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完整朝夕
    【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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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从陆太太三个字缓过神,看到最下方的落款“陆”,沈书蕴垂下的纤长睫毛微颤了下,心尖也泛起波澜,抬头看向面前的聿叔。


    聿叔只笑了下,体贴问:“少夫人,需要我给您准备回信的信封吗?”


    回信?


    沈书蕴也不知道回什么,但信都已经到了她手上,她也看了书信内容,不回一个会不会不太合适。


    “那麻烦您了。”她最后还是觉得可以备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想要回信了。但按这一封信的内容,现在其实也没有什么回的必要了。


    聿叔:“应该的。”


    沈书蕴沿着折痕将信纸合上,连带着明信片一齐放回信封内,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着他说的“将归”是什么时候归。


    落款上的日期是两天前,除去信封漂洋过海的时间,那哥哥应该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明天?


    或者后天?


    沈书蕴猜测着他回国的大概时间,回到卧室后简单洗了个澡,打开笔记本继续做纪录片选题拍摄的前期工作,余光总会忍不住去瞅放在梳妆台上的信封。


    里面只是简单简单的几个字,也没什么内容,却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十八岁那年,她冲动之下去帕罗奥多看望独身一人在国外历练的陆泊谦,回国后没几天,也收到了来自他的信。不同于这次,那是一封手信的致歉信。


    她回了信,之后两人几乎没联系了。


    想起多年前在帕罗奥多的事,沈书蕴就没法遏制这如同洪流般的记忆,当年的一幕幕如同走马观花似的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沈书蕴重重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咚咚——”


    卧室门忽然被轻敲了两下。


    沈书蕴抬头,聿叔淳厚绅士的声音随即响起,“少夫人,如果您有空可以出来看看,先生特意给您从国外带了一份礼物回来。”


    礼物?


    沈书蕴放下笔,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聿叔温文尔雅的身影站在门口,彬彬有礼的朝她颔首。她忍不住问:“是什么礼物?”


    上次在Since,哥哥就说要送她一份礼物。当时她还在想是不是有关沈氏的,惴惴不安了许久,没想到那个神秘的礼物,现在才显出庐山面目。


    是什么礼物呢?


    聿叔卖了个关子,“我的建议是,可以保留惊喜。”


    沈书蕴:“……我赞成。”


    怀着疑惑,她披了件外衣,跟着聿叔一路去了后院。


    这时候近七点,太阳已然落山,近乎被夕阳染红的半面天际颜色淡了下来。远远望去,似是同底下的偌大草坪接轨,将整个西府都渲染得诗意盎然。


    踏上青翠的草地,沈书蕴眼里的疑惑更甚了,不明白有什么礼物要特意放在这里。正猜测着,远远地注意到草坪中央的小花坛旁,似乎是趴着一只黑背竖耳的大型犬。


    随着距离越来越拉近,那只大犬的身形轮廓也愈发清晰。体长近乎能与成年人比肩,许是年纪不大,十个月左右的样子,毛发看起来还有点毛茸茸的,脖子上戴着项圈,绳索长长地拖了一地。此时它整个大脑袋懒洋洋地趴在草地上,双眼囧囧有神,长长的耳朵竖直而立,似乎是察觉到动静,时不时动两下。


    这是……德国牧羊犬?


    哥哥送她这个?


    沈书蕴茫然地看向聿叔。


    聿叔似乎看出了她的惊奇,朝她笑了下,“这只德牧名叫飞凡,性格温顺,出身军犬世家,双血统,父母都拿过akc冠军。先生说,希望您能喜欢。”


    akc冠军、双血统、军犬世家……沈书蕴带着这三个光环看向这只名叫“飞凡”的狗,见它一副懒洋洋、都不带看她一眼的样子,尝试性朝它走过去。


    走了两步,又回头,有点忐忑问:“可以靠近吗?”


