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也不知是不是意外被江稚野点破收贿的事,一路上,陈老师脸色青青白白的,想要做些什么却又怕引起民警的注意,眼神飘忽一直在找机会摘手表。


    殊不知江稚野早就看出他戴的手表价值不菲,自从看到对方刻意遮掩表盘,就一直盯着他。


    到警局门口,小胖子的妈给孩子爸打电话哭天抢地,转移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见陈老师在偷摸解表带,江稚野皮笑肉不笑大声提醒:“以为摘表别人就不知道你戴的是绿水鬼吗?腰上的H标皮带要不要也解下来?”


    陈老师被吓得浑身一激灵,立即气急败坏反驳:“你胡说什么!什么绿水鬼我没听过!”


    江稚野单手抱崽,上前就攥住陈老师努力往裤子口袋里挤的手腕,向外一掰,就以对方不容拒绝的力道将表盘转给周围人看。


    “这表二手的现在都要五六万。”


    陈老师被他说中,黑沉的脸皮烧烫起来,再被一旁的校长一瞪,整个人五内俱焚,感觉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实际上还真被江稚野说准了,这表是陈老师刚买的二手货,因为表况不佳五万就买到了。


    陈老师一直眼馋名表,但之前并不敢露富,像他这样的特级资深教师,中心小学有几个,他的教学成绩不是最拔尖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人格魅力,有资历但还不够看。


    好不容易熬到那几个都退休,陈老师自认已经是中心小学的活招牌了,胆子自然大了起来。


    再加上他这次接手的一班,除了被迫承担的福利院小傻子,都是家境不错家长又懂事的类型,手头宽裕上面又没人压着,他也就敢买敢戴了。


    万万没想到刚戴两天,就撞上这么个硬茬子,他死命地想往回抽手,却发现江时诺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红毛哥哥,手劲出奇的大,他只能哆哆嗦嗦辩解:“我、我这是假货,戴着玩的。”


    江稚野见所有人都看到后,才嫌恶甩开手:“两代绿水鬼我都有三块,还能分不出真假?”


    此话一出,成功把陈老师青黑的面皮噎了个大红脸,虽说不想信,但想到眼前这红毛不久前摆弄几部新手机那个随意劲,一个电话就把校长叫来……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默默跟在后面的小李老师,闻言抬眼看向江稚野火红的后脑勺,心里嘀咕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买什么都买三份。


    殊不知江稚野压根不爱戴表,单纯是喜欢绿水鬼这股鲜亮的绿劲才买了几块放家里当装饰品,但凡换块名表他不一定一眼能认得出来,除非对方戴的是老江同款的顶级表。


    有江稚野的简单科普,陈老师进派出所后背都比之前佝偻了,倒是一旁的小老头校长,脊背挺得溜直,时不时就将眼刀甩向龟缩的陈老师。


    陈老师是中心小学目前资历最深的特级教师,是学校首屈一指的名师,之前学校有多荣耀,出事后就会有多丢脸。


    而且这种事情往外一传,南城人都会误以为中心小学所有教师都是这样的,对学校声誉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不过对于教师受贿行为的调查,不是派出所民警的工作,江稚野将事情捅到小老头面前后,又意有所指提醒了一句。


    之前听李老师说小胖子成绩不好的时候,也是一直坐第一排的,而他家的矮小瘦弱崽入学开始就守后门来着,要说座位上没点猫腻他是不信的。


    得到小老头必将彻查的承诺后,江稚野瞥了眼已经面如土色的陈老师,才抱着崽进屋做笔录。


    因为小胖子伙同同学故意伤人的全过程,都被班级监控记录得清清楚楚,而母子俩咬上江时诺的手机,也很快被验出就是江稚野的。


    现在的情况是江时诺被砸晕后语言功能出问题,虽然还没有确诊,但问题伤在脑神经上已经是轻伤范围,想要轻轻揭过是不可能的。


    可又因为小胖子年龄太小,实际的刑法肯定是落不到他头上的,所以两方面一合计,给出的处理办法是:一、江时诺脑部损伤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后续都由田逸俊父母全权负责;二、给予田逸俊记大过和留校察看处罚。


    不仅要全校通报,校长还言明这孩子再出一点问题就会被立即开除。


    对此,江稚野自然是不满意的。


    但小胖子虽然被养得膘肥体壮,看着快有江时诺三个大了,依旧是个不满八岁的儿童,最严厉的处罚也只能到这个地步。


    相较于江稚野只是垮脸程度的不满,小胖子的妈瞬间就跟被点炸的火药桶似的:“凭什么啊?!”


