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江稚野最后没办法了,还是将姨父梁恒叫了过来。


    反正学校的事情已经托对方帮忙,再让对方开个证明材料也没差。


    在江稚野看来,姨父梁恒还是比自己亲小姨靠谱很多的。


    小姨跟外公外婆一样,被江龙胜忽悠得五迷三道的,他妈没了后,小姨叶君瑶就接棒成为家中第一“龙吹”。


    但姨父梁恒就理智多了,很长时间对方都是他唯一能说江龙胜坏话的倾诉对象。


    失去母亲后,他跟外公外婆和小姨夫妇住了很久,对姨父的信任程度远超亲爹江龙胜,甚至他不止一次希望姨父变成亲爹。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初三,他无意间听到小姨公婆的私下对话,才后知后觉想明白,那对慈眉善目的老人为什么总在他面前强调,小姨很快会有自己的孩子。


    就是为了提醒他,他们再亲也只是外甥,他该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而不是鸠占鹊巢耽误小姨夫妇生育属于他们的孩子。


    虽然小姨和姨父到现在也没要孩子,但自从江稚野搬回江家别墅进入南高上学,他也很少往小姨家跑了,基本上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才会在外婆家碰面。


    即便外婆每次都说是距离远了,他也大了有自己的小生活了,但江稚野知道不只是空间上的问题,就像那两个老人说的,他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这才是正确的。


    虽然亲爹很差劲还有私生崽,但他也不能因此就强占未来的表弟表妹们的父母。


    如果是之前,遇到私生崽他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姨父,和对方商量对策,但现在他是实在没办法了他才将求助电话打给姨父。


    等待对方时也莫名焦躁不安,小崽子长得太像他了,说不是私生崽都没人信,但他没把握姨父还会像几年前那般无条件信任他,会与他统一战线对抗江龙胜。


    所以江稚野是冒着私生崽会提前露馅的风险,将姨父梁恒叫来领人的,毕竟他已经知道孩子现在脑部受损,不论会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他都不能耽误崽子看病。


    江稚野犹豫再三给梁恒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接近下班时间,好在梁恒自己就是单位领导,证明材料开起来很方便,福利院这边的行政岗为了孩子能去大医院看病,也破例加了个班。


    一直忙活到八点半,江稚野才算将崽名正言顺地接了出来。


    崽的精力体力本就比不上成年人,加上白天又在学校派出所两头折腾,等到了福利院的时候已经电量耗尽,要不是担心再遇上意外,早就趴江稚野怀里继续烀他的小猪头了。


    等确定自己真的能跟爸爸回家,崽困得双眼皮褶皱都加深了不少,迷迷瞪瞪地跟保育员阿姨挥手道别,小脑袋就直接扎进江稚野颈侧打起小呼噜。


    深秋的夜风一如既往的寒凉,江稚野往上扯了扯崽子身上盖的校服,避免崽被冷风吹到,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瓜顶。


    梁恒已经憋了一肚子震惊体想问,但苦于之前周围人多眼杂不好多说,现在看大外甥怀里的小崽子睡着了,一边掏车钥匙一边压着声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前一晚接到江稚野的电话就觉得奇怪,下午的事情他也听说了,还没想明白江稚野怎么和福利院的小孤儿联系到一起,并突然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了一把,就见到了和外甥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小孤儿崽子。


    他脑中立即冒出和江稚野的同款猜测,可他虽然不满老婆是个“龙吹”,但抛除这一点他也是很信任姐夫江龙胜的人品的……可要说不是的话,这未免长得也太像了些!


