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第九章


    宴撷要的馄饨还在锅里没端上来,桌边先落下了一道人影。


    “打扰,这里没人吧?”这人客气问。


    宴撷抬起眼一看,确认不是卫咏璟缠上来了,便无所谓的点点头,手上继续把玩木雕熊。


    这个馄饨摊桌椅不多,其他几张桌子都至少有两三个人,只有他这边独自一人占着一张桌子,那新来的食客想要拼桌也很正常。


    不过这个拼桌的食客,相貌格外出众罢了。


    宴撷点头后,明庭甚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只有明庭甚一个人过来了,云不究被他差使去和卫咏璟交谈,抱着画卷的侍卫也跟着云不究去了。


    坐下后,明庭甚便极为坦荡的盯着宴撷看。


    宴撷注意到他的目光,蹙了蹙眉。


    摊主正好将宴撷的馄饨端了上来,又问没有主动开口的明庭甚:“这位公子要吃馄饨吗?我们这儿有素汤馄饨、鸡汤馄饨、红汤馄饨,红汤就是辣汤,馄饨馅儿有纯猪肉的,不吃荤也有素馅,价钱都很实惠,您看这块板子,都有写的。”


    明庭甚便要了一碗鸡汤馄饨。


    摊主转身回锅炉前去了。


    明庭甚继续盯着宴撷看。


    宴撷则是慢悠悠抽了双筷子,然后微微抬头,对视了回去。


    “有事吗?”宴撷干脆问。


    明庭甚看着宴撷的眼睛,笑了下:“失礼了。”


    宴撷觉得这人挺逗,回道:“你看上去不太像知礼的。”


    “是吗。”明庭甚轻叹一声,决定说点宴撷会喜欢听的,于是他道,“要送去卫国和亲的人,今日已经明旨定下了,是皇长子收养的义子梁桓……”


    最迟半个月内,和亲队伍就会离开云都,和卫国来使一同去往卫国。


    不过后面这些话,明庭甚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宴撷骤然的咳呛声打断了。


    实在是“梁桓”这个名字太惊人,宴撷听得怀疑自己的耳朵,接着就被空气呛了一口。


    偏过头咳嗽了几下,停止后再看向明庭甚,宴撷一时都不着急问他的身份和来意了,而是确认道:“是谁?”


    明庭甚刚刚的声音放低了点,四周由远及近的环境也不算安静,所以宴撷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见状,明庭甚却略作迟疑。他本以为,宴撷知道和亲之事已定后会大松一口气,但现在看来,宴撷似是吃惊大过放松。


    “大皇子梁瑾之的义子,梁桓。怎么了吗?”明庭甚问。


    宴撷默了默,然后摇摇头:“只是有点意外。”


    应该说是,十分意外。


    梁桓呐——主角攻啊!


    宴撷有预料过,他的到来会产生一些蝴蝶效应,但……让主角攻代替原书工具人去和亲,这翅膀会不会扇得太重了些?!


    主角攻受现在甚至还没见上面呢。


    “因为他是皇长子的义子?”明庭甚又问。


    宴撷也不着急吃馄饨了,放下筷子,索性跟着明庭甚的思路点点头:“嗯。怎么会定下他?他和大皇子都愿意?”


    明庭甚热心解答:“不仅愿意。事实上,还是梁桓主动觐见,说愿为云国分忧。虽然他记在皇长子名下、也姓梁,但一来毕竟是义子之名,二来么,皇长子本人的地位本也不如何,所以陛下欣然接受他的自荐,朝臣们也没有太议论。”


    皇长子梁瑾之,如今年过四十,是先皇后姜氏之子。


    这位皇子出生的时候,姜皇后与当今陛下感情还不错,姜皇后本人名声也很好。所以梁瑾之的出生是万众瞩目,而且他一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


    直到姜皇后猝然中毒薨逝,彼时不过十岁的嫡长皇子梁瑾之也同时中毒,不过他毒性较浅、救过来了。


    只是,性命虽然救过来了,却从此双腿不良于行。


    一个无法行走的皇子,自然不是理想的储君人选,没过多久他就自然而然被剥夺了储君之位。


    刚被剥夺太子之名时,梁瑾之的处境其实并不差。因为那时皇帝疼惜他丧母又失去行走能力,带着对姜皇后的怀念,以及对剥夺皇长子储君之位的些许愧意,皇帝对梁瑾之这个长子十分宠爱。


    而宫里其他人,也不会忌惮一个双腿残废、从此与皇位再无缘分的皇长子,也就没人会去找梁瑾之的麻烦。为了以示宽厚善良,宫里其他人也和皇帝一样,对梁瑾之格外疼惜。


    直至,梁瑾之的外家姜氏一族逼宫造反。


    而且造反失败了。


    姜氏一族无一幸存。梁瑾之身为皇子,事先又确实不知姜氏要造反,所以没有受到牵连获罪,但从此也是恩宠不在。


    到了适婚年纪,梁瑾之没有成婚,而是收养了一个义子取名为梁桓。与他父子情分稀薄的皇帝也没有多管,随他去了。


    这些年,大皇子梁瑾之和义子梁桓,两人住在宫外的皇子府中,存在感几近于无。


    在原书剧情中,梁桓便是主角攻,背负着义父上一辈的仇怨长大,汲汲为营暗自筹谋,最终伺机造反成功。


    而在主角攻梁桓的复仇之路上,主角受宴擢、也就是宴撷的嫡长兄本人是个很重要的角色,他为梁桓出谋划策,厥功甚伟。


    可现在,应该在云都城里费心筹谋的主角攻,居然自请去卫国和亲?