    “你们这是要毁了我家俊俊啊!他才上一年级,能犯什么错啊!而且又不是他一个人做的,说不准就是被其他坏孩子撺掇的,怎么就我家孩子被罚?!”


    洪校长立即表示:“这只是初步结果,学校会进一步翻查监控,记录下的其他学生也都会有惩罚,当然,如果发现田逸俊还做了其他,学校也是要继续追责的。”


    胖女人闻言差点气个倒仰,合着她一闹还闹出更大的罪过了?!


    刚好这时候孩子爸爸来了,男人个子中等腰围不小,腋下夹着个皮包,腆着肚子一说话吆五喝六的:“谁欺负我儿子了?”


    胖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搂着儿子扑到丈夫身前,却被男人侧身避开,男人直接抱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宝贝儿子:“这是怎么了?”


    小胖子被吓坏了,但他也知道砸人的事情的确是他做错了,所以就哭咧咧地说道:“我、我手机、丢了,以为是他偷的,就、就不小心,砸到他了……”


    胖女人闻言也来劲了,没注意丈夫脸上闪过的尴尬,对着民警哭嚎:“对!我们是手机丢了!事出有因,我们的手机呢?!手机是在学校丢的,就算不是他偷的学校也得负责!七千多买的呢!”


    女人激动得唾沫横飞,民警都有些扛不住了:“您要是确定手机是被偷盗的,我们可以立案调查……”


    江稚野突然开腔:“对,差点忘了,他儿子砸坏我们手机也得赔吧?”


    说到一半,他特意转向女人学着她的话,慢悠悠重复道:“七、千、多、买、的、呢。”


    气得女人嚎都嚎不下去了,恨不得上前撕了这张气死人的嘴,却被民警一个眼刀子瞪回去。


    “是的,要赔的。”说完民警又转向小胖子,追问起丢手机的事情,“田逸俊,你确定手机是在学校丢的吗?会不会是你忘记自己掉哪里了?”


    民警语气平常,但一身制服加上仿若可以洞悉一切的清明目光,瞬间便让已经吓破胆的小胖子一哆嗦:“……我、我、我不确定。”


    “那你现在仔细想想,要是主观上故意报假警浪费警力,也是要承担……”


    小胖子被吓得哇一下大哭起来,边哭边喊:“我不知道!不知道!妈妈说手机很贵不让我揣兜里,我就天天放书包里,然后就……就突然不见了!”


    民警颇有耐心问道:“哪天不见的,你还记得最后一次看到手机是在哪里吗?”


    小胖子揉着眼睛努力回忆:“……那天爸爸送我去吃早饭,明明路上还有,到学校就不见了。”


    小胖子爸爸突然心虚开口:“哎呀!那是不是掉爸爸车上了?”


    小胖子闻言瞪大一双小眼睛,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那可坏了,爸爸的车刚送去刷过,真有手机也说不准被谁摸去了。”小胖子爸爸抿了抿厚唇,试图将事情圆下来。


    别看他穿得像个暴发户,开的也是好车,实际上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由老婆死死把着,搞得他想养小三都得想办法偷偷搞钱,小胖子突然丢失的手机就是他偷拿送给情人了,他当然不希望民警介入彻查。


    看着儿子完全信了,民警也不打算多管闲事,男人自觉将丢手机的事情完美圆下来了,没曾想一旁的胖女人安静半晌后突然爆发,一把薅起男人的头发就要往墙上掼。


    “好你个田老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烂事!上次偷钱我就够给你脸的了!还敢偷俊俊手机看我不打死你!!!”


    男人吃痛松手,小胖子直接被亲爹摔了个大腚墩,坐在地上再次哇哇大哭起来,一旁的夫妻俩很快扭打成一团。


    *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才结束,得了小老头校长会彻查到底的保证后,江稚野就立即带崽往福利院赶。


    他打算趁着福利院行政工作人员下班前,先把崽的助养手续办理下来,这样他周末才能带崽离开福利院,去做更权威的检查。


    不过从派出所出来后,江稚野之前气到充血的大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理智重新占领高地。


    他有必要对这个私生崽这么好吗?