    江稚野淡定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梁恒闻言心里是五味杂陈,脸上是五官乱飞,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太离谱了,江龙胜突然冒出个私生子,这事在他看来,比他六十岁老父亲突然出轨养私生子的可能性还小。


    虽然他之前被老婆逼着打赌,如果江龙胜在姐姐离世十年内另找他人,老婆就要叫他三百声爸爸,反之就是他输他叫。


    但这也是基于老婆强行要打赌,且非常不讲理地选好边站,逼他去对立面的一种被迫选择,梁恒早就做好时间一到自动认输的准备。


    然后离谱的现实还真就来了?江龙胜不仅找了,孩子都七岁了??突然而至的胜利实在让他猝不及防。


    这事对梁恒的震动比江稚野这个亲儿子大多了,他呆了半晌才在江稚野的提醒下走向驾驶位。


    两人同步往车里坐,一个因为脑内还在狂风暴雨,一个则因为第一次抱着睡着的崽,矮身侧入的动作一下子变得困难不少。


    就在两人都缓慢往车里进的时候,江稚野再次感到一道手电光照了过来。


    他只觉得灯光一晃而过,紧接着就听到陆时慎和梁恒打招呼的声音。


    “梁叔叔,您怎么来这边了?”


    相近的地点,相同的破自行车,陆时慎的声音却明显有别于平时的冷漠寡言,温柔稳重中又带了鲜明的敬重礼遇,这是学校老师们都没听过的版本。


    江稚野从小就清楚这小子两面三刀,特会在他家人面前装乖,现在已经懒得因此翻白眼了。


    梁恒虽然心里装着事,但突然偶遇陆时慎还是很惊喜的:“小慎,刚放学吗?最近怎么样了?”


    陆时慎翻身下车在梁恒身前站定,认真又不失亲和地寒暄起来。


    修长挺拔的身姿如松如柏,万里挑一的好相貌更是如天边皎月,整个人都冒着“别人家极品优质绝顶好孩子”的仙气,梁恒跟他聊了两句就忍不住呲出牙花子猛夸起来。


    江稚野还是没忍住,朝着陆时慎的侧脸翻了个白眼。


    没等眼皮回落,陆时慎突然转过头看向他。


    目光落到江稚野怀中被校服罩住的崽子时,眉头微挑,状似不经意问起:“这是?”


    江稚野可还没忘昨天同一地点,对方说自己像个路障的事,一开口就很是不客气:“刚捡的小路障,和你有关系?”


    梁恒也觉得这孩子的身份现在的确不好说,便就着江稚野的玩笑话说了两句:“……小慎呀,有时间去看看你表姨,她可想你了,又担心会打扰到你读书,就总跟我们念叨你。”


    话里的表姨说的是江稚野的外婆,按两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硬算的话,陆时慎要管江稚野的外婆叫表姨,管江稚野妈妈叫表姐。


    不过中间拐了几道姻亲实际上早没血缘关系了,即便小时候走动的多,陆时慎面对梁恒、江龙胜这些算起来是平辈的长辈,一直都是各论各的,只有在江稚野面前才偶尔犯贱,让对方给他当大外甥。


    江稚野想起这茬又翻了个白眼。


    不过他虽然从来不承认陆时慎是什么狗屁舅舅,但每年正月都是他剪头剃头最勤的时候。


    很可惜,封建迷信到底没帮他把陆时慎送走,这家伙还跟山东大葱似的越长越好了。


    陆时慎闻弦音知雅意,见两人急着离开,便朝着梁恒微微颔首,主动道别。


    说话间唇侧的笑容加深,左侧面颊上罕见被带出一抹浅浅的酒窝,周身孤高冷傲的气质瞬间弱化不少。


    一直等到汽车没入黑夜,陆时慎才收回目光,如昨天那般站在江稚野之前停留的位置。


    接连深吸了几口冷寒的空气,试图将尚未消散的气息悉数汲入肺中,一向清冷淡漠的眼底短暂地泄露出些许贪婪,很快又恢复成深不见底的漆黑冷寂。


    知道对方现在没有女友又能怎样?


    或早或晚而已。


    就像他故意制造这场偶遇一样,都是没有意义的,可他总是忍不住……


    *


    梁恒上车后还忍不住跟江稚野感叹:“小慎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好了……他现在得有一米九了吧?”


    江稚野已经预感到梁恒要说什么了,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果不其然,梁恒下一句说的就是:“你看看人家,打小就不挑食,我记得他还特别爱吃鱼,这大高个多好啊,你妈比他妈还高半头呢,你要是不挑食准比他还高!”


