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完整朝夕
    【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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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朗星稀,西府周边的法国梧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商务车碾压过干枯落叶的声音清脆悦耳,在夏季的深夜里增添了几分妙趣。


    下车后,陆泊谦径直前往客厅,随手将手里的西服递给了莫宇,不等匆匆赶来的聿叔说句话,修长指尖捏着酸乏的眉心,迈步上了楼。


    见状,聿叔刚到喉间的话只好收了回去。整天奔波,确实累得够呛。


    莫宇看聿叔欲言又止,问:“您想说什么?”


    “无事。”


    “聿叔,您老不正经。”


    “怎么说?”


    莫宇面无表情,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小别胜新婚,陆总又血气方刚的年纪,少夫人能理解,您不用担心。”


    聿叔:“……”


    聿叔也觉得自己过虑了,陆泊谦鲜少喝醉,虽然今晚看起来状态不佳,但刚才还打了电话过来问,应该是还记得自己卧室里多了位新婚妻子。


    但这次,聿叔的担忧显然是对的。


    出国两周,主卧的喜庆布置早就撤了,又回到了陆泊谦原本极简的冷色调风格,不过又有所不同。


    原本冷淡的气息隐隐多了几缕清香,外室的沙发上多了几个漂亮的抱枕,茶几上也多了插着香槟的细颈花瓶点缀。


    室内光线昏暗,但陆泊谦此时微醺又处于疲劳的状态,其实也没空去注意这些小变化,看到内室亮着落地灯,刚要摁开大灯的动作顿住,随手扯了扯领口,又摘掉腕表,边解着袖扣边往里走。


    极度疲惫下饮酒,即使没喝几杯也有了隐约的醉意,头疼欲裂。


    走至床旁,陆泊谦关了落地灯,顺势躺下。


    然而刚要躺下,他就发现不对了。


    旁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均匀的呼吸声,以及女人淡淡的冷香。气息过于熟悉,令男人高大的身躯蓦地僵住。


    借着窗帘的隐约透光,他半撑起身子,模糊的视线中大致描绘出了床上女人的脸部轮廓。


    女孩侧身趟着,刚好面朝他这一边,真丝被褥只盖到腰侧,宽松的排扣睡衣解开着几颗,长发凌乱地铺在枕头上,碎发遮了脸,呼吸平缓。


    她睡得很熟。


    睡姿也很规矩,侧身躺着一动不动,双手放在胸前,刚好稍微遮住了因为敞开的领口而泄露的白皙皮肤,半遮半掩。


    他在昏暗的视线中看了片刻,黑眸深不见底,替她拉了拉被子,这才打算去次卧洗个澡换身睡衣。


    多少受酒精影响,一时之间竟让他忘了,沈书蕴躺在他床上。


    然而刚有所动作,本就只离他有一尺距离的女孩手稍微往前一伸,刚好压在了他撑在床褥上的手背。


    不同于他的冰凉温度,带着热度,陆泊谦目光微顿,眼底的眸色如同夜色一般浓稠。


    当初在国外公寓的事谁也不曾忘怀,甚至历历在目,偶尔也会穿破梦境展露在某个深夜。


    沈书蕴实在是太困了。


    白天要做的事情一大堆,临了晚上又总克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今晚她也是在凌晨一两点的时候才好不容易睡着,这时候自然睡得很熟。


    其实也不是没有听到男人弄出的动静,但实在太困了,以至于让她恍若在梦里。隐约间又听到过于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喊她的名字,她也模糊地应了声“嗯”。


    然后就感觉自己的手腕似乎是被人给轻轻握住了,带着微凉的温度,逐渐带上了热度,也让迷迷糊糊的沈书蕴忽地清醒了过来。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息,黑暗中,沈书蕴心跳陡然加速,几乎是用一秒的时间就将男人的身份认了出来。


    哥?


    他回来了?


    这时候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该醒的……沈书蕴绷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纤长的睫毛颤了又颤,察觉到身侧的男人将她的手放进了被子。


    虽然她极力克制,也还是让男人察觉到了异样。


    他动作微顿,大手还握着她的手腕没来得及收回去,抬眸,低哑的嗓音带了歉意,“吵醒你了?”


    沈书蕴再也无法伪装,纠结着睁开眼,嗓音轻飘飘的,带着刚醒的模糊,有些窘迫,“我也是刚醒……”


    说话的同时,她撑着身子起来。


    然而刚起一点儿,就被男人的手臂轻松压了回去。


    重新靠回到柔软的枕头上,陆泊谦因为将她压回床上的动作,高大的身躯也微微俯就,来自他身上淡淡的酒味随着空气倏然窜入了她鼻息。


    两人的距离倏然拉近。


    彼此之间的呼吸近乎交缠在一起,沈书蕴睁大双眼的同时,心跳也近乎挤到了嗓子眼,呼吸微窒。


    “我睡次卧。”他收回手,哑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起身。


    胸前的压力骤然消失,沈书蕴在昏暗的视线中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几秒后,轻微的关门声响起。她知道他出去了,心跳却久久也没有恢复。