    要知道这些年江龙胜对他就没个好脸,唯一还算是一个合格父亲应做的就是按时打钱,但有外公外婆在,他从小就没缺过钱。


    小时候他闯祸了,也都是小姨和姨父帮忙处理,这亲爹对他来说有和没有都一样,凭什么自己还要帮他的私生崽忙前忙后?


    是以江稚野上车后,就臭着脸将怀中崽放到一旁。


    崽不明所以,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江稚野要将他接回去,就主动爬进江稚野怀里。


    被江稚野毫不留情推了出去:“别近乎,你就坐那,一会儿到了福利院立马下车。”


    崽闻言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又要把他送回福利院,又黑又亮的桃花眼很快蓄满泪水,再次对着江稚野吧嗒吧嗒掉起金豆豆来。


    瘦小苍白的小白爪,攥上江稚野的袖口,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爸爸爸爸!爸爸呜呜呜呜爸啊爸!”


    嗓子还是中午哭哑的状态,听起来格外可怜,仿佛每一个小颤音都能钻进江稚野的心缝里。


    江稚野咬牙说道:“我不是你爸,知道吗?”


    此话一出,崽立即中雨转暴雨,原本只是落泪哭诉,立即变成撕心裂肺地哭号,崽努力往江稚野的身上贴,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很快变成两道宽面条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爸爸别不要我!


    江稚野本来态度很坚决的,但见这崽没一会儿就要把自己哭撅过去,脆得跟塑料似的小身板一抽一抽的,还是松手任由崽子扑进怀里,也不再重复那句我不是你爸了。


    然而这样还不行,崽用尽浑身力气搂住江稚野的脖子,生怕被对方丢开。


    哽咽了好半晌才算恢复吐字,这次直接贴着江稚野的耳朵猛叫爸爸,江稚野被喊得脑瓜子嗡嗡疼:“行了,别叫了,我知道了。”


    崽被扒开,就双手紧紧攥住江稚野的衣领,小短腿努力盘在他腰间,整个崽像只树袋熊一样,使尽浑身解数和他捆绑,同时眼泪汪汪地发起眼波攻势。


    搞得江稚野只能投降,却又不甘心:“怎么?你不想回福利院还想跟我回家?”


    崽立即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江稚野撇了撇嘴:“现在福利院才是你家。”谁让混蛋江龙胜把你丢这的。


    崽小脸一皱,张嘴就要再次进入痛哭状态,江稚野眼疾手快将崽的嘴巴堵上:“别哭,你想要什么不能都靠哭来解决吧?”


    太烦了,这小孩一哭他就忍不住跟着眼底发酸,这叫什么事啊。


    该不会是什么狗屁血缘的力量吧……烦死了!狗老江!


    江稚野也是随手一堵,没想到还真就有用了,崽睁着大眼睛直勾勾看他,眼底的泪水也逐渐拔干。


    崽是爸爸的乖崽,听到爸爸这么说立即抿起小嘴,半晌后小脸憋通红,江稚野以为他这是往回憋眼泪憋的,没曾想下一瞬这崽突然往外蹦字:“爸爸!家!”


    “爸爸!家家!”


    “家!家家家!爸爸家!”


    崽的意思不能更明确,不回福利院,要回爸爸家!


    江稚野没想到这崽还能多憋出一个字,想到医生之前说的,立即问他还能不能多说些其他的。


    结果这崽逮住个新字就说个没完,江稚野很快被一叠声的“家家家”叫得脑瓜子嗡嗡的:“好了好了,停下,不停就不带你回家了!”


    崽像是被一键静音了般,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江稚野看了一会儿,才探起身子小声询问:“爸爸家?”


    江稚野:“……”


    他总觉得这崽子不像智力有障碍的……“嗯,回我家,但需要先去福利院办申请。”


    江稚野说的时候语气有些冲,但崽听清内容,知道自己马上就能跟爸爸回家啦,完全不在乎这点语气上的不足,立即搂着江稚野的脖子开始摇头晃脑甜甜叫爸。


    “爸爸~爸爸~爸爸爸~”


    开心的呀,恨不得每一声尾音都转出几道弯。


    江稚野垂眸看着怀中崽不知道怎么高兴好,心底微哂:小屁孩闹的时候真能哭,要说哄也真好糊弄,只是这样就这么满足?


