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柔跟宋怀玉喊了一声妈，没想到还被宋妈妈自然而然地应下了。
等她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感受到手脚发凉的同时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撞。
“不是。阿姨。”沈芷柔赶紧更正。
宋妈妈笑着走上前来，友好地拉着她的手臂：“诶诶诶，哎呀，芷柔，我们真是好久没见了。”
沈芷柔的双手不自然地被宋妈妈拉回沙发上坐下。
冷静下来后，沈芷柔只觉得这个场面有些好笑，让她想起小学第一次见到宋妈妈的时候。
明明宋妈妈也是个很温柔的人，沈芷柔却总是很怕她。像是偷了她什么东西一样，总担心自己接受她太多好意。
可是宋妈妈依然还是对沈芷柔很好，甚至跟年龄不大的沈芷柔语重心长地说过宋怀玉不愿意交朋友，所以希望沈芷柔能多陪陪她的话。
“怀玉也是的，跟我说什么来沪城是一个人住，害我担心她。她都没跟我说你们俩住在一起，我这么贸贸然过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们啦？”宋妈妈拉着沈芷柔的手始终不放，“你们两个重新在一起，我看着都高兴呀。”
沈芷柔因为宋妈妈的话，脑子里充斥着胡思乱想。
不知道宋妈妈是在担心什么，宋怀玉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不都好好的吗？
这个心思带着点怨气，沈芷柔自己也察觉到了。
她轻抿着嘴唇，费了很大功夫才将脑袋中所有不合时宜的问题全都咽回肚子里。
她没有资格质问这些。
连闲聊询问都找不到合适态度和立场。
她尽可能放空心思，连同宋妈妈后面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倒是宋怀玉走过来，往宋妈妈手里塞了个橘子：“妈，我们没有住在一起。”
宋妈妈接过橘子才松开沈芷柔的手，但不信任宋怀玉似的，又问沈芷柔：“还没有住在一起啊？”
沈芷柔也解释道：“对，阿姨，我今天只是来做客的。”
宋妈妈的视线在宋怀玉和沈芷柔之间游走，她笑着说道：“干嘛不住在一起呢，相互有个照顾。今天只是做客没关系，以后一起我也放心。”
“不是的，阿姨，我和……”沈芷柔停顿了一秒轻声选择了称呼，“我和姐姐今天才遇见。”
沈芷柔看着宋怀玉正在倒茶的背影，见她没什么反应。无奈地笑了笑，她能有什么反应呢。
可沈芷柔心中说不出滋味。
沈芷柔自我反省着，她在宋怀玉面前总是这样，藏着心事，想让她发现，又不敢让她发现。
不成熟。
当年是。
这么多年过去，现在也是。
但是，暗恋嘛，从来都是这样，有什么办法。
单相思，受委屈。
自己兵荒马乱的，她也认了。
宋妈妈却看向端着茶走来的宋怀玉，认真嘱咐道：“你是做姐姐的，应该主动一些。”
宋怀玉了：“妈妈教训的是，我会主动一些的。”
沈芷柔疑惑地看向宋怀玉，弄不懂这话里的意思，这是要干什么？
宋怀玉看她正盯着自己，便递过一杯茶水。
站在一步距离之外，沈芷柔只能向沙发侧位移动，这才得以接过茶杯。
“有点烫。”宋怀玉提醒。
沈芷柔小心地接过茶杯，只感受到隔着陶瓷材质传来的温暖。
“谢谢。”
宋妈妈看着跟自己隔开一个位置的沈芷柔，柔声说道：“芷柔，怀玉这孩子啊，你也知道的，从小就是心思重，什么都藏在心里，不乐意说。我平时呢又不在她身边，你和她相处的时间比较多，她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就多担待。”