    这里面必有考量盘算。


    宴撷决定不多思索,反正与他无关。


    馄饨摊的摊主煮好了馄饨,给明庭甚端了过来。


    宴撷也回过了神,微微蹙眉。


    等摊主离开后,看着明庭甚,宴撷问他:“你是谁?”


    明庭甚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哑然失笑。


    这么重要的事,倒是忘了说。


    “明庭甚,字殊行。”


    闻言,宴撷正欲拿起筷子的手也顿了下,然后他若无其事点了点头,没再追问面前人的身份,转而问:“你认识我?不论如何,特意来找我说两国和亲的事,不奇怪吗?”


    宴撷的反应让明庭甚觉得有趣。


    他好像听过他的名字,但是在装不认识,还装得不怎么用心。


    可明庭甚不想和宴撷玩隐藏身份那一套,权当彼此已经心知肚明。


    他回答说:“数日前在青楼撞见你和沈二公子的那位大理寺卿,碰巧和我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他同我说过当日情形,我觉得很有意思。”


    宴撷觉得匪夷所思。


    觉得很有意思,然后呢?然后就能想到跟和亲的事有关?今天还特意来跟他说话?


    这是什么联想分析又闲得发慌的能耐!


    宴侍郎他们动过送宴撷参选和亲的念头,这件事按理来说应当不会有不相干的人知道。


    纵然真就意外听到了风声,一来这个听到风声的人不该是明庭甚这样全不相干的人物,二来也不该这么轻易联想、笃定宴撷去玉簟秋的事同避免和亲有关。


    即使是宴侍郎他们,也只以为是个并不美妙的巧合。


    即使真有人费心思探查这么不起眼的事,也只会越查越发现宴撷多清白。毕竟按理来说,宴撷根本没有机会得知自己差点被送去和亲,更别提事先设下那么一个充满巧合又自毁的局。


    当下,宴撷稍作思索,怀疑明庭甚是在“诈”他,这人可能并不如表现的这么笃定,就是闲而已。


    他不能被绕进去了,自露马脚。


    “所以呢?”宴撷蹙眉,疑惑不解,“我和沈二在玉簟秋打架,和今天你来同我说两国和亲,这之间是个什么逻辑?”


    宴撷不想承认就不承认吧,明庭甚说起和亲一事,本来就只是为了跟宴撷说话,而不是逼宴撷忐忑不安。


    明庭甚微微摇头,噙着笑道:“没有逻辑,只是青楼那事让我觉得你这人很有意思,所以在这里遇到了,就来找你说说话。既然说话,那总得说点新鲜的,今日早朝刚宣布的事,最新鲜不过。”


    宴撷略微无语:“……是很新鲜。”


    也正中宴撷的好奇心。


    他还是很关心云国和卫国和亲这件事的。


    就是万万没想到,最后的人选会是书里的主角攻。


    宴撷开始吃馄饨,一边吃,一边想起了书里的主角受。


    宴擢比宴撷年长一岁,去年已经从国子监学成毕业。离开国子监后,宴擢就在云都城附近游学访师,并不常在宴府待着。


    一个半月前,也就是宴撷穿书过来的十天前,宴擢再次离开云都,去拜访一位近日停留在承县的大儒。承县距离云都有半个月脚程,宴擢迟迟未归,这也是至今他离家最久的一次。


    所知的原书剧情加上原身的记忆,宴撷整合一番信息,估计不出意外的话,主角攻出发去卫国和亲前,主角受都不会回来。


    也不知道主角攻受往后什么时候能见面了。


    不过,说不定也会出意外。


    毕竟原本归炮灰的工具人戏份,现在都归主角攻了。


    因为宴撷开始吃馄饨,明庭甚也就没再说话,也专心吃起馄饨来。


    吃完之后,宴撷放下自己这份馄饨的钱,就准备客气一句跟明庭甚道别。


    但明庭甚先开了口。


    他看了一眼宴撷手里的木雕熊,盈着笑说:“你喜欢熊?”


    闻言,宴撷一愣,想说他倒也没有这么粗犷的兴趣。之前会买下这个木雕熊,只是随手买来玩玩,没多讲究喜好。


    这样随手买,算是从现代带来的不合宜习惯。不过好在他的随手买并不讲究,反正也就三文钱,倒不至于成问题。


    从前在现代的他实在太有钱,又有闲,就爱整日瞎逛悠。随手买个东西,从一位数到七八位数都有可能,完全就是心血来潮的事。


    有钱又有闲,整日瞎逛悠……这状态,倒是和当下的明庭甚很像啊。


    宴撷这么一个感慨的功夫,明庭甚便接着说了下去。


    他道:“我家里养了只长相古怪的熊,是去年回云都路上,途经蜀地时捡到的,当地人叫它白羆。你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