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
    “我说,这样一直吃便利店的饭团,营养什么的先丢到一边。”


    白鸟低头看着袋子里各种口味的饭团,沉默了几秒,发出了真诚的询问,“难道不会感觉很腻吗?”


    银眨眨眼睛,看了看袋子里自己特地挑选的至今为止认为不错的口味饭团,茫然地看着她。


    “虽然有点失礼,但……难道高危职业的工资不是应该非常丰厚吗?”白鸟迟疑着问道。


    “你们的生活看起来,嗯……稍微有点拮据的样子。”


    她探出脑袋,默默盯着背对着她们坐在沙发上的芥川。


    察觉到哥哥的身体僵了僵,银想了想,说出了一个数字。


    白鸟:“!!!”


    我怀疑你们在演我,并且我证据确凿。


    可恶——工资高成这样生活质量差到好像下一秒就要流落街头是闹哪样啊!


    她不说话,使劲睁大一双疯狂吐槽的黑眸。


    银动作一顿,问道,“你不喜欢吗?”


    “倒也说不上喜欢还是讨厌,在这之前充其量只能算是无感吧。”白鸟叹了口气,拎着购物袋的手痞里痞气地往肩上一甩,慢吞吞地走进厨房,“不过,在这之后大概会对产出饭团的便利店稍微有一点不满。”


    银跟上她,“饭团……很方便。”


    挑挑拣拣地挑选出几个不一样的口味塞进微波炉里,熟练地调节时间,‘啪’地一下按下开关。


    白鸟确定以及肯定,这段时间以来她进厨房的次数几乎要比长达二十三年的人生里加起来还要多。


    “方便倒也没错啦——毕竟速食产品主打的就是方便啊。”她懒洋洋地倚在橱柜旁,垂眸看着转个不停的食物。


    “但是,从事这种高危职业随时都会死掉吧?”


    银下意识后退半步。


    又来了——又一脸平静地发表了可怕的言论。


    对此白鸟毫无自觉,继续说道:“虽然说‘在死掉之前好好创造一些美好的回忆,这样死掉的时候才不会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悔恨和遗憾’之类的听起来是很鸡汤没错,但与其在无法挽回的时候后悔,还不如现在就开始行动,不是吗?”


    这个人难得地说出了正常的、正向的话。


    银的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了这个不太合时宜的想法,之后才把这一大段话听了进去。


    她楞了几秒,脸上写着疑惑,“美好的……回忆?”


    像是意识到什么,白鸟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两名看起来年龄与她相反的‘同龄人’所处的与她截然不同的世界。


    ——黑暗的、充满了鲜血与杀戮的世界。


    这样的环境……他们对于‘美好’的定义该不会是类似于‘今天的任务完成地非常不错并得到了夸奖’之类的吧?


    白鸟对此十分怀疑。


    “嗯……”白鸟伸手打开微波炉,黑不溜秋的超长触手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从她身后窜了出来,利索地把热好的饭团扒拉了出来。


    垂眸看着整整齐齐垒在一起的三角饭团,她眉心舒展,忽然说道:“比如,一双方便的隔热手套。”


    银眨眨眼,注意到收回到兄长身边的黑兽可疑的停顿了几秒,“隔热手套……?”


    “嗯!”白鸟一边把热乎的饭团扔到果篮里,一边肯定地点点头,“隔热手套。”


    她拿起果篮,踩着冰凉的地面走到沙发旁,下意识眯起眼睛看了看芥川垂在空中的衣角——虽然只能看到一团糊在一起的色块就是了。


    “好歹也是一起生活,像微波炉那种方便又快捷的家用电器不管怎么说也要稍微研究一下啊。”她放下果篮,自顾自拿起一个今天想吃的口味饭团,三下五除二打开外面的包装袋。


    一边吹气一边嘟嘟囔囔,“知道怎么使用之后,关于速食的选择也能多上不少哦。”


    “这么一看,隔热手套可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一只糊成一团的手暗搓搓地伸了出来,摸走了一个饭团。