“啊？”
沈芷柔有些愣神，自己应该多担待什么呀？
自己对她的不满只有当年的不告而别，事情过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能追着骂她不成？
再者说，她当年会不告而别的原因，不也很明显了吗？
宋怀玉没有缺点，她只是不喜欢我，或者说，不是以我想要的方式喜欢我。
沈芷柔的眼神落寞。
从前的她们无话不谈，宋怀玉对她像是从不设防。
沈芷柔自认为自己了解宋怀玉的一切。
直到那天自己带着一腔勇气和冲动来到宋怀玉家楼下，却站在街角，听到宋怀玉跟别人提及要出国的事情，提到她跟自己的姐妹之情。
哈哈，姐妹之情。
合情合理。
那时她这才意识到，所谓的不设防，只是自己看不到宋怀玉的防线罢了。
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像个傻子。
宋妈妈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数落着女儿：“平时看着好好一个人，什么都好说话，但到了关键问题上，半天打不出个屁来，当年也是，出国后没办法联系上你，我都说帮她问问你爸妈了，她就却死活让我不要打扰你，气人不气人？后来你们搬走，我都没地方找。还好你们现在又遇见了，不然多可惜呀。”
沈芷柔的呼吸突然定住。
原来当年还有这一出。
宋怀玉不愿意“打扰自己”。
气人不气人？
确实气人。
可谁又不是呢？
沈芷柔自知也不可能现在突然跟宋妈妈摊牌，说明实情，只能选择静静聆听，她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用手指摸着杯沿留下的茶渍。
不知道宋怀玉现在对自己又是个什么态度。
宋怀玉打断了送妈妈的絮叨：“妈，饿吗？还有剩饭你要吃点吗？”
“就给我吃剩饭啊？你过来，我再跟你说两句。”宋妈妈对宋怀玉招手。
宋怀玉自然地坐到宋妈妈和沈芷柔中间的空出的位置上。
她和宋妈妈面对面，为了和妈妈对视，自然而然与沈芷柔的距离更近一些。
宋怀玉的身体挨到了沈芷柔。
刚才需要小心烫的茶水没有烫到沈芷柔，现在体温温热的宋怀玉却烫到了她。
沈芷柔没有动弹，只是纵容着自己的小心思。
她低头盯着茶杯，茶叶尖尖慢慢飘起来。
宋妈妈和宋怀玉聊了一阵家常，突然探出头，隔着宋怀玉看向沈芷柔：“芷柔现在是在沪城定居了吗，还准备回江市吗？”
江市只是一个悠闲的沿海小城市。
她大着胆子跑到沪城来，多少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
本来想用在其他的勇气，被她用在了这里。
和父母小吵一架，最终立下赌约，两年时间没弄出名堂就会老老实实回家找一份“安稳”的工作。
父母也拗不过她。
如愿以偿。
现在正是第二年的尾巴。
沈芷柔不知道在父母看来，自己算不算闯出了名堂，但至少第一次拿到新人奖的时候父母也挺高兴的。
去年下半年刚在作协和出版社的帮助下成立了工作室。
有了工作室和现有的出版物，成功申请到人才引进政策福利，买下一套小户型公寓。
虽然背上了房贷，但那时父母已经没有反对声。
“多数时间肯定会选择在沪城呆着，这里机会更多。”沈芷柔总结了一下，回答宋妈妈的话。
宋妈妈对这个话题，或者说对沈芷柔本身的身份也很感兴趣，笑盈盈的感叹道：“真好呀，芷柔现在如愿以偿成了小说家，一定很开心吧。”
沈芷柔却愣了一下。
自己刚才应该没有提到自己写小说的事情吧？
宋怀玉接过话茬：“别看我妈妈这样，也是挺喜欢看书的。算得上是你的小说粉丝。”
宋怀玉说这话应该是想要解答沈芷柔心中疑惑的，但是并不成功。
沈芷柔看着坐在沙发中间的宋怀玉，分析着她话里的信息量。
