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
    在白鸟难以置信的注视下,芥·勤勤恳恳·预备干部·川于风和日丽的休息日前往□□大楼接下了一个‘处理某不知名小组织’的任务。


    白鸟:我不李姐。


    居然真的会有社畜自愿在休息日加班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可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卷之光吗?


    她的眼睛要被这股散发出恶臭味的光芒刺瞎了啊喂——


    在攻略对象恍若死水的死亡射线下,白鸟动作利索地从铺设了厚实地毯的地面上爬起来,麻溜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稍微收敛了一下溢出的戏精模式,切换到了‘别看我我只是个莫的感情的杀手’模式。


    老老实实跟在黑乎乎的色块身后走出大楼,白鸟前脚刚踏了出去,后脚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果然心理阴影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好克服的呢——呆在这幢大楼里完全就局限住了她的发挥嘛。


    毕竟摔死什么的,嗯……温馨提示:还是不要轻易尝试比较好哦。


    懒散地跟在移动色块身后,白鸟还非常闲情逸致地目测了一下攻略对象的身高。


    看起来有点病恹恹的样子,大概体型偏瘦弱吗?还有从头到脚除了脸都是乌漆嘛黑的色块,和她一样是黑头发耶!


    衣服裤子参照一下西装大哥们的时尚穿搭,大概率是非常符合人设的黑色。


    至于身高嘛……比她高的都可以统一归类到‘高个子’行列里。


    没错,就是这么随意。


    两人之间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起因是某一次过于得意忘形超出了一丁点儿安全距离之后,白鸟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溢出的杀意。


    自那之后,她都会有意识地和他保持着合理的距离。


    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她向来是个大度的人。


    ——绝对不是因为怕死啦。


    绝对不是!


    过长的袖子被挽了起来,但还是盖过了手背,她把上衣扎进了裤子里,让自己的打扮看起来不那么奇怪。


    但格外不合身的衣物显然还是让至今为止遇到的家伙纷纷对他们投注了暧昧的视线。


    白鸟本人倒是无所谓——反正这里也没有人认识她,完全称不上社死什么的。


    反倒是芥川——这家伙从始至终完全就是一副‘与我无瓜’的表情,就像被注视着的对象里不包括他一样。


    真是个冷淡得不得了的家伙。


    跟在他身后老老实实地走着,白鸟放纵自己天马行空地发散思维。


    反正这家伙接任务的时候完全没有避讳她的存在,毫不介意地让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听到了‘把那个大言不惭且通过袭击□□成员获得武器装备的小型组织干掉’的任务内容。


    “就你一个人去吗?”她随口一问,看不到芥川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


    “对付那些家伙,鄙人一个人就足够了。”终于露出马脚了吗?


    这种中二又嚣张的语气,果然是这家伙的风格。


    白鸟无所谓地耸耸肩,“说起来,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也是在执行任务吧?”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去干那些勾当……嗯,我的意思是,任务吗?”差点把心里的想法秃噜出来的白鸟眨巴眨巴眼睛,及时收住在死亡的道路上一去不回的jio。


    芥川没有说话,像是懒得搭理她。


    耳廓里仿佛钻进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冷哼,白鸟不太确定地揉了揉耳朵。


    “看样子黑涩会也不好混呐。”她感叹道。


    “……只有变强,才能得到那个人的认可。”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芥川没有无视她。


    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白鸟仍然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认真。


    就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拼命地抓住手中的救命稻草一般。


    这种莫名的既视感还真是让她对‘不择手段攻略他’这件事颇有负罪感呐。


    但那一丁点儿浅显的负罪感在回家的诱惑面前简直毫无反抗之力。


    这次她没有避而不谈,眨眨眼睛,她直球发问,“那个人……类似于‘师长’之类的角色吗?”


    按理来说,这种黑涩会入门都会有‘前辈’带领的吧?所以这么猜测大概率不会出问题。


    一声几不可闻的‘嗯’差点消散在汹涌的车流和喧嚣的风里,让她无法捕捉。


    但一直竖起耳朵来听的白鸟怎么会错过这种一看就是‘任务关键点’的提示呢。


    她点点头,思考的模样看起来像一只伸长脖子的呆头鹅,“认可啊……”


    尽管不想承认,但这家伙简直就是‘没有被收养一直以来一个人孤独地野蛮生长’的她的真实写照嘛。


    *


    那其实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因为一时被蛊惑而把又瘦又粗糙的手搭在那只一看就很温暖的掌心上并被他们带回家后,,小小的‘大山’看着那一栋带着小花园的房子,显而易见地后悔了。


