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第35章番外·情人节快乐


    【if小霍已经定居现世,能够正常交流沟通,但是缺乏现世常识的无责任番外】


    2月14日的情人节,原名圣瓦伦丁节。


    狭义地说,这算是个宗教节日,为了纪念一位遭到政治迫害的基督徒瓦伦丁——这哥们儿因为信仰被抓走蹲局子以后,打动了典狱长的女儿。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软用,他在2月14日被处死。


    后来基督教成了罗马国教,被迫害而死的教徒得以平反,瓦伦丁成为圣徒,他的受难日定为圣瓦伦丁节,一种官方歌颂纯洁的爱的节日。


    随着近代以来的西学东渐,各种原本带有宗教意味的节日传入并本土化。年轻人不关心它们和宗教有什么关系,只要它们不承担着沉重的说教意味、可以作为尽量放松尽情欢笑的理由,就是好的节日。


    所以无论是圣瓦伦丁节,还是愚人节,或者圣诞节和更多其他并不放假的舶来节日,都成为本地的各种情人节。


    “各种?”小霍放下咖啡杯,沉着地重复了一遍关键词,注视着白蔹的眼睛,“各种的意思是?”


    白蔹挖了一勺焦糖布丁递到他唇边,他虽然没认出来,还是一口咬下这个颤巍巍的奇异之物。


    “甜味的鸡蛋羹。”他得出结论。


    白蔹没有回应他,她的眼中映出的唯有他的嘴唇,两靥绯红,竟然看得入了迷。


    “白姊?”他提醒白蔹。


    白蔹回过神,猛灌一口经典款摩卡压压惊,答非所问:


    “我读本科时从室友那里听到过,每个月的14号都是情人节,具体记不清了。除了魔改的节日,还有3.7啦、3.8啦、520啦、521啦、双十一双十二这些特殊日子,最后应该除了清明,都算情人节。”


    她读本科时还在中二病持续期间,同一届的学生基本比她年长三岁及以上,凡是对她表达过超越同学情谊的好感的同届和上届男生,都被她定性盖戳炼铜予以鄙视。


    小霍又被“本科”这个词吸引了注意,他的年代没有义务教育,也没有本科,听白蔹的意思,似乎是这个时代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一段时间。


    白蔹眉头微蹙,她的经历比较特殊,不太好作为参考,也不适合在咖啡厅这种相对开放的地方聊起。


    于是结账,牵着手去街上一边走一边谈。


    “一般来说,这里的小孩子,从六岁开始要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六年小学三年初中,是每个孩子都必须读完的。之后开始分流,成绩好的去高中,差的有些失学进入社会,有些去了中专技校。”


    “高中也是三年,高中结束时有一场全民最重视的考试,叫‘高考’,不算保送和特招的话,这次考试的成绩决定了一个孩子是去本科还是专科。”


    “读完高中差不多就在18岁左右了,这里18岁是成年的年龄线,我妈就是高考后不再上学,出来打工,和她老公有了我。”


    虽然没有说到重点,可是情侣聊天又不是论文答辩,重不重点没人在乎。小霍沉默地听她讲起身家背景,暗自思忖语气措辞中的褒贬。


    ……虽然这么说似乎有妄自菲薄的嫌弃,白姊在与他往来的这些年,直到他居留于此至今,从未对他提及她的家人,午夜梦回他曾想过,昔日霍仲孺对母亲,是否也是这样的态度。


    浓情蜜意时自然千好万好,一夕别离立刻置之脑后,娶妇成婚祭告祖宗,娶妇之前的风流往事仿佛从未存在。


    他下意识捏紧了白蔹的手。


    白蔹没察觉到,还在冷嘲热讽:


    “他们可真是如教科书一般标准的《霸道总裁的落跑小娇妻》,有胃病的霸道总裁和清纯不做作的保洁小妹,什么进错房间睡错人、带球跑、破镜重圆、虐身虐心、绝症失忆,什么霸总母亲的支票,商业联姻的未婚妻、虎视眈眈的秘书和助理、不是真爱的情妇们的联手做局,二十年前的狗血电视剧和台言流行什么,他们就上演过什么。”


    很显然,小霍对现世的了解,不包括二十年前的狗血电视剧和台言,他没能get到白蔹的父母到底是什么定式角色,只get到了白蔹对她的父母的态度……


    ……怎么说呢,汉朝以孝治天下,按照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的大汉通行的升级版“孝”字当头道德伦理,可以判一个腰斩弃世的大不孝。


    但他没立刻表演一个符合两千年通行道德标准的割袍断义,而是侧头看了看一边走一边摇着他的手的白蔹。


    “在我有记忆时起,我妈告诉我的就是一个离婚后发现怀孕、独自生下我独立抚养的苦命女人的故事。她是个连刷盘子的工作都能搞砸的笨蛋,当我能挣点小零花开始,就是我养她。”


    那时候的回忆虽然艰苦,但是温馨。没回到父亲身边的妈妈,是个无论遭遇了什么挫折都能爬起来,笑容永远阳光灿烂的乐观者。


    没受到过《天才儿子三岁半》之类tag的霸总文精神污染的小霍,联想的方向当然不是“带球跑的球都是外挂星人”,而是“孟尝君五岁以语启父”“项橐生七岁,而为孔子师”“甘罗十二岁拜相”这样的严肃文学。


    他知道的神童都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智商上限取决于人类生理上限。


    从妈妈回到父亲所在的城市,母女一起逛街,被父亲的秘书发现开始,生活天翻地覆。正如她嘲讽的那样,每个熟悉不熟悉的人,都成为了被各种标签定义的、单薄刻板的“故事角色”。