    江稚野:“……”


    “你怎么不提我爸垫三层鞋垫才勉强一米八的事?”


    江稚野妈妈净身高一米七,平时还很喜欢穿高跟鞋,找对象的底线就是一米八,本以为江龙胜勉强达标,没曾想第一次邀他上门做客,脱鞋后人直接矮了一寸,此事一度成为叶家笑谈。


    梁恒:“咳……”


    江稚野觉得就江龙胜的拉胯基因,他现在176,而且还有继续长的空间,已经是让老江家祖坟冒青烟的程度了。


    江稚野提起自己的糟心基因就忍不住多怼两句:“而且陆时慎身上说不准有山东血统呢。”


    他都听说了,山东人均两米,奥特曼去山东小学都得坐第一排。


    陆时慎从小没爸,亲戚邻里也不知道他妈是跟谁生的他,但在江稚野眼中不知道就代表一切皆有可能,江稚野坚信陆时慎的身高是亲爹基因好,而他自己就纯粹是亲爹基因拉胯的锅。


    两人就这么一路压着音量逗嘴回到江家别墅,期间怀中崽一直睡得香喷喷的,一直到被放到卧室床上,这崽眼皮都没动一下,翻个身继续呼呼呼。


    江稚野放下孩子转身就走,还是梁恒比较有经验,多拿了一床被子将崽周围围了起来,避免大人不在孩子再翻地上去。


    “还用这样?”


    梁恒把门关上:“你小时候摔了多少次不记得了?”


    江稚野一脸茫然:“不记得。”


    梁恒闻言就乐了:“你小时候你爸一直都是睡地上的,就是防止你掉地上。”


    说来也怪,江稚野小时候睡觉特别容易梦游,还不是翻身乱爬这种程度的,而是闭着眼就往床下蹦。


    开始的时候换成围栏小床还有用,后来孩子“进化”到可以梦游翻围栏,这就很吓人了,床的高度再加上围栏,真摔出去就严重了。


    没办法,夫妻俩只好撤掉围栏,将床推到三面都是墙壁的位置,江龙胜再在唯一的出口处打地铺。


    这样儿子掉地最多是砸他身上,他及时醒来也好拦住孩子别到处乱撞。


    江稚野以前只知道自己小时候睡觉不老实,还是第一次知道江龙胜为此打了几年地铺。


    客观说起来,他妈还在的时候,江龙胜的确是表现得很好,不然外公外婆也不会把他当亲儿子。


    不过江稚野这两天脑子里都是这些事,现在已经不愿意再去深想什么,没什么意义,他很快将话题转了回来。


    现在对梁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索性就全交代了。


    因着牵扯外公一辈子的心血,江稚野最后以从未有过的严肃态度要求道:“……姨父,这事没解决前你千万、必须、绝对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来,尤其是对小姨。”


    梁恒听完表情比江稚野还要严肃,应下后立即问起江稚野明天的安排。


    江稚野原本打算按医生说的,带崽去省里看,转念一想不如直接飞京市看了,毕竟脑部受损可大可小,哪怕没什么事,去国内最好的脑科看完也能安心。


    梁恒对此很是赞同,但他对江稚野独自带孩子不太放心。


    毕竟在他眼里江稚野还是个小孩呢,虽说江稚野从小野惯了,但大崽带小崽还是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不过他周末早有安排推不掉,这事现在又不能让亲近的人知道,梁恒皱眉沉思片刻:“……这样吧,你带他坐飞机去,到京市后我让朋友接应你们。”


    梁恒态度坚决,江稚野拒绝无果就勉强先应着了,但他还是很不放心梁恒的,送对方离开时反复强调这事的重要性。


    让梁恒在他拿到亲缘鉴定,搞定外公外婆前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梁恒拍胸脯保证:“当你姨父是那种大漏勺吗?答应你不会说,就是你小姨用辣椒水老虎凳我也不会说的!”


    结果一转头,梁恒立即拨通老婆电话,迫不及待嘚瑟道:“事儿我现在不能说,但是哈哈哈!叶君瑶你输了,快来速速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