    银坐回沙发上,弯腰拿起一个热乎的三角饭团,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吗……”


    解决掉手里牛肉馅的饭团(白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到完全说不出哪里奇怪的饭团),白鸟把外包装揉吧揉吧揉成团,迅速扔到垃圾桶里,又懒洋洋地窝回了暖呼呼的单人沙发上。


    填饱肚子之后,困意愈发浓重。


    她撑着脑袋,打起精神看着面前两人。


    银一边啃着手里的饭团,一边若有所思,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下意识警惕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路边晒太阳的猫儿,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看一眼过路的行人,在发现没有威胁后又懒洋洋地躺回去。


    让人很想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狠狠地rua一把。


    至于今天依旧没什么变化的攻略对象——


    歪着脑袋盯着那一大片只有上次的‘自杀事件’之后清晰了一点儿,然后就再也没有变化的高斯模糊,在接收到对方冷淡的视线之前,白鸟垂下了眼眸。


    没什么变化……么。


    看来这种平淡的相处没办法在他心里留下只属于她的‘印记’呢。


    什么嘛。


    原来这段日子的热饭婆白当了啊。


    因为‘依然没有消散的怀疑’和‘太过容易得到的在意’,所以不懂得珍惜吗?


    晚霞的余晖落在地板上,尘土像精灵一样飞舞,她盯着那一小片冲破昏暗的光,扯了扯唇。


    ——那就稍微做出一点改变吧。


    简单的计划在心底成型,白鸟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平静地做出了危险的决定。


    *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每次任务都是芥川先生你一个人去完成啊?电视上的大哥不是都会有一大群看起来很凶的小弟吗?”


    换回了初始皮肤的白鸟一头雾水地跟在看不清面容的攻略对象身后,脚上踢踏着看起来不太干净的棉拖,脸上的表情翻译过来就是‘我不李姐’几个大字。


    微卷的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脑后,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像是小狗的尾巴。


    芥川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对她的话痨充耳不闻。


    两道身影一黑一白,一前一后,大概因为两人都是黑发黑眸的原因,看起来倒是没有违和感。


    得不到回应的白鸟也不气馁,脚步轻快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很快就抵达了任务目标的‘据点’。


    任务目标——这点他倒是没有避讳她的意思,任由她杵在身后听完了全过程。


    对此,身为观众的白鸟微笑表示:VIP观众席真的很香。


    拉回正题,她小心翼翼地从挡在身前的马赛克肩旁探出脑袋——


    这是一间废弃的仓库。


    破了一个大洞的屋顶投射下隐约可以视物的光线,乱糟糟的破铁桶和钢管堆积在一起,地上灰白色的沙土印着斑驳的脚印,太过杂乱而难以判断人数,灰尘迫不及待地涌入鼻腔,带来一股浓烈的、老旧的味道。


    白鸟抬手挥了挥,夸张地往后一仰,嫌弃地瞅了几眼脏兮兮的内部,“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从上个世纪开始就没有人打扫过的地下室。”


    芥川依旧不爱搭理她——不过也没有一言不合杀掉她就是了。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两人之间相对来说最稳定的相处方式——白鸟负责逼逼赖赖,在没有说出一些危险发言的情况下,大多数时候这家伙基本上都是懒得理会她的。


    根据白鸟本人大胆猜测,大概是因为她在被允许进入那个‘家’的同时,还拥有‘热饭’功能。


    虽然她也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就是了——她觉得应该是没有的。


    大概只有在涉及到某些他本人的敏感词汇的时候才会突然把她从通讯黑名单里拉出来红牌警告之类的。


    白·事不关己·鸟半靠在相对干净的墙体旁,理直气壮:“好好工作哦,芥川先生。争取早点下班,说不定还能赶上晚餐时间呢。”


    芥川脚步一顿,没搭理她,径直走了进去。


    白鸟无所谓地眯着眼睛,打算当一个称职的吃瓜群众。


    截止到目前为止,身为腿部挂件的白鸟已经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亲眼看着他用冷酷的手段把每一个接到的任务完成得没有一丝纰漏——