    每个角色都遵循着自己的人设,共同出演了一幕幕滑稽戏剧。


    作为故事的中心人物,妈妈的异变格外严重。


    白蔹不同于小霍脑补的那些真正的神童,她的早熟来自于设定,智商上限取决于作者的想象力。


    言情小说一般会结束在“破镜重圆”,主角们打败各种各样的反派与厄运,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属于白蔹的人生却从小说结束后才开始。


    她的人格从“人设”中探出头,遭到数次镇压和背刺,一度陷入绝境,后来选择了远遁,和陷在故事的人设里的父母物理隔绝,回首望去,只觉得过往的一切那样泥泞不堪。


    孩子与母亲天生的情感依恋,幼时相依为命的童年滤镜,让她对妈妈仍然心存妄想,总有一丝难以割舍的爱。


    儒学盛行的早期时代,人性压抑还没后世的愈演愈烈,还在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一套逻辑自洽的哲学理念,君臣之间、父子之间,倡导的是绝对权威之下的权责统一。


    如果君主、父亲太不做人了,臣子、孩子还是可以跑路的,没有后世发展成“君要臣死,臣非死不可”的奴役。


    跟现代固然不能比,至少在封建皇朝中还算得上人性解放。


    尽管他知道白蔹知道自己的身世,小霍还是慢慢讲道:


    “元狩二年,去病年二十,河西之战前,阿母终于想起,去病的大人是平阳府的小吏,姓霍,名讳上‘仲’下‘孺’。二舅舅冒认卫姓,军功封侯之后仍有宵小以‘佞幸’类比,羞辱于他。”


    “他不愿意我也受这等奚落,催促阿母多次。我不知阿母究竟是怎么想起的大人,调查过他的身家之前还是之后,既然知道大人是谁,纵然此人与我素不相识,无恩无义,我仍须郑重拜见,酬以宅邸黄金。”


    “他请出诸子女与我重新序齿,在宗祠中加了我的名字,认下我这个过往二十年从不存在于他心中的不肖子弟,这就是他给我的恩义。光弟与我少时容貌颇有几分相似。或许此人确实是我大人。”


    “生我者阿母,养我者舅氏。但无论陛下还是世人,皆以霍某为我父,我自当尽孝于前。光弟乖觉谨慎,性情喜人,元狩四年后因一些事,伉弟三人与我生隙,我将光弟带在身边提携,这就是‘天经地义’。”


    他的心事从来都藏得很深,白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但其实在他脸上看不出来。这番话直指他心中算是阴暗的角落,着实让她听住了。


    “白姊,都说‘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你家大人,我家大人,劬劳在何处?为阿母埋怨大人,如何竟是大不孝?”


    白蔹记得他十岁时,想到会犯下“不孝”的罪过,都像天塌地陷一样震惊,如今甚至已经进化到可以宽慰开解她了,不知道是他的自发自觉的想法,还是受她影响,总之都是好事。


    说明他的思维活跃,思想开放,学习接纳和吸收现代的普世价值,不会特别艰难。


    和一位彻彻底底的“重义轻生死”汉朝人,她可以忽略三观的巨大鸿沟,接受一个月见一次的异地恋,相亲相爱相思,等到他因为时间流速的差距老去别离,痛痛快快哭一场,难过几个月乃至于几年,也就放下了。


    不会接受这样的人进入她的日常生活,与她同出同入,同住一片屋檐下数十年。


    再美貌也不行。


    可以谈一场浪漫的恋爱,和可以携手共度余生是两码事。


    “你说话总是直接说到我心上,让我喜欢得不行。”


    她直言不讳,小声赞美。


    小霍不懂她思维是怎么又跳跃到这里的,但她的赞美直白热烈,发自内心,让他十分受用,凑到她耳边也小声道:


    “白姊自来对去病笃爱甚,……去病亦然。”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白蔹哪个点,她忽然把小霍打横抱起转了几圈——而且成功了!


    他们聊天时声音不大,往来行人没人在意情人节情侣虐狗,这个动作比较大,马上有人鼓掌吹口哨。


    小霍没提防她突然动手,被她放下来以后瞥她一眼,看她笑嘻嘻得意洋洋的样子,知道这种玩法在现世不算什么,也如法炮制抱起她转圈。


    白蔹大笑,搂住他的肩颈,断断续续唱了几句《旋木》:


    “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看着他们的羡慕眼光/不需放我在心上!”


    歌词不对,曲调也不怎么和原唱存在相关性,有路人交谈,问起这是什么歌。


    路人的同伴挠头,半晌吐槽道:


    “早就过时八百年的老歌了,谁知道啊。”


    白蔹跳下来拉着小霍跑出现场,在高速奔跑的风声里还要说笑:


    “完蛋了,我是过时八百年的老人了,你可不许嫌我老!”


    小霍气息绵长,丝毫不乱:


    “那我过时两千多年了,白姊又怎么说?”


    白蔹掐着嗓子拿腔拿调:


    “哇哦,两千多年历史的古董呢!My precious——!”


    这次小霍没听懂,也接不上来,就在白蔹以为他会认输时,他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麦派舍斯。”


    生硬程度堪比AI的棒读。


    白蔹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够以后她贴到小霍胸前,仰头端详着他轮廓姣好的面容,眼睛亮晶晶的,咬字清晰地说:


    “My precious!情人节快乐~”


    “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