    他是不屑一顾的,却忍不住被崽周围的欢乐氛围带得嘴角微翘。


    片刻后江稚野抿了抿唇,重新垮起脸。


    他当然没打算给亲爹养私生崽,即便小孩再可怜也不行。


    但一码归一码,现在这崽被砸坏脑袋,南城的医院还查不明白。


    如果放任的话,福利院那边肯定是遵照医嘱先静养一阵再说,最后要真因此耽误得这辈子只会说三个字,江稚野无论如何心里都过意不去。


    本来就因为智力问题被遗弃,再连话都说不明白……自己的无良亲爹说不准会怎么对待这崽……


    江稚野又将责任逻辑在心里盘了盘,主要责任是在江龙胜身上没跑了,但自己提前遇上打算先隐瞒彼此间的关系,要是因此导致崽子耽误治疗没法说话,这部分责任肯定就是他的了。


    他是要用私生崽审判亲爹的,怎么能自己先背锅?


    那必然不行,所以办理助养手续,把崽被砸出的问题及时治疗明白,这样以后他骂江龙胜的时候也能更理直气壮。


    对,就是这样,没有错!


    打车的路上,江稚野抱着怀里的干巴瘦小崽,将一切捋得明明白白。


    就在他进行一个人的头脑风暴时,怀中崽早已电量耗尽,美滋滋叫了会儿爸爸就趴他怀里睡了过去。


    这崽虽然过分瘦小,但精致的五官依旧出色,尤其是这双老江家祖传桃花眼,闭上时长长的睫毛也跟洋娃娃般浓密漂亮。


    任谁见了这副天使般恬静乖顺的睡颜都会忍不住融化,江稚野瞄着崽颊边被挤出的一抹软肉,也忍不住手痒想戳。


    他臭着脸盯了好半晌,最终化作一声低低的碎碎念:“我可不是想管你,只是不想担责任罢了。”


    *


    到了福利院,江稚野将睡迷糊的崽叫醒,推开车门先一步下车。


    崽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奶呼呼的哈欠,将小屁股挪蹭到座椅边缘却没往下蹦,而是朝着江稚野张开小短胳膊:“爸爸!”


    江稚野:“……”


    “快自己下来,之前不是都能自己下么。”


    崽仰着小脑瓜,继续软乎乎哼哼唧唧叫爸,意思很明确,就是要爸爸抱。


    江稚野也很坚决,孩子绝对不能惯,尤其是这崽还是老江私生子,凭什么啊?


    “自己下来!”


    “爸爸~爸爸~~爸爸~~~”


    ……


    司机先挺不住了:“兄弟你就抱一下吧,这边不能停太久。”


    “……”


    江稚野只能将崽抱出来,关车门的时候还听到司机小声嘀咕:“怎么当爸的?这小年轻带孩子就是不行。”


    ?


    还是他的问题了?!


    江稚野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要不是司机一脚油门就蹿出去老远,他非得按下人把自家的糟心事讲个清楚。


    怀中崽对爸爸的炸毛属性适应性良好,舒舒服服搂着江稚野的脖子,时不时开心地晃一晃小短腿。


    从江稚野迈进福利院开始,每路过一个小孩,怀中崽就要扬起小下巴大喊一声爸爸,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爸爸一样。


    说来也怪,虽然这崽至今为止只会说四个字,但江稚野每次都能get个七七八八,就像现在他完全明白这崽是在向小伙伴介绍自己这个假爹。


    江稚野伸手将崽捏成小鸡嘴:“行了,别叭叭了,嗓子都喊劈了,小心发炎还得打针吃药。”


    很少有孩子不怕这两样的,江稚野至今都是打针吃药困难户,怀中崽更是其中“翘楚”,此话一出崽立即闭紧小嘴巴。


    福利院的助养程序很简单,江稚野拿着身份证很快按要求填好申请表,签订助养协议书后又交了一个月的助养费用。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崽带走,却被告知成为江时诺的助养人后,他只是有资格申请在法定节假日和双休日带孩子外出活动。


    但具体申请可比助养程序麻烦多了,需要助养人所在单位或居委会出具相关材料,证明助养人有正经可靠的社会、家庭关系才行,而这些东西,江稚野作为一个刚满十八的高中生压根无法提供。


    工作人员一口气说了很多,江稚野都有点听懵了,怀中崽更是听得似懂非懂。


    但崽很会抓关键词,一听说爸爸不能带他走,立即搂住爸爸脖子开始噼里啪啦掉金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