    聿叔轻笑,“您随意。”


    有了他这句话,沈书蕴放心大胆地去了,在它身侧小心翼翼地半蹲下身,先是伸出食指碰了下它脑袋上的毛发,又增加到两根,最后手掌轻轻覆上去。


    期间,它就动了两下耳朵。


    基本没什么反应。


    沈书蕴摸它的动作大了几分,忍不住笑着看向聿叔,胆子也大了,“它好乖。”


    只是这样的狗送给她,不是浪费了吗,她又不会训狗。


    应该找个会训狗的,带它在赛场上延续家族英姿,闪闪发光,出尽风采,猛夺积分,拿个冠军才是。


    聿叔的笑带了几分揶揄,“应该让全世界都知道,飞凡有多懒。”


    沈书蕴疑惑,“懒?”


    “您有所不知,飞凡因为懒怠,只知吃和睡,并不配合训练,已经气走了三位曾试图带它参赛的主人。”


    “……”


    长的如此威风凛凛,品相如此绝佳,出身又多么不俗。为难冠军父母竟然生了个懒惰儿子出来。


    取名飞凡,可见繁育它出来的人是对它抱了多大的期望。


    也难怪能和她有缘。


    沈书蕴已经很多年没养过狗了,对于这样一条高颜值的狗狗完全没有抵抗力,还是挺开心的。


    她摸摸飞凡的脑袋,又摸摸,看它依然懒漫地躺着,还惬意地闭上了眼睛,眸底的笑意愈大了。


    “飞凡?”


    飞凡没理她。


    “飞凡,你喜欢捡球吗?”


    还是没理她。


    “等我买了,给你试试?”


    沈书蕴自顾自地说着,似乎也并不在意德牧有没有回应它,还凑近了几分,看着它的脑袋若有所思,“把你卖了,你说是不是应该能值个好价钱?”毕竟现在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赚很多很多钱,把银行卡存满。


    飞凡唰地一下睁开眼睛。


    沈书蕴笑了,“我胡说的。”


    聿叔:“……”


    …


    晚上九点,纽约直飞厦城的航班抵达厦城国际机场。陆泊谦从商务通道出来,身后跟着莫宇,以及拖着行李箱的专职司机。


    上了车后,他才能分出心去看手机。一小时前,聿叔给他发了消息。


    是沈书蕴和德牧的合照。


    还附带了一句话:少夫人和飞凡很融洽。


    陆泊谦点开图片,里面的女孩曲腿坐在草坪上,身后是略显暗沉的天幕,身侧就趴着懒洋洋的德牧。她的长发被风吹散着,低眸,笑意满满地看着狗狗,指尖轻戳在它的鼻尖上。


    陆泊谦放大图片看了看,最后长指轻按,点了保存。


    虽然已经回国,但他也没给沈书蕴打电话或发消息说一声,也不让聿叔通知。怕大晚上让她知道自己回来,让她睡不了一个好觉。


    他的打算是,今晚睡次卧。


    恰巧公司临时有事需要他去处理,索性就去了公司。


    直到凌晨一点,忙完国内堆积如山的事务,陆泊谦从聿叔的电话中知道沈书蕴已经睡下许久,正要回去,几条消息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蒋陈:我知道你回国了。你偷偷往家里藏女人的事我不计较,但这次好歹该赏我个面子,让我为你庆祝庆祝脱离单身行列不是?


    蒋陈:天雍。还是原来的包厢。


    商务车缓缓行驶着,深夜的厦城街道上仍有不停歇的各种车辆穿梭。霓虹灯耀人眼,红绿灯时不时变换着,高楼大厦上的灯牌亮眼而夺目。


    “去天雍。”陆泊谦清瘦修长的指尖捏着眉心,忽落下一句。


    莫宇:“好的。”


    得益于时差还没倒回来,即使浑身再疲惫,陆泊谦也还没有睡意,看到“藏女人”三个字,知道蒋陈说的是沈书蕴,最终还是遂了他的意。


    天雍是厦城低调又最奢靡的私人会所,入会属于邀约制。前身是民国时期一位书香世家出身的名人的故居,外观是保留着欧式建筑风格的公馆,时代气息浓厚。坐落于厦城内十分安静的一条道路上,这边历史文化遗址较为集中,来往车辆少之又少。


    除去工作上推脱不掉的应酬,陆泊谦回国时间不长,加上本身也无意,所以一年也不会过来天雍几次。即使是工作之余,相较于在会所听人夸夸其谈,他也更有耐心在家里的书房处理公事。


    包厢在二楼,名叫“天青”。


    工艺精湛的真丝地毯铺了一路,装潢中西合璧,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金钱的味道,就连楼道墙面都在上方灯光的映衬下显得金碧辉煌,挂着一幅幅顶级名画,令人赏心悦目。


    刚在侍者的引路下踏进包厢,目光也还来不及往里落去,蒋陈在看到他的同时,已经起身,端着早就倒好的酒杯迎了过来。


    “姓陆的,我可是为了你特意连一个女的都没安排过来。”他挤眉弄眼地示意他看周围空空如也的座位,把酒杯递了过去,“所以,你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对不对?”