    鼻尖隐约还有他的气息,沈书蕴深深地闭了闭眼,重重吸气,才翻了个身,怀里抱着柔软的被子,手指攥紧,又攥紧。


    关于同床共枕这个夫妻间无法逃避的问题,沈书蕴其实早就想过了,还不止一两次。


    可真的面临,好像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她不得不承认,六年前在他公寓里发生的事,还是对她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在那个又深又重的夜晚里,在清冷与酒精气息的交织下,如同一面纱网,朝她扑面而来,将她紧紧桎梏在柔软的床褥上,随即而来的滚烫的温度,烧得她浑身都疼。


    彻骨的疼。


    害怕的情绪大过了紧张。


    掩盖了羞涩。


    …


    第二天,沈书蕴很早就醒了。


    陆泊谦昨晚回来的时候本就是三四点,等她终于平复心跳,再度睡下的时候天也差不多快亮了,算起来之后她完全是还没睡够一小时又醒了。


    注意到放在床头柜上的男士腕表,她坐在床上呆滞了大概有一分钟,然后彻底清醒。


    昨晚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纷至沓来,像是要让她重新经历一遍。沈书蕴立马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下意识想往外走。


    又有所顾虑,停在了原地。


    片刻后,她进衣帽间换了身宽松的居家服出来,又扎起头发去洗漱,最后坐在梳妆台前简单的做了下护肤,这才拉开卧室的门出去。


    这时候早上七点,聿叔在客厅见到沈书蕴,微微一笑,“少夫人,醒了。”


    沈书蕴点点头,问:“哥呢?”


    聿叔看向楼上次卧,“等倒完时差,您就能见到先生了。当然,”他语带笑意,“现在也可以见,您直接去楼上右拐第一间便是。”


    沈书蕴面上微热,“我去看看飞凡。”


    聿叔:“好的。”


    “对了,聿叔。”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哥昨晚好像喝多了,等下醒来应该会有点难受。”


    聿叔应道:“我会准备清淡早餐。”


    顿了顿,她深吸气,“还是不用了聿叔,我去准备。”


    新婚小夫妻之间互相关心,也有助于增进感情,聿叔当然没有意见,反而乐见其成,“佣人们都在,您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现在时间还早,沈书蕴没急着去厨房,而是先去后院看了眼狗狗。


    这时候飞凡早就醒了,只是不想搭理人,被佣人领着转了一圈解决了大小便,此时正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莫名有种天塌下来也生死不顾的佛系感。


    沈书蕴对它的冷淡似乎也已经见怪不怪,蹲下身摸了摸它脑袋,“你怎么这么适应呢,明明来的比我还晚。”


    见它没有一丝不适,悠闲自在得很,沈书蕴待了一两分钟便去了厨房,弄了点清淡养胃的早餐。


    居家以不宴起为本,沈书蕴知道陆泊谦即使身体不适,也不会任由自己长时间贪恋在床。眼看快七点半,所以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把早餐弄好了。


    佣人们随即把早餐放到餐厅,很简单的几样。主要还是有碗清淡养胃的小粥,以免他现在的胃负担过重,沈书蕴都是以以易消化养胃的五谷蔬菜为主。


    聿叔见她备好早餐,于是问:“先生已经起了,我去喊他用餐?”


    沈书蕴不是没看出聿叔眼里的期许,犹豫片刻,于是说:“我去吧。”


    聿叔微笑,“好的。”


    陆泊谦确实已经起了,沈书蕴上楼的时候,见到次卧微敞着门。


    站在门口喊了一声,里面的人没应,她只好推开门,走了进去。


    “哥?”沈书蕴目光小心翼翼,边走边问,“你在吗?”


    次卧比主卧小了很多,但也五脏俱全,装修风格是偏欧式的冷淡风。沈书蕴环视一周,在沙发处见到了男人端坐的身影,穿着藏蓝色质地考究的休闲衬衫,深沉又雍容的尊贵。


    他略微低着头,似乎是很疲惫,一只手抵着太阳穴在揉。听到动静,偏头朝她看了过来,另一只手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她坐。


    沈书蕴朝他挪动了几步,最后在他面前的茶几旁站定,不太确定地问:“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宿醉后遗症而已。”陆泊谦一笔带过,“有事找我?”


    沈书蕴:“可以用早餐了。”


    陆泊谦嗯了一声,又低头揉着太阳穴,“我马上下来。”


    他状态很不对。


    至少和平常比起来是有点力不从心,语气腔调也隐约带了鼻音。


    这个念头一起,沈书蕴的目光就更细心了,果然注意到了他微泛红的耳尖,以及他面颊上泛着不太正常的轻微酡红。


    关心则乱,沈书蕴来不及多想,手已经下意识往他抵在太阳穴上的大手覆了上去,探他手背温度。


    好烫!


    这是沈书蕴的第一反应,完全没注意到男人在她的手覆上来的刹那,有什么样的变化,又去探他的额头。


    更烫了。


    沈书蕴眼里露出担忧,声音紧张,“哥,你发烧了?”


    陆泊谦看着她,“嗯,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