    老实说,她见过很多所谓的有钱人,打着慈善的幌子到那所破败的孤儿院里选择‘养子养女’。


    该怎么形容呢……那些人的眼睛,就像是吞咽着涎水的饿狼看到懵懂的猎物时眼冒绿光的样子。


    令人作呕。


    她还见过年轻的夫妻来到这里,女人温婉地笑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渴望;而她身旁的男人呢,眼睛里偷偷地藏着不易察觉的戒备。


    她也见过不少真诚地希望带走一个孩子的人,可是那些微薄的善意被铺天盖地的别有所图冲垮了。


    孤僻的‘大山’就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这一切。


    有时她也会好奇,像他们这样被亲生父母丢弃的孩子,为什么还会相信陌生人会对自己付出爱意呢?


    很奇怪,不是吗?


    直到——


    那两只温暖的大手一左一右地牵着她瘦到只剩下骨头的小手,他们会轻轻地抚摸她的脊背,心疼地看着她粗糙的掌心,最后给她一个温暖得不像话的拥抱。


    她从‘被嫌弃就回到孤儿院’的无所谓,再到‘不想被他们放弃’的小心谨慎,只过了短短一夜的时间。


    她终于可以理解那些仰着瘦巴巴的面庞看着每一个到访客人的孩子了。


    ‘只要那份爱意、那个拥抱可以在我的身上多停留一会儿,哪怕只是一会儿——就算马上死掉也没关系。’


    她曾悄悄地躲在柔软又暖和的被窝里,对八百万神明祈祷。


    因为想要得到认可而不断努力证明自己的小女孩故作冷淡又忐忑地等待着,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然而,命运轻轻地松开了纺织纱线的纤纤玉手,把她交到了两双宽厚温暖的大手上。


    她终于等来了——等来了一只抚平了她所有不安的手。


    那只手接过她掌心上用无数个彻夜不眠堆砌起来的满分卷子,她又陷入了母亲软乎乎的怀抱里。


    ‘别太累哟,山酱。’


    ‘优秀也好,平凡也好,只要那样做能让你开心,那就是我们所期待着的未来。’


    ‘我们会一直、一直爱着你,无论什么样的你,只要那能让你感到由心的快乐——直到我们死去。’


    他们这么说着。


    简单的、没有华丽辞藻修饰的话语,他们用一生去兑现了给蹲在角落里的孩子许下的诺言。


    就像当初向她伸出手时说的那样,他们给了她一个真正的‘家’。


    在这个‘家’里,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于他们而言,她始终只是那个渴望爱、又害怕去爱的胆怯孩子。


    她垂眸笑了笑,眼底是化不开的柔和。


    *


    杀戮于他而言,就像是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


    从被那个人带回来的那一天起,杀戮就成为了他存在和活着的意义。


    ——这是他一直以来,从未改变的想法。


    以往这样的任务,他执行过无数次。


    干脆利落地解决掉这个由不学无术的家伙临时组建起来的小型组织后,芥川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没有转身。


    夜晚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了薄薄的布料,痒意堵在嗓子里,他抬手压了压,还是没压住溢出唇边的咳嗽。


    ——这具病歪歪的身体除了不断地杀戮,又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呢?


    他这么想着。


    却没有等来预想之中的那个女人的‘余党’。


    为什么没有出现呢?


    是因为觉得时机还不成熟么?


    难道是想在他打开住处大门的一瞬间伏击他么?


    埋在心底的怀疑种子播撒出一个又一个揣测,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想着要不就这样挑破这层窗户纸吧——比如‘是谁派你来的’之类没什么审讯价值的问话。


    一边想着,他一边看向角落。


    不远处,坐在汽油桶上晃悠着双腿的女人眯着眼睛看着天边飘荡的云层,清凉如水的月光洒进那双弯起的眼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点。


    她半靠在斑驳的铁皮架子旁,乌黑浓密的长发就像海底摇曳的海藻。她的皮肤很白,和他那种病态的苍白截然不同,是富有生机的、莹润的白,远远看着,如同一杯泼洒出来的牛奶。


    无法否认,哪怕穿着极其不合身的衣物,她看起来也和他这种混迹于黑暗之人全然不同。


    就像是被精心浇灌的向日葵,向阳而生,热烈又灿烂。


    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注视,仰着的头懒洋洋地歪了歪,侧着眼眸看他。


    忽然露出了笑容,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或许是今天的月色很美,也或许是想起了美好的回忆,又或许是那家伙身上好像下一秒就会‘哇’地一下哭出来的死寂,白鸟把乱七八糟的计划抛到脑后,朝他伸出手,摊开的掌心上盛满了清冷的月光。


    “要牵手吗,芥川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