自己写小说用的笔名是“沈草木”，这是小时候就想到的，从未换过。
连宋妈妈都还记得，那或许宋怀玉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近况？
如果她早就知道，所以今天难道真的是早有预谋？
不可能。
简鸿卓是要跟“何瑶”相亲，又不是跟“沈芷柔”相亲，她上哪儿推理，陪着简鸿卓来相亲就能见到“沈芷柔”这件事情。
宋妈妈此刻正在对女儿的话表示不满：“怀玉你这话说的，说的我多没文化似的。”
宋怀玉只是笑笑，好像依旧不太同意的样子。
这对母女的相处模式，从小便是如此。
宋怀玉早熟，反观宋妈妈虽然经历过不少人生变故却依旧保留着童真童趣。
二人是母女，但更有着朋友一般的关系，这点沈芷柔一直挺羡慕的。
她的爸爸妈妈也很爱她，但是那种爱带着更多老一辈家长的责任。她在享受那些体贴入微的同时难免要承受相应的管束。
“话说回来，芷柔啊，你们年轻作者现在是不是挺流行什么旅居的？就是那种到处居住游玩寻找灵感。”宋妈妈问道。
沈芷柔被宋妈妈的好奇心逗笑了，看得出来她真的对作者的生活感兴趣。
她认真回答：“确实有，之前也有一些作者朋友想要组织着一起出去，我也有过这种打算。”
宋妈妈高兴地说道：“那正好呀，怀玉从小就说想要环游世界，一直没机会执行，你们可以约着多去几个地方玩玩。不然啊，我总觉得我这个女儿的人生，实在是太无趣了。”
“好的。”沈芷柔看着宋妈妈真挚的眼神，迷迷糊糊地应了下来。
环游世界啊。
这曾经是沈芷柔和宋怀玉看旅游节目时，一起产生的梦想。
沈芷柔这两年倒是带着爸妈去过不少地方。
每到一个新城市时，她也总会无法抑制地想到小时候和宋怀玉的这个约定。
那时的小沈芷柔说着“姐姐，我们以后一起环游世界吧”，想的是跟宋怀玉一直一直在一起，走到哪都在一起，一起度过的余生的意思。
聊了没一会儿，宋妈妈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片橘子塞进嘴里，优雅地拿湿巾擦了擦手，便站起身来：“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找老姐妹玩去。”
宋怀玉顺势帮宋妈妈拿上外套递了过去，这个行为，说不清这算是体贴，还是在逐客。
沈芷柔跟着站起来。
宋怀玉帮宋妈妈穿外套时，嘴里还抱怨着：“说是特地来看看我的，原来是和朋友约好了。”
“姐妹是顺便约的嘛。”宋妈妈说着已经摸到了房门把手，看得出来是真的不想逗留，“现在嘛，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沈芷柔跟着走到了门口，总觉得听着宋妈妈的言语措辞在形容她和宋怀玉二人之间的关系时带着微妙。
“我们环游世界计划的第一站就选在海亚如何？”沈芷柔还在失神，宋怀玉开了口。
她们二人站在门边，刚把宋妈妈目送离开。像极了一对新婚伴侣将长辈送走后商量着蜜月旅行事宜，兑现儿时的承诺。
这样的错觉给沈芷柔的肾上腺带来刺激，分泌着激素朝着身体的各个方向狂欢似地奔走，每一个细胞接收到了狂欢信号。
“你怎么脸红了？”宋怀玉拉住沈芷柔的手，把她往房间里拉的同时关上了房门。
手上的力量不轻不重的，在没有控制的情况下，只勾住她的无名指和小拇指。
沈芷柔盯着宋怀玉看。
她自己都能感知到脸上血液的流动，酥酥麻麻地从四面八方涌到脑子里。
红是正常的。
她想，有机会一定要将这种心动的感觉完整地写到书里。
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只因宋怀玉画了一个饼，她就没有道理地想在此刻拥有宋怀玉。