    陆家甚严的家教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束手束脚”,不仅规范继承人的言行举止,就连人际交往也有所限制。外界的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可太清楚陆家那劳什子的百条家规。


    什么修身养性、欲不纵,志不满、君子有三戒等等……简直都是些扯淡的鬼话。然而更骇人听闻的是,二十多年来,陆泊谦还真做到了行有所止,欲有所制。


    被这人给无形地影响着,害得自己在他面前,很多时候都不自觉收敛。


    比如今晚,那么奢华豪侈的包厢,连个过来点缀生香的女孩子都没安排。


    虚度。


    虚度极了。


    陆泊谦不发一语,而是顺势接过他手里的酒杯,执着酒杯朝他示意,旋即仰头,一饮而尽。


    明明是简单随意的动作,由他做出来,慵懒而优雅雍容,一整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蒋陈还算满意地笑了笑,也就不在乎这里多不多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了。接过他手里的空杯,放到一旁侯着的侍者的托盘上,“走,坐下聊。”


    “嗯。”


    陆泊谦脱了西服外套搁在手臂上,跟着蒋陈坐到真皮沙发上的时候,有专门的侍者注意到,立马过来,替他把西服放好。


    蒋陈又让人开了一瓶酒,亲自给两人的酒杯满上。


    虽说是借着沈书蕴的名头才能把陆泊谦叫了过来,但在酒桌上,蒋陈聪明的几乎一字不提沈书蕴,只和他随便闲聊。


    几杯酒下肚,陆泊谦挡住了蒋陈欲再给他斟酒的动作,嗓音低沉,“差不多行了。”


    蒋陈看着他眉宇间隐约的疲态,蓦地笑了下,把酒瓶放回到原位,“差点忘了,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喝多了没法交代。”


    “有事找我?”


    “喝酒。”


    “嗯?”


    “喝酒不算事?”


    陆泊谦目光探究,蒋陈耸了耸肩,脸上的笑有些吊儿郎当,跟个狐狸似的。表示自己确是如此,无所谓他怎么看。


    陆泊谦没再问,只让他最后倒了杯酒,打算结束这个小聚。


    状态不佳,难免易醉。


    他觉着有了些醉意,又看已将近凌晨三点,将最后一杯酒尽数饮下,莫宇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过来,他也就离开了包厢。


    到达金碧辉煌的大厅,陆泊谦时不时和身侧的莫宇聊着工作上的事。


    忽然,一道又惊又喜的男声在前方响起——


    “陆总?”


    陆泊谦皱着眉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身形高大微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服。满脸惊喜,仿佛难以置信会在这儿遇到他。


    但这近乎炉火纯青的演技,也不是没有露出破绽。


    他的惊讶似乎只是为了惊讶而惊讶,没有突发性。


    莫宇在一侧适时地提醒,“蒋老先生长女的上门女婿,李有。之前一直求您收购他们酒店,价钱不合,酒店前景也有待商榷,您拒绝了。”


    倒没想到,凌晨还能在天雍碰上。实在是过于巧合。


    李有兴奋地过来,“陆总,没想到这么巧在这儿碰到您。”


    陆泊谦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深眸里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沉默片刻,偏头看向莫宇,吩咐,“再让人做一份评估报告,挑个合适的人和李先生聊。”


    李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有了一个机会,虽然不一定真能成功,起码进了门槛。然而他还来不及感谢,陆泊谦礼貌性地示意了下,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绕过他,大步往外走。


    李有愣住,下意识想追上。


    莫宇拦住了他,“李副总,我会安排人和您聊有关收购的相关事宜。您可以回去准备,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就看您能不能打动我们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