原本缓慢流动的车流忽然像定格了时间一般暂停了下来。
“快打120！”
不知谁喊了一声，定格的画面突然又滚动起来
粗心的母亲终于感受到了异样回头看去，在看到空无一物的后座和近在咫尺的车头，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恐的模样。
她甩下电动车，几乎跪在轿车前，哭着开始寻求帮助。
“不说了，有车祸！”
“喂！然然！”
卓霜然连挂电话的时间都省了，二话不说翻出了上街沿的护栏。
这一翻差点撞上了非机动车上驶着的小蓝车，还好骑车的人紧急刹停，深邃的眸中倒映出女孩的无所畏惧。
周围也有人反应过来，纷纷掏出手机，她还能听到有个大叔激动地对电话喊着“嘿，siri，打120”。
“小朋友压车底下了！”
除了吓得魂都丢了的男司机，卓霜然离得相当近反应也最快，第一个来到了车边上。
“小雯！小雯！”
中年女子趴在地上，双手撑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来回爬，她激动地叫唤着女孩儿的名字，只希望获得一声回应。
在一声声凄厉地喊叫下，男司机总算回了魂，也开始蹲下身去跟着女子一起喊小朋友的名字。
卓霜然也是第一次近距离遇到车祸，顷刻间还是手足无措。
“救命，救命，救救我的孩子！”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她扼着喉咙的尖叫声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雯雯！别怕！妈妈在这里！”
卓霜然可以看见女孩的鞋子似乎被压在车轮下，但是车的底盘有些低再加上两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让她无从看到女孩的状态。
这样下去不行，就算等警车消防车到了，小朋友的脚可能也废了。
“小朋友！别哭！马上救你！”
“大哥，别跟着喊了，快抬车。”
卓霜然蹲下身子，用力拍了拍同样趴在地上的男司机，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我、我的车好几吨了，哪里搬得动！”
那司机汗流浃背，薄衬衫的后背早就浸透了汗水，映出一片深蓝色。
“找人一起搬啊。”卓霜然起身，朝周围呼喊起来，见司机又呆住了也不顾他身上脏兮兮的污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愣着干嘛，一起帮忙！”
“哦，哦！来人！帮忙抬车！”男司机总算开了窍，来到了车头位置下蹲使力。
“别一个人白费力气！”必须有足够的人一起抬。
原本还在挣扎着和siri对话的大叔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边走过来的同时还号召了好几个坐在电瓶车上还在犹豫要不要帮忙的路人。
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了好些个人，卓霜然一下就被挤到了轿车的侧前方。
他们最先集中在车头的位置，等人站满了就齐齐开始用力。
“先抬右前方的轮胎！”
大家还在七嘴八舌之际，卓霜然发出明确的指令。
“1、2、3，用力！”
她感到自己在车底底手已经发麻，可这车似乎还是没有被抬起的迹象，心里也愈发焦躁。
但是她只能咬着牙憋红了脸，万一一脱手，给女孩造成二次伤害怎么办？
“我们换一换，你这样会受伤。”
头顶上忽然飘来清明又沉稳的男声，这声音自带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一下驱散了心头的烦闷。
没等她回应，手背已触碰到一个冰凉的手掌。
“你去看小孩儿。”
卓霜然感觉到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出现在背后，帮她挡住了几乎直射下来的阳光。
她挪了挪身子，但仍旧靠得他很近。
明明那么热的天，这人身上没有丝毫的暑气，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香气，一定要形容可能是一种栗子味的清香。
“再来点人！”
大叔的一吼如发号施令一般，几乎是瞬间，整辆车就被人群围住，特别是车头还围了两层。
“小姑娘，等抬起来了，马上把小孩拉出来。”大叔一来就自然而然成为了指挥者，“好，听我指挥，大家一起用力！1！2！”
“抬！”
卓霜然跪在地上，渐渐地，可以看见原来越多的亮光，还听见女孩啜泣的声音。
她也看清了小孩儿的位置，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起来了！起来了！”
几乎是靠着本能，她伸手去够女孩的腿，不仅仅是她，还有好几只手同时向女孩的方向。
可是女孩的位置靠里，又不能用力拽她或许已经受伤的腿。
“撑住！”
“小姑娘！快！”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卓霜然提起一口气，就朝车底钻去。
她伸手拽住小朋友肩膀，用力拖拽了一下，她的小半个身子就露到了车外。
外面的人见状，轻轻一拉就把女孩拖到了车外。
还有人顺带把卓霜然一起拉了出来。
“妈妈！呜啊啊啊啊啊！”
女子跌跌撞撞抱住孩子早已泣不成声。
女孩的哭声也让众人感到欣慰，还能用力哭出来应该没什么大事。
“小姑娘，你也太不要命了，钻什么车底，吓死人了。”看着事态安稳下来，指挥的大叔第一时间就批评起卓霜然的鲁莽行为。
她其实也没多想，只想着尽快救人，但现在想来确实后怕，万一大家没撑住……
“喔唷别说人家了。”一个提着小菜篮的大妈挡在了还想继续批评教育的大叔跟前，“快拿个湿巾，那么漂亮的脸蛋可得擦干净了。”
卓霜然是标准的鹅蛋脸，鼻梁高高的很是小巧，眼睛倒是圆圆的，不施粉黛的样子很是乖巧，平时就被各类大叔大妈偏爱。
“谢谢阿姨。”
她悠悠起身接过大妈递过来的湿巾，也没顾胸前的污渍，默默退到了人群外。
放松后她才有闲暇去观察人群，一起救人的有精瘦的外卖小哥，也有踩着小高跟的都市丽人，有的人还在围观，还有的人已经无声离去。
这个社会，还是好人多啊。
“卓霜然！卓霜然！你倒是回个话啊！”
刚才情况紧急，她并没注意到电话没挂断。
更神奇的是，经过一番剧烈运动，头发都散落下来，耳机还牢牢地嵌在耳中。
“喂，妍妍，有个小孩压车下了，救出来了，应该没事了。”
“小孩没事了，可你有事了！”任妍妍即便压着嗓子也能听出她此刻的着急，“都几点了！你还要不要考试了？”
“糟了，完全忘记了！赶不上了！”
卓霜然看了看手机，12点40分，离考试考试还有20分钟。
从现在开始一刻不停地奔跑才可能将将赶上，再看这路况，打车是不可能了。
算了，豁出去了，还是骑车吧。
“我去，我刚才那辆小黄车被骑走了！”
卓霜然想跑回去拿车，可app上早就没有小车的标记了。
说好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竟然败在了没有可用的交通工具上。
跑起来，卓霜然，此刻最靠谱的交通工具只有这11路了。
没再纠结，她就转身跑起来，只是没跑两步又因红灯挡住了去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明明只是个1分钟的红灯，却好像有10分钟之久。
“天要亡我吗！”
吱————
又是一声急刹车，于此同时带来一阵清凉的微风，掀动起裙裤上装饰的飘带。
卓霜然缩了缩脖子回过头去。
墨绿色的身影骑着蓝色的共享单车急停在她身边。
他很高，她必须仰头去看他。
可中午这恼人的阳光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扑向卓霜然毫无防备的脸庞。
她不禁眯起眼睛，以至于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等一下。”
他勾起唇角，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又是用一句话驱赶了她的焦虑。
卓霜然下意识捂住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涌上来。
“你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