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魂穿
    何弄问医生道:“他还有救吗?”


    医生摇摇头,但还是说得保守了点:“至少现在的医学救不了他。不过如果未来人能向我们直播他们的医术,那可能还有救——大动荡时代,话不能说太满。当然,你也知道,自时光机发明以来我们从未收到过来自未来人的信息。所以很可能,时光机使用只是昙花一现,它并没有存在太长时间。”


    何弄说:“也可能是为了不改动历史走向,所以不让我们察觉罢了。”


    她低头看向黎烟:“通知他的家人了吗?”


    “他没有家人。”医生的话让何弄心里咕咚一声。


    医生点头道:“他是个孤儿。”


    *


    而另一边的天幕上,直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大业十二年(616)十一月,唐国公李渊五十大寿。


    他的女儿李元英年方十五,刚刚打扮妥当,将要赶赴寿宴。


    正对着镜子最后查看自己的仪态妆容,便听背后响动。剑就放在妆奁上,李元英下意识拿起来就挡,果不其然弹飞了几个小石子。


    倒也不是她天性警惕,而是她这两个哥哥老是不做人。


    “要死啊!你们知道今天的妆化了多久吗,敢给我弄花了,我要你俩抵命!” 李元英气急骂道。


    平日里没个正形也就罢了,今日这是什么场合?也就她这两个哥哥还敢触她霉头。


    大哥李建成叫冤:“都是他扔的石子,怎么连我也要挨骂?”


    二哥李世民嚷嚷:“赶紧走了小姑奶奶,你瞅瞅这长安街上还有比你更俊的吗?不能再美了,再美下去待会那些宾客是看咱爹还是看你?”


    李元英心有得意,一面说着“真的假的啊”,一面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镜子。


    一颗小石子“啪”得照脸打了上来。


    *


    所以李渊的寿宴,二公子李世民和女儿李元英,都是肿着脸来的。


    要不是李建成在中间拦着,估计打得更狠。


    对此李渊恼得咬牙切齿:“白天打,夜里打,今日这样的场合也要打!真是把你们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他转而面向李元英:“尤其是你!你一个女儿家,穿得也齐整,脸就肿得跟个……”


    他骂不下去,只能叹气:“我还说今日寿宴上让你见见柴家那小子,算了,我看你今天还是别露面了!”


    李元英急了:“凭什么,我爹的寿宴我为什么不能露面?二哥也肿得跟个猪头一样,他若去得,那我也去得!”


    李世民得得瑟瑟抱着臂“那能一样吗?我是男人,你是女人。”


    李元英瞪他:“被女人打成这样,你好意思。”


    “都到这儿了还吵!”李渊喝道,“你知道我给你物色了怎样一个好夫婿?我告诉你李元英,要是这门亲事黄了,你爱嫁哪个嫁哪个,我再也不会管你一句了!”


    李元英惊道:“还有这好事?”


    *


    1644年的营帐旁,红娘子看着水洼中的画面,心下称奇。


    她叫了几声,试图和画面中的人对话,却发现他们只说他们自己的,一副听不见的模样。


    此番奇景让她暂时忘记了心上的悲痛。


    她掬起一捧水,却并没有破坏画面,那些恍若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继续在她面前上演着。


    *


    唐国公李渊相中的这个女婿,是元德太子的近卫武官柴绍。柴邵其人出身武官世家,从这一点来看,李渊想召他为婿,必然也有些私心在。


    但当画面来到柴绍这里,便可知年轻武将千千万,李渊为何就看上了这个柴绍。


    寿宴上,柴绍举止风度翩翩、礼仪有度,送上贺礼后又称有段剑舞献给唐国公。


    待李渊首肯后,柴绍便拔出木剑舞了起来,一招一式孔武有力,毫无世家子弟的轻浮气。


    李渊看得心里欢喜,却听他家二公子忽然朗声道:“柴兄这剑舞得好。可我们老李家恰也有一人尤擅舞剑,看了柴兄这一曲,当下怕是手痒。不如二位一同切磋切磋?”


    柴绍一个武官,说话倒像个斯文人:“承蒙不弃,愿与二公子共舞。”


    “不是我,是她——”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不知从何处纵身跃下,一身劲装,面带罗刹面具,桃木剑一挥直冲柴绍当头劈去。


    那柴绍也并非酒囊饭袋,抬剑一挡,震得整个手臂发麻。


    这一招着实精彩,宾客们高呼一声“好”,寿宴的气氛也向着最高潮去了。


    *


    柴绍向李渊座下一瞥,眼看李建成和李世民都在,便知与自己对战的人是谁了。


    他笑道:“元吉公子年不过十三,竟已有这般个头力道,日后定是一代大将!”


    面具后的人嗤笑一声,挥剑又砍:“元吉那小子到我还差得远呢!”


