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次尔多吉
    当次尔多吉走出校门,他预料到那个年迈的老人又会耐心且从不厌烦地和他说着人类的善恶福祸。话的开头和结尾都在强调着他们不是什么广告推销。


    在阿尔终于觉得礼貌和尊重都已经达到可以挥手逃离这次的对话的时候,老人顺手从那简单朴素的毛衣外套里不知在哪里的口袋中拿出一支笨拙的笔塞进次尔的兜里,他知道这位老太太的小动作,但他并没有拆穿她,他知道这样没有结果且都会让双方显得尴尬且不自然。他想追求那种自然。


    等两人“分道扬镳”后,次尔从兜里拿出了那支笔,是讨好中国人的大红和厚实的质感。笔的侧面有一个小装置可以理解为一个拉片,用手拉它便会带动笔壳里的转轴,就像打开卷轴般抽出15厘米长的油纸,里面的图画文字讲述了人类伊始,上帝的唯一和神圣,多吉觉得有一点意思,但他的脸不会露出笑容,就像黑龙江长寒的冻土,不会因为一点阳光而开出花来。


    人的七宗罪,因为上帝对人的愤怒而降。仅从次尔多吉小时候听老师讲的故事所知道的,他这样认为。他从不上网查,也从不看此类的书籍,也不是因为看不懂,而是他对此从未表露出些许的兴趣,就算有时间也不会去了解这些来浪费时间。


    但他之前确实又一次扩大了对基督教的认识,有一个女孩在天台看到了他。


    他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他害怕自己不再孤单,他害怕自己有了牵挂而再也没了自己,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唯一害怕的是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女孩,因为一起案件——张惠梅自杀案。


    到了家里,多吉将笔放在桌上,从包里拿出了从老师办公室看成绩时拿走的报纸。硕大的标题令人醒目,“张惠梅自杀之疑”,“丈夫最大嫌疑”,“神秘的蜡烛”。


    多吉看了报纸中对这件事的报道便没再管那几张薄纸,他不再关心公众媒体的看法和剖析,因为他知道什么是真相,什么是将悲剧夸大而牟利,但那只蜡烛却让多吉恋恋不忘。


    他有一种隐约的危机感,这场众人瞩目的悲剧将以警方的无奈而宣告以自杀收场,他不会相信这种结果,他相信的是心中的那种温暖,那种积极且从不懈怠的气息在他与她之间奔流。


    这是平淡的一天,中午当门铃拉响,陆陆续续的人群在门口出现,保安会留意每一个人的面孔,但他总会忽略掉一个人,那就是次尔多吉。


    今天与往常不同,多吉在路上走着,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纠缠他,但他也没走与往常相同的路。


    很显然他正朝着案发现场渺无声息的走着,他并不会隐藏自己,只是他的普通与平凡已经让人群渐渐将他遗忘。如果你曾是宜春中学14班上的一员,你不会注意到,曾有一个角落里,有人在那漫无目的的呼吸着。


    行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如果还有一个因素是他不被注意到的原因,那么就是没有人曾真切的与他对视过。他的目光总像混杂着冰块的细沙,缓慢地流逝着,你总会看到它停滞不前的样子。


    这样说也许也并不恰当,但他的眼神确实从未有过光泽,就连第一次触摸到那种干净的灵魂时,也从未让其在黑暗中闪烁。


    小区里的人仍在为这场意外不断支出着自己的精力和时间,案子从未摆开谋杀的影子,人们的议论和各种内幕的曝光,又暴露了很多现实问题,此时物业也正忙着加强小区门口的安保措施。所以当多吉到达小区时,只能看到门口排着老远的人群正核实身份等待进去,以及新增的摄像头和崭新的保安厅。


    他进不去,但他也并不是一无所获,他听到一位老人家讲述着人死后会深入天堂或者坠入地狱的事,他又听到一个人问“那个自杀的女人会怎样?”


    “会升入天堂。”,老人回答道。


    多吉瞄了一眼那个年迈的老人,他很熟悉,因为他的兜里还有她塞的那支笔,那只关于基督教的笔。


    “我看到她的灵魂以另外一种形式在空中飞向天堂。”老人的眼睛不偏不倚地对视上了次尔多吉,多吉第一次在人群中感受到了不自在,他开始后退,不断的后退,直到人群将老人从他的视线中掩埋。


    后来有传言说,在女人死去的晚上,有发出火光的灵魂在楼与楼之间游荡。


    晚上多吉伏在书桌旁,那个女孩已有四天没来了,班上都是有关她的猜测与谣言。多吉紧闭着双眼,一只手插入口袋,另一只放在桌上的手紧握着那支不属于他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