    简而言之,也就是斩草除根。


    用他本人的话说,大概就是【鄙人身为港口mafia的走狗,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存在威胁的余党】。


    这种中二又莫名热血的调调,白鸟表示她国中之后就没再见过了。


    流程什么的,大差不差啦。


    白鸟一会儿打打哈欠,一会儿伸个懒腰,无聊得就差抠墙皮玩儿了。


    仓库里传来不太清晰的交谈声,然后就是一阵让人牙酸的尖锐物刺入□□的声音。


    白鸟往墙后缩了缩,年纪大了,听不得这种动静。


    随着巨大的‘嘭’的一声,一切归于平静。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那坨马赛克从仓库里走出来,眨了眨眼,正想探出脑袋一探究竟。


    下一秒,后衣领忽然传来一道巨大的拉力,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悬空了起来。


    被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的白鸟:“?”


    身后传来一声沧桑沙哑的冷哼,和病歪歪的大黑狗子的声线截然不同。


    哦嚯,完蛋。


    白鸟的脑子里冒出四个大字。


    看来又要和久违的死亡say hi了呢。


    耷拉着脑袋任由那只大手把她提溜进仓库,阴暗晦涩的光线让她的眼睛出现了短暂的散光,她眯起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倒在钢管旁生死不明的黑色马赛克。


    看吧。


    这就是不带小弟的后果。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幸灾乐祸。


    拎着她的家伙把她拖到倒地的芥川不远处,非常没有礼貌地随手把她扔在脚边,抬腿踩住她为了不让自己过于狼狈而撑在地上的手。


    巨大的力道碾过每一根手指,手背承受着成年男性带着恶意的践踏,手掌被细碎尖锐的石子刺破。


    白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用力拔了拔,分毫不动。


    她又仰头眯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逆光的男人。


    斑白的双鬓的灰白的胡须在诉说着他不算小的岁数,那张遍布沟壑的面孔上带着毫不遮掩的恶意,灰黑的瞳孔轻蔑地俯视着她,就像在俯视即将碾死的蝼蚁。


    傲慢的家伙。


    想通过折磨她让那家伙痛苦么?


    明明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会做出这种幼稚又恶心的行为呢?


    啊。说不定这就是她在网上冲浪时看到、但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所谓的‘为老不尊’吧?


    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白鸟恹恹地垂下头,一声不吭。


    男人皱眉,对她的反应极其不满,脚下加重了力道,想要看到她发出痛苦的呻-吟。


    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不懂事的熊孩子,仿佛她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人。


    这让他心底‘噌’地一下升腾起怒火。


    他俯身,想要抓住她的脑袋,让她好好见识一下惹怒他的后果。


    下一秒,他的身体陡然僵直,黑红的滕刺破土而出,最粗的一根从他的脚底瞬间贯穿至头骨,尖锐的顶端张牙舞爪地扭动着身体,又瞬间退回到主人身上。


    “鄙人说过吧……?”低哑的声音竭力压抑着喉间翻涌的咳嗽,幽幽响起。


    滚烫腥臭的血液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被溅了一身的白鸟低头看了两眼,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试图离还在喷血的家伙远一点。


    “咳咳、离那家伙远点——”


    同样被溅了一身血的芥川趴伏在地上的身体动了动,挣扎着爬了起来。


    原本是‘面部’的白色色块染上一片浓烈的红,哪怕看起来一副比她还要狼狈的样子,依旧还在大言不惭着。


    白鸟垂眸苦恼地看着迅速被染红的白色上衣,一点儿注意力也没分给他。


    脏成这样,已经没办法洗干净了吧?


    明明已经很小心了,结果还是搞成这样了。


    真是让人苦恼啊。


    她自顾自地想着,眉眼耷拉着。


    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拖着可能是哪个器官、又或者是所有的器官都出了问题的身体,一步一步,血色的脚印在身后蜿蜒。


    芥川走到了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