    柴绍听得心下一惊,想抬剑已来不及,只能侧身堪堪躲过:“可是元英姑娘!”


    声音淹没在四座的喝彩之中,只他们彼此听得见。


    李元英剑法超群,接连袭去并不给柴绍喘息的机会,偏她自己还能抽空说话:“怎么了?柴大公子莫不是想怜香惜玉?大庭广众败给女流之辈,怕是不太好看吧?”


    柴绍疲于应付,只咬牙道:“元英姑娘,各让一手如何?大庭广众之下我若赢了一个姑娘家,实在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哈,口气不小。”李元英将剑向后一挺,饶是桃木的剑,也戳得柴绍肩膀剧痛——如果是真剑,他的肩膀现在就已经被刺穿了。


    眼看这姑娘是要他当众丢尽颜面,柴绍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再也不敢小觑:“未知柴某何处惹到过姑娘?”


    李元英也不藏着掖着:“我父想将我许配给你,我倒要先看看柴大公子究竟什么货色。”


    这不巧了吗?他此番又是献礼又是舞剑,也是因为自家父亲要他好生表现,为的就是与李家结上姻亲。


    他咬牙道:“若姑娘不愿,我柴绍定也不会委屈了姑娘。”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李元英就更来气,一顿杀招逼得柴绍连连后退:“说的什么浑话,都是世家子弟,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嫁不嫁娶不娶的,轮得着你说了?”


    这时柴绍真是哭笑不得了——他发现就算他拿出十成十的功力,他也还是打不过这姑娘。


    *


    “胜负已定。”水洼旁的红娘子下了定论。


    真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阿彩正看得津津有味呢,听见分屏上的红娘子这么一说,立刻就感慨道:“庞啊,你说他们这些人是怎么看出来上风下风的啊,我咋就看不出来呢?这不打得有来有回的吗?”


    小庞却没空搭理他,他还翻动着电子古籍:“没有记载啊,弄姐到底怎么知道平阳昭公主叫李元英的啊?”


    *


    正如红娘子所说,这次比试很快便在柴绍的败阵中结束了。


    老李家两个公子齐声喝彩,李渊心有怒意,但也不好当众发作。柴家老爷子的不快倒是写在脸上呢,一脸阴沉地怒瞪着柴绍。


    但柴绍看不见,他正被李元英的桃木剑钉在地上呢。


    他抬头看着李元英,心下无奈——她会摘下面具,让柴家彻底颜面扫地吗?


    单是比武输了,倒还说得过去,若是输给了一个女娃娃,那柴家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这么想着,视野里的李元英忽然身子一矮,半蹲在他身边道:“我嫁是肯定要嫁的,你娶也是肯定要娶的。你这人不讨厌,我觉得还成,但你千万不要忘了日后家里谁是天谁是地。如今天下动乱,有朝一日真要是改朝换代了,这天下也是姓李的,不是姓柴的。你给我记好了。”


    李元英说罢拔出木剑便走了,留柴绍一个人躺在原处抚摸着自己的心口。


    扑通,扑通,扑通。


    *


    一如监测器上黎烟现在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医生叹了口气:“时光处理器性能降低,他的穿越师同事们上不了班,都回家去了。这种时候你这个大忙人倒来看了看他,他要是知道了,心里应该也是欣慰的。”


    何弄坐到病床边上:“不过医生,你刚才说的那种情况,我倒是蛮感兴趣的。”


    医生一边给器械消毒,一边应了声:“嗯?”


    何弄说:“如果从医学的角度救不了他,那从时间的角度有没有可能呢?”


    医生手上一顿,抬头看向何弄:“我建议你不要把心思动在时间上。我在历史维修所工作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因任务失败离世的英雄。也早有人想到过通过篡改历史的方式修改当下的事实,但从来没人实践过。”


    医生说:“因为不定性太强了,贸然篡改历史,不一定就能拯救他的生命,还可能将事情变得更糟……”


    话音未落,何弄已摆摆手:“这就不必您来告诉我了,我心里有数。而且这个人还远没到我既便违反时光法也要救的程度。”


    医生将信将疑,很显然何弄和黎烟的绯闻他也听过一些:“你有数就好。时间是可计算的,历史是有规律的,但我们现在还远没到能摸清规律的时候。所以真要想将历史作为一项工具投入应用,我们还早的很呢。”


    “当然。”何弄认可道,然后伸了个拦腰,“我先走了,直播室里还有活儿呢。他要是有什么状况了,麻烦医生通知我,我来送他一程。”


    “唉,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医生叹道,“你以前和他一同出过任务对吧?我听黎烟说过,是唐朝?”


    何弄点头道:“对,唐朝,魂穿平阳